这是个圈套。
曹焕反应过来,迅速调整好状态,他将手机从前胸口袋中抽出,握在手中,以便录音功能发挥最大效用。他故意加大了说话的音量,向“左商”走近了几步,以求万一自己出了什么事,谭北海那边也可以把对话录清楚。
“我突然想起来,我只带了你们做的原意见书,我们做的那一份,我忘记带来了。”
“哦、哦。”
“左商”被曹焕突然放大的音量吓了一下,他终于放过了操作台上的一堆东西,转过身来面对他。
“有个问题我怎么都想不起来,需要回去再看看我们写的意见书才行。今天真是很不好意思,我看所里都没有其他人在,您是特意加班等我的吧,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另外约个时间,我们到时候再进行一次讨论?”
“左商”皱起了眉,摆出了一副高位者对做事不仔细的下属颇有怨言的表情,不满道:
“我没有你们这么空,不是经常能抽出时间来对付这类事的。”
曹焕缓慢地往后退,他多待一刻,危险就会多一分,前方未知的可怕在等着他,他必须找个理由尽快离开。
“实在是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那我就不麻烦老师您了,后面的问题我自己解决吧。”
曹焕说完转身就想走,他的胳膊却在此时被一股突然而来的握力抓得一疼,只见“左商”伸手捏住了他的小臂,力道之狠,与他脸上和蔼微笑的表情极不相符。那笑容看在曹焕眼里,透着一股深深的阴森。
“别急啊,我不是在怪你,这样吧,我们坐下来,我把意见书上每个点都给你解释一遍,等你回去了,你对比下你们写的那份,不就能解惑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高度紧张产生了幻听,“左商”此话落音后,曹焕耳朵捕捉到了一声微弱的玻璃门碰撞门挡时的轻响。如果是谭北海因为听到了电话内容,知道他身处险境而上来的话还好,但如果不是他……
“嗡。”
清晰的电流声响起的同时,所有的日光灯瞬间熄灭,灯管两侧暗淡的橘红像是黑夜里死神的眼睛,觊觎着活人的灵魂。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曹焕向后踉跄了一步,他感觉小臂上的力道似乎也因为其主人的惊愕而松了些,趁着这机会,他一把抽出手,凭着对自己站位的记忆,转头跑出了实验室大门。曹焕没有听错,他隐没进走廊的黑暗中,屏息凝神,前方大厅里错落的脚步声正在朝这边接近。来人不止一个,前有夹击后有追兵,他哪儿都去不了,一时只能站立不动,捂住口鼻,以免暴露自己的位置。
突然,刺耳的火警警报声响起,听得曹焕脑袋一阵疼,不禁抬手捂住耳朵。这警报声还不是光这一层楼的,整栋楼似乎都因此在震动,曹焕灵机一动,此时是逃跑的最佳时机,这样的环境下,他的脚步声算个什么,此时不跑,等警报声停了,他就真的跑不出去了。他一手扶墙,咬牙压制住因害怕而产生的生理性颤抖,拔腿向外跑。幸运的是,这一路上他没有撞上任何人,就在他跑出甬道,马上要穿过大厅,从前门出去时,身后传来了跑动的脚步声,这刺激得他加快速度,奔出玻璃门,连滚带爬地拐进安全通道,几乎是从楼梯一路摔下去的。
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一直未停,他也不知道后面的人追上来了没有,只是没命地往下奔,好像呼吸都不是自己的,胸腔阵阵发疼。手中的手机一直是连通状态,听筒里不断传来谭北海的喊声,曹焕满脑子的“快跑”,他想回复一句“我没事”,可双手双脚忙于逃命,根本不听他使唤。他在拐弯处一个趔趄,直接膝盖着地跪了下去,手机也脱手摔在地上,向外滑出了一点距离。
“曹焕!能听到吗?曹焕!”
曹焕小腿肌肉疯狂颤抖,他一时间都无法站起身,只能向前爬,跪在地上抓过手机,贴近耳朵。
“喂。”
不开口不知道,曹焕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嘴唇都在发颤。
“曹焕?是你吗?你现在在哪儿!几楼!电梯停运了,我正从楼梯上来……焕焕?”
说话间,楼梯下方出现了一个人影,曹焕看不见人脸,只能看见对方手机屏幕发出的微亮光芒。绷着的神经在看到谭北海的瞬间一下崩塌,曹焕试了几次都站不起身,气得他敲打了几下腿肉,直接跪着向谭北海爬去。谭北海比他反应快,一步三级台阶地跨上来,直把人给抱了个满怀。
“我在,没事了。”
谭北海轻抚着曹焕的背脊,在他耳边轻轻安慰道。感受到自己怀里不住发抖的身子渐渐平稳下来,他抱住曹焕的腰,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架着他继续下行。在曹焕听来,谭北海的声音能盖过仍在吵闹的警报声,将他包围,给他力量,让他从一种孤助无援的状态里重新振作起来。
“嗯。”曹焕默默抹了一把湿润的眼周,勉强站稳,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拖累,他道,“我们快走,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跟上来。“
“他们?”
“上车了我再跟你说。”
谭北海点了点头,抓过曹焕的手,怕他再摔,与他十指紧扣着。再往下几层,楼道中出现了因为听到警报声,同样在逃命的人,大家都打着手机电筒,让楼道变得亮堂了不少。有人瞥见谭北海扶着曹焕,以为他是受伤了,还过来帮忙着一起扶。
待两人安全到达楼外,门前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一脸不明所以的人,有个人还跑丢了一只鞋子,翘起一只脚由身边的同事搀扶着。在他们之中,一位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在维持秩序。曹焕路过人群,特意扫了一遍每个人的脸,并没有发现行迹可疑的人。他上车前最后回身抬头往写字楼顶楼看了一眼,耳边是保安腰间别着的对讲机里传来的“未发现险情”的报告声。
车门的关闭,把外头的嘈杂都隔绝了出去,车内熟悉的味道给了曹焕满心满身的安全感,他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手心留下一排的指甲印。
“我……”曹焕一开口,喉咙堵得慌,他抹了把脸,正打算再次说话,脸颊边先感受到了让人安心的抚摸,他在那双温热的手掌上蹭了蹭,转头感激地看了眼谭北海,重新组织了下语言道,“我上去以后,进了红星,碰到了左商。但那不是左商,绝对不是,可我从来没见过他,一次都没有,我不知道那是谁。我想逃,他抓住了我,这个时候灯全部黑了,有人从正门进来了,我以为我逃不掉了,但警报又响了起来,我趁着警报的声音能盖住我的脚步声,赶紧跑了出去。我实在不明白,怎么会这样,难道红星也是组织的一环?对了,说起来,那天我挂了你的电话,打电话去红星预约的时候,那个接线员,一开始说红星没有左商这个人,后来应该是去问了,回来和我说,左商邀我星期六,也就是今天,过来红星碰个面……”
说到这里曹焕说不下去了,他使劲地挠着头,自己也觉得说得乱七八糟的,没个重点,他的脑子太乱了,这事从头到尾全是疑点,他根本抓不到突破口。
“我知道的只是,这是个圈套……对啊,就是个圈套啊,怎么会不是圈套。那些人是知道我们抢走了资料的,他们要资料,不是为了内容,是为了销毁,而不知道内容的只有我们。哈哈,既然资料被我们拿走了,他们肯定会在方方面面做好准备,就等着我们入套,我是怎么傻兮兮地觉得自己占了先机,贸贸然就送上门去了呢?”
“我也有责任,没有细想这件事。”
谭北海低声说道,语气显然很自责。
“不是你的错。”曹焕摇了摇头,伸手抠了抠谭北海的手心,皱眉道,“我们竟然一个人都没想到,这不对劲……”
“被带节奏了。”
车子遇到红灯停了下来,曹焕转头与谭北海对上视线,脑中有了个飘忽的答案。
“带节奏……你是说……”
“你拿到名单后,是谁一直在避而不见,或者说故意避开?越是拖时间,我们越着急,越没有条件冷静下来细想整件事。而后好不容易迎来讨论,又是谁一步步引导我们先往左商那边去的。”
“等等等等……”曹焕头痛得很,一手用力搓着额头,把那一块皮肤搓得通红,他仔细把整个过程全部回忆了一遍,硬要说哪里有刻意的地方,也就是余了躲了他一段时间,可这些都有解释,他越发不懂了,道,“虽然是这样没错,可余了也没法二十四小时监视我们,不知道我们之间有没有讨论过相关的问题,怎么就确定能把我们引过去?都只是巧合吧……”
“巧合太多了,就是故意的。如果我们讨论过相关问题,那当时就会拒绝她的提议,可我们没有。”
曹焕咬了咬牙,无言以对,他一向不愿去把别人想得太坏,自己也是一直生活在一个相对温和没有什么尔虞我诈的环境中,突然出现一个他付诸了一定信任的人,被说有可能背叛了他,他一时是接受不了的。
“那为什么……再怎么样,总不至于突然转头去帮敌人吧?”
“从她拿到资料开始,你也说了,觉得她有所隐瞒,你觉得她看到了什么必须要瞒着我们不可?”谭北海的车即将驶入右转弯道,他打起了转向灯,“咔哒咔哒”的声音回荡在车内,“如果她发现了故事其实不像她所知道的那样呢?如果余永安其实是黑的呢?为了阻止我们继续查下去,她得有所行动。”
曹焕张着的嘴,半天合不拢,这个设想太超范围了,让他手臂鸡皮疙瘩暴起。他一路沉默着,到了家门口连下车都忘了,谭北海知道他需要点时间好好想想,便开了一点车窗,陪他在车里安静地坐着。曹焕先前摔的那一跤磨破了他的膝盖,擦伤处沁出了细密的血珠,谭北海无意中瞥到了,怕他感染,得尽快处理伤口,这才强制把他带上了楼去。
晚些时候,谭北海敲门进了曹焕房间,他的海关朋友把查到的关于凯尔贸易的资料传到了他手机上。彼时曹焕正坐在床上发呆,眼睛呆滞地望着前方白墙,没注意到谭北海已经进门。
“焕焕?”
“嗯?”
曹焕惊吓到了,他一手撑着床往上坐起来了点,朝边上让了让。
“我同学查到凯尔贸易的资料了,你……要不明天再看?”
“我没事,给我看看吧。”
曹焕笑了笑,拍了拍床沿,示意谭北海坐下来。
“英国凯尔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从有记录以来,主要是向国内进口叶牡丹种子,不仅是安湖,其他地方也有涉及,法定代表人是位英籍华人。有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95年9月,海关接到一份申报清单,申报人是凯尔贸易,但是货物进来后却没有人接收,最后全部作退回处理,从此以后凯尔就没再在安湖市出现过。我同学还帮我延伸着查了下,96年中后期开始,凯尔就没有在国内任何一个地方出现过了,最后一次有记录的地方是首都,运进了两箱叶牡丹种子给首都植物园。”
“95年9月?”曹焕静静听完谭北海说的话,稍稍来了点精神,脑子转动了起来,“沈利说的,所谓的让他们停止做‘那些事’的契机,是不是就应该发生在这个时间点?”
“有可能。”
“那这个所谓的契机到底是什么……对了,报纸!说不定能在那个时候的地方报上找到相关信息!可如果只是单纯的组织人员间发生口角,或利益分配不均的话,就无从得知了。”
曹焕情绪大起大落,不是很稳定,谭北海看他这样皱了皱眉,有点后悔挑这个时候告诉他新线索了,他看了眼时间,对比往常周末来说是有些早,但也到了平时该睡觉的时间了,他强制性让曹焕躺平,给他掖好被角。
“你需要休息,所有事都等醒了再说,不急于一时。”
“可我……”
“我知道,我知道。”谭北海打断了曹焕的话,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并拿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道,“睡吧。”
曹焕眨了眨眼睛,睫毛搔得谭北海手心有些痒,他把灯关了,将空调调成了睡眠模式后,静静地坐在床边等曹焕睡着。直到感觉躺着的人呼吸均匀了,他才拿开手。睡梦中的曹焕皱着眉头,似乎也不是那么安稳,他轻轻抚平曹焕的眉心,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这个周末曹焕过得不是很太平,谭北海的猜想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萦绕着挥不去,特别是周一要回中心上班了,想到有可能碰到余了,他便有些退缩。他想不好该如何面对余了,是直接摊牌,还是装作不知道。不过显然,这种担心多余的成分更大,余了这段时间简直跟神隐了似的,连个影子都瞧不见。他暗自松了口气,不过还是谨慎地能不出法医区就不出法医区,连外卖都是用了颗糖收买陈弥,叫他去前台帮忙拿的。
这天下午,曹焕正认真地拿红笔修改着助理打印出来的意见书初稿,办公室敞开的门板不经意被人敲响了三下,随后三个陌生人招呼也不打地走了进来,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三人后边跟着一脸震惊又慌张表情的秦诗,秦诗进来后反手带上了门,眼睛来回看着她面前三人的后脑勺。曹焕停下手上的工作,抬眼看了看这些人,他根据秦诗的表情来判断,这三人弄不好是因为拿到了什么不符合他们预期的鉴定意见而来闹事的,但从面前人平静无波的脸上来看,又不像是这么回事。再说了,如果真是来闹事的,首先就通不过接待室这一关,又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你是曹焕吧?”
“呃,对。”
站最前面的一位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本证件,甩开给曹焕看,道:
“我们是湖心区分局刑侦队的,希望您能跟我们走一趟,有一个案件需要您协助调查。”
看着面前的证件,曹焕愣了愣,他复又抬头观察了下面前人,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他不能这么傻傻地什么也不问就跟着去了,多多少少要套出一点线索让在场的秦诗和陈弥听了去,到时候找人帮忙也好有点头绪。
“您好,是关于案子的事情吗?大概是哪个案子,我们出的鉴定编号您还记得吗?”
经常会有警局的来中心委托案子,曹焕双手握拳,背在身后,故作镇定地貌似随口问了一句。他余光其实瞥见了秦诗在后方向他摆手示意,他当做没看见。带头的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收回了手里的证件。
“我们不是来委托案子的,您涉嫌一起危险物品偷盗案,上个星期六,5月18日,您没忘自己去过哪里吧,监控里清清楚楚拍着了?走吧。”
危险物品偷盗罪?
曹焕慢慢站起身,怎么也想不到他落下去的会是这么个陷阱。对面三人见他站起来了,微微移动了下位置,将他虚虚地包围住,他不自觉地向后滑了一点,与他们分开距离。
“好,我明白了,那请问大概需要多久,时间长的话,我就收拾下东西,不然还得再回来趟。”
“你收拾吧,速度快点。”
带头人抬了抬下巴,示意曹焕快点收拾。要是谭北海没给带饭的话,曹焕一般来上班就只带手机,这会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故意在转身的时候把堆在桌子边沿、摇摇欲坠的意见书用手肘顶到了地上,边上站着的人下意识往后退了步,给他让出位置来。曹焕转过身,蹲下来慢吞吞地把散了一地的意见书重新归整起来,他背对着三人,稍稍抬头朝站在自己位置后边、一脸担心的陈弥看去,陈弥瞬间接收到了他的眼神。短短两秒时间,他重新低下头整理意见书,半晌起身将意见书抱到了桌子内侧,拿起手机朝三人点了点头,在他们的包围中向外走去。
待人走远了,陈弥一手抚上自己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曹焕刚才和他交换的那个眼神具体有哪些含义他也不是很明确,但多年的默契让他明白其中肯定有叫他去找外援的意思。他颤抖着手急急忙忙地翻出手机,第一反应是找出了谭北海的电话,把刚才发生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对方。陈弥挂掉电话,也无心继续工作了,人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急得不行。目送曹焕被带走的秦诗看着警车开远了,转头跑回了临床办公室,关上了门,拉着陈弥害怕地道:
“怎、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刚打电话给谭sir了。”
“啊?为什么要打给他?”
“……咳,哎呀,总之,他应该有办法!”
秦诗不知道谭北海和曹焕的事,不理解陈弥这个行为的意义,陈弥一时也无法解释,只能随便掩盖过去。秦诗却觉得陈弥这是病急乱投医,急得上手打了下他的胳膊,恨铁不成钢地道:
“那还不如找莫达拉来得快,至少他还是市局的!你说我要不要跟叶主任说啊?”
“……我也不知道。”
“……”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各自占了一边位置来回走着。
“我觉得吧,老大肯定不会干偷盗这种事,一定是弄错了,他们一问,弄清楚了,应该就会放人回来。”
“要是不放呢?你是不知道,今天这三人来的时候,脸上不显,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的话都带威胁,就好像……就好像……”
“不可能,你认识老大几年了,他是这样的人吗?”陈弥维护起曹焕来一点都不含糊,平时的嬉皮笑脸都收进了,见秦诗摇摇头,他继续道,“不慌,没事的,先让谭sir想办法,他要是也摆不平,再去找叶主任也不迟。”
“也只能这样了。”
秦诗绞紧了手指,咬着下唇说道,她抬眼和陈弥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
曹焕被两人夹着坐在拥挤的后座中间,一人抓着他一边的胳膊,天气闷热,车内的人却好像都无知无觉一样,车窗紧闭,空调也不开。没一会儿,他背上就漫开了大片的汗水。
“别乱动。”
曹焕不太舒服地扭了一下身子,即使动作轻微,也遭到了边上两人的呵斥,他只能僵在那里,目视前方。手机在上车后就被收走了,他现在只能希望陈弥跟他从小穿一个裤子长大培养起来的默契,可以让他从刚才自己的眼神中读到一点点求救信息。
后座中间的位置,对于曹焕来说还是过于紧窄了些,前后无遮挡,左右没支撑,他不得不弓着背,每每到转弯时,都要用腰部力量保持住坐姿才不会往边上人身上倒去。到了地方要下车时,腰上隐隐的痛感让他很不舒服,偏偏两人还一直拖着他往前走,想伸个懒腰的机会都没有。
“你在这儿等会儿。”
曹焕被一路带到了问讯室,摁在了椅子上,押他进来的其中一人在出门前如此向他嘱咐道,随后便留他一人在昏暗的问讯室中。什么都不能做的静等里,时间一下子被拉长了,曹焕感觉起码过了能有半个小时,才有穿着警服的人进来,而实际上却只是过了五分钟而已。
“姓名,年龄,职业。”
对面的警官翻看着手里的资料,用公式化无感情的语调头也不抬地问道。
“曹焕,28岁,法医鉴定人。”
这些基本信息其实那警察手里的资料里全都有,问这一句也就是例行公事,曹焕话音刚落,他就开始了下一个问题,根本没听之前曹焕的回答。
“5月18日上午九点半到十点半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我们中心有个重新鉴定的案子,原始鉴定是红星做的,关于红星出的意见书,我有些疑问想请教他们,所以在上周四联系了红星,跟他们中心的左老师约好了时间,于上周六,也就是5月18日早上10点,在红星会面,给我解答疑问。”
“你在那儿从几点待到几点?”
“我没有看时间,不知道。”
对面警察抱胸点了点头,招了招手让边上的记录员过来,在他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记录员一边听一边点头,开门把话传达给了门外的守卫,随后马上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问讯室里安静了下来,警察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资料,不再发问,记录员则是拿笔在空白的纸张上随意涂着鸦。曹焕被晾在了那里,倍感煎熬。
·
谭北海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开完自己部门的例会,准备往回走,见来电显示是陈弥,他皱了皱眉,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听完电话里陈弥急得语无伦次的叙述后,他更是差点把手里的会议纪要捏碎了。
“我知道了。”
谭北海挂下电话,他一向来很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此时他满腔愤怒,几乎下一刻就要冲出心口,理智告诉他愤怒帮不了曹焕什么,他就近走进了手边空的会议室中,坐下思考该怎么做。
首先,湖心分局给曹焕定的罪莫名其妙,他需要先弄明白定罪的依据是什么。其次,他可以作为曹焕没有偷盗的证人,但光有证人证言是不行的,他需要把星期六当天发生的所有事在脑子里过一遍,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确保能找到可以证明曹焕无偷盗行为的第三方客观证据。
而以上这一切,都需要在知道湖心分局的侦查进度情况下才可以,不然如果有人有心要弄曹焕,那这边放出的任何可以证明曹焕清白的证据,都会变成在给他们时间去准备反驳这些个证据。
想明白后,谭北海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莫达拉,莫达拉近段时间忙得白头发都跑出来了,接到电话时,也已经开了一天的例会。上午没开完的部分,吃完中饭还得继续开,开得他困得不行,电话一进来,他正好有机会可以溜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不管你是谁,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就是我的祖宗。”
莫达拉打了个哈欠,走到了安全通道里接起了谭北海的电话。谭北海没跟莫达拉贫,直接把陈弥告诉他的事转述了一遍给莫达拉听。而后他又把自己和曹焕在星期六的行动、以及原因和结果,一并告诉了莫达拉。
“我……靠……我也就一小段时间没跟进,你们都发展到进局子里了?”莫达拉刚还因为能逃出会议挺快乐的,听到这些后,整个头都大了起来,半天没缓过神来,“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去湖心那边探探口风是吧?”
“对。”
“行,没啥问题,哪儿没我认识的人。”
“我现在赶过去,你大概多久能到?”
“半个小时最多了。”
“好,到时候见。”
“行,到……”
莫达拉话还没讲完,谭北海已经挂了电话,他拿开手机看了眼,耸了耸肩,而后找出一个电话拨了过去,一边打,一边跑下楼,开了辆警车就朝着湖心分局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