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讯这事累的不是身体,而是实打实的精神折磨,被晾在那儿快一个小时了,曹焕感到了无比的焦躁。
“请问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我到底偷了什么东西?要是没有什么要问的话,能放我走了吧?”
对面的警察抬头看了曹焕一眼,仍是一言不发,当他是空气一般不予理会。曹焕心里很不舒服,这样的环境下要控制住脾气很难,但他还有一份理智在,如果在这里闹起来,吃亏的是自己。他暗暗深呼吸几下,往后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天花板的一角,把注意力从自己现在的处境上转移开去。在漫长的浪费生命中,门终于再次开启,一位同样穿着警服的人走了进来,那人手里拿着一些零散未成册的资料,一边分着类,一边走到对面坐下。
“曹焕是吧,红星司法鉴定中心今早报警称,他们的毒物实验室遭窃,丢失了一份□□样本及一份□□样本。根据我们的调查,周末两天里,只有你在5月18日上午进出过红星,你具体讲下你是干什么去的。”
公义也有毒物科室,毒物科室不是谁想开就能开的,因为检测需要,实验室里会储存一些毒品样本,锁在保险柜中,且由于这些是管制违禁品,是需要经过公安批准才可以的。每过一段时间,公安这边就会有派人上门来检查样本数量,且要进行称重记录,少一克都要说明原委。曹焕见过自己中心毒物实验室里的保险柜,为了防盗,那可都是花大价钱买的,有多道锁控制,并且相当厚重,极其耐砸,他不相信红星一个这么有钱的集团,会弄个比自己中心还低档的保险柜。
“我没有偷!我在红星最多只待了十分钟,你要是看了监控就知道我是空手进去的,根本不可能弄开保险柜,不信你仔细去查查上面有没有我的指纹!”
刚进门的那位警官重重地把手中的资料摔在桌子上,恶狠狠地指着曹焕道:
“你听不懂人话是吧?我要你说的是你星期六到红星干什么去了,有让你说其他的吗?你当我傻啊,你要去偷,还会留下指纹?侦查是我们的事,不用你教。”
曹焕火气也上来了,差点就要怼回去,他握紧了拳头,闭了闭眼,心里默念了好多遍“不吃眼前亏”,这才低声把刚才已经说过一遍的经过,再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左老师?哪个左老师,全名叫什么?”
“左商,商业的商。”
警官拿笔敲了敲记录员面前的桌子让他过来,记录员得令附耳过去,听完指令,没一会儿又跑了出去。
“红星的所有员工,可是都否认了在上星期有接到过你的电话。”
“不可能!是个女接线员接的,”曹焕往前倾了点,着急道,“你们可以去拉通话记录,我的也好,他们的也好,不可能没有!”
“你是说这个?”
曹焕话刚说完,对面人向他推过来了并排着的两张纸,这两张纸是从营业厅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表,最底下还盖着新鲜的红章。左边那张是他的手机号码,右边那张是个固定电话,应该是属于红星的座机号码。他快速找到了星期四的部分,然而在他的手机号通话记录中,那天下午竟然是空的,同样的,右边红星的下午时段中,也没有出现他的号码。
“这不可能……我……”曹焕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他往前撞了一下,语带慌张道,“有录音!我手机里有录音,我打电话的时候录音了!”
幸好之前谭北海有提醒他录音,这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我们可以去查你的录音,但是也无法证明你是当时录的,还是后面补录的。”
“……”
曹焕刚想说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是有人证的,可现在余了的态度太微妙了,即使能联系上她,也不见得她肯来当这个人证,一时便沉默了下来。
“怎么,没活说了?”
“我没撒谎。”
曹焕情绪低落了下去,有点开始自暴自弃。对面人眯了眯眼睛,没再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再次沉默起来。两人都盯着曹焕,无形中给他施加了不小的压力,他觉出这可能是什么击垮犯罪嫌疑人精神屏障的问讯技巧,决定不被牵着鼻子走,对此不加理睬,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
莫达拉凭着自己多年追罪犯的经验,避开了车流,走的都是走小路,开得飞快,几乎是甩着车尾驶进了湖心分局的广场。他没心思仔细停车,把车横在了两个停车位中间,拔了钥匙就跑向大门。门口值守的人看了莫达拉市局的证件,没敢怎么拦,不情不愿地把他放了进去。莫达拉这支队伍曾经跟湖心分局刑侦队合作过,他挺熟悉这地方的,七拐八拐跑得比带他进来的人还快,一路直奔人刑侦队办公室,毫不客气地踏了进去。
“莫学长!”
办公室里只有零星两三个人,角落座位上一位方脸青年站起身,朝着门口挥了挥手,向着莫达拉跑了过来。这人是比莫达拉小三届的一个同系学弟,姓许,具体全名叫什么莫达拉已经忘了,刚过来之前,他拨出的电话,就是打给这位小许的。
说起他俩的相识,是源于一次带有血性的护短。当年小许刚进校不久,跟着同学们去篮球场打球,打得好好的,却突然出现了几个其他系的学长,蛮横地将他们赶出了场地。这一幕被当时路过的莫达拉几人看到了,一看受欺负的是自己系的学弟,他立马上去跟抢场地的人干了架,还干赢了,最后自以为很酷的让小学弟们有事找学长。虽然事后莫达拉吃了个年级处分,但光辉形象已然在小许心中种下。上次的合作,是小许在多年后再一次遇见莫达拉,当时他兴奋不已,拉着人互换了联系方式,有事没事就来约打球,只是莫达拉工作后变得宅了起来,更偏向于躺家里打游戏,不太赴约罢了。
“哎,你们怎么就这点人?”
“今天有个案子,还挺严重的,不过人已经抓回来了,有几个在审问,还有几个外出调查去了,所以没什么人。莫学长你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啊,是不是又要联合办案了?”
“小许,怎么那么多话呢。”
靠近门座位上的一人本来还低头看着什么,听到小许的话,他抬起头来一脸的不耐烦,不仅瞪了小许一眼,还不善地瞥了莫达拉一下。分局和市局的人之间,总是存在着一点点不明状的嫌隙,大家都是做刑侦的,但等级上市局的总是要比分局的高一点。分局的认为市局的天天坐办公室清闲得很,而自己做的事又杂又多待遇却比不过人家;市局的认为分局的跟一般派出所片儿警没啥区别,可一天天趾高气扬的也不知道这劲儿是从哪儿来的。一旦合作起来,这种嫌隙就会很神奇地消失,可合作一结束,立刻就回归原样。比如现在,那人对莫达拉的不请自来就挺烦躁的,再听小许这没心眼的巴拉巴拉给人说他们正在办的案子,他恨不得把小许拖回位置,再把门给锁上,给莫达拉吃个闭门羹。
“对不起对不起。”
小许心大得很,没意识到这人的意思,只觉得自己可能吵到前辈了。他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连连道歉,拉着莫达拉去了走廊讲话。
“你刚才说的案子,大概什么情况,现在什么进展?”
“怎么啦莫哥,该不会这案子跟你们市局其他什么案子有牵连吧?”
“不是,不瞒你说,你们抓回去那个是我朋友,他应该被人陷害了。”
“不是吧!”小许不小心大声了点,他忙捂住嘴朝周围看了看,鬼鬼祟祟地把莫达拉到了安全通道里,小声道,“我看过资料,那人算是我们半个同行吧,做了也不少年了,我想也不至于这个时候脑子坏掉去偷毒品样本。”
“偷毒品样本?”
“对,今天早上我们辖区的一个鉴定中心来报案,说是自己毒物实验室丢了两份毒品样本,这可是大事啊,我们马上去调写字楼监控,正好就找到一人在星期六的时候进去过他们中心。鉴定中心的人说,星期五的时候他们接到大厦通知,说是周末要维修电缆,停电两天,所以他们这个周末没有安排人值班。结果星期一早上后勤来上班的时候发现大门的锁坏了,他们在检查有没有财务丢失时,见到毒物实验室的保险柜被人暴力破坏,其中少了两份样本。”
“不对啊,都暴力破坏保险柜了,怎么就只偷走了两份样本?还是他们就只有两份样本?”
“那倒不是,写字楼的保安说,那天发生过一起不知名人士拉他们总闸,且破坏火警警报器的事件,我估计那人在偷的时候可能刚好遇上这事,吓到了,所以随便抓了两份就跑了吧。”
“他没偷。”
“哦,是,反正刚才那是我自己瞎推测的,哈哈。”
“现在审问进行到哪里了,什么情况?”
“刚我们队的人出来过两次,一次是叫我们查通话记录,我去的营业厅,拉了两份记录回来,然后没多久又叫我们去查个叫‘左商’的人,我座位前面的两人现在正在外面查呢。”
正说着,小许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接了起来,说了几个“好”字就挂了电话,随后不好意思地转头朝莫达拉笑笑。
“我得回办公室了,人当我去哪儿偷懒了呢。”
莫达拉点点头道:
“你回去吧,要是有什么新进展你发信息给我,我那朋友正直得很,不会干这事的。”
“我懂,莫学长放心,能跟莫学长交朋友的,能是什么坏人,那我先过去了。”
小许答应得干脆,说完小跑着就往回赶。莫达拉则是站在走廊通道里,把刚才和小许对话时录下来的音频文件传给了谭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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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北海此时还堵在路上,湖心区是市中心,道路狭窄,堵车是家常便饭,且好巧不巧前方似乎还出了车祸,本就龟速的车流这下是彻底一动不动了。再往后的车至少还能及时拐弯绕路走,可他错过了最佳时机,前进不得后退不能,烦得他一掌拍在方向盘上。谭北海开了一点窗,将微凉的空气放进来,他自开车以来,向来是平平和和的,没有过什么怒路症,可今天他实在忍不住爆发了,曹焕的情况他无法掌握,发给莫达拉的信息也没有回复,且他还被堵在路上不知何时能赶到。
右边脑袋隐隐作痛。
谭北海抓散了自己的头发,一手撑着汗湿的额头,无奈地靠在方向盘上,车窗缝中灌进来的风凉飕飕的,但他额前却布满了汗水。先前山村那事,他摔到脑袋后落下了个不算严重的后遗症——情绪起伏太大时会产生针刺般的偏头痛。现下他只能尽量自我调节,平复心情,先熬过这一阵疼痛,把尽快赶到曹焕身边这事放在第一位上。
“滋滋”
听到手机震动,谭北海赶忙滑开手机锁,点进与莫达拉的对话框中。莫达拉发给他的是一份时长略长的音频文件,他接收了文件,眼睛盯着没有尽头的车流,点开了音频听着里面的内容。越听,他越是无法平静。
“通话记录怎么说,能证明曹焕确实是预约过的吗?”
谭北海抹了抹额头的汗,立马发了个语音给莫达拉。莫达拉回了个稍等,过了五分钟多才再次发来一条语音。
“说是重点查了星期四下午时段的记录,两边都没有对方的电话号码。”
“这太不对劲了,我们的判断应该没错,有人是下了功夫想弄曹焕。我当时让他打电话的时候录音,不知他有没有录,他手机在哪儿能问到吗?”
莫达拉那边可能是正在问,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不在曹焕身边,说是先收走了,现在不知道谁拿着。”
“等一下,有新情况。”
“有人说到录音、手机什么的,我猜应该是有录音,他们可能在核查。”
莫达拉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小许发给他的信息,小许还是挺称职的,一有点消息,不管大小都发给莫达拉。
前方的车子终于开始挪动,虽然速度奇慢,至少稍稍让谭北海冷静了下来。
“我应该快到了。”
谭北海将手机收起,专心开车,他从几米外的缝隙脱出队伍,绕去了一条通畅的路,希望能早到一秒是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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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讯室里没有空调,曹焕即使坐着不动也被蒸出了一背的汗,他抬手抹了把额头,引来对面两人的视线,他不去理会,把手上的汗擦在衣服上后就又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曹焕耳边传来门开启的“咔哒”声,他睁开眼睛往出口处看了一眼,门只开了条缝,有个人伸手从外面递了份资料进来。离门近的警官起身接过,自己读完一遍后再交给边上的人,待两人都看完时,记录员也回来了,重新坐回了他的位置,掀开合上的笔记本。
“你说你和红星预约的是左商,左老师是吧?”
“对。”
“你说的重新鉴定案,红星提供给我们复印件了,但是这个案子的鉴定人里并没有左商这个人,你却要找他问案子,为什么?”
“我是在红星的官方网站上看到他们临床有左老师的,在我们鉴定行业里,都会聘请有资历的老师坐镇,提高声誉,而案子通常也会给他们过目。但是签名的时候不一定会写他们名字,万一碰到要出庭作证,这些老师年纪太大了,不方便。在我的常识里,是谁签的名不重要,要找肯定是找他们科室里资历最老的,不信你去问问其他鉴定所的人,是不是这样。”
对面人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慢悠悠翻着手里的资料,从中抽了两张出来,轻放在桌上。
“红星说了,他们从来没有聘请过任何一个叫‘左商’的老师,”说话的人拉过了记录员手里的电脑,捣鼓了一下后把屏幕转给曹焕看,“你看看这上面,是我眼神不好呢,还是你眼神太好,哪里有左商的名字?”
在曹焕眼前的,是他曾经见过的红星法医临床老师列表的页面,然而原本应该是介绍左商的位置上,却是空的,他上下滑了好多遍,也刷新了好几遍,根本找不到左商存在过的痕迹,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当时是不是在做梦。
“分析结果出来了,没有找到。”
门外又进来一人,手里拎着装着手机的密封袋,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机放在桌上,站在一边等命令。
“你给他看。”
对面人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人演示给曹焕看,曹焕看着那人隔着密封袋在他的手机上滑动,将录音软件给点了开来。
“这是你说的存放录音的app吗?”
曹焕看了眼图标,点了点头。那人继续操作,向上滑着屏幕,然而那上面也是空的,一条记录也没有。
“你可以指一下你所说的录音是存在哪个位置吗?”
“就是这里……”
曹焕声音发颤,指了下空无一物的列表。那人转头朝对面摇了摇头,曹焕此时突然发力,一把将手机抢了过来,边上人条件反射要去摁他手臂,却被制止了。
“让他去,你先出去吧。”
对面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那人听了后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曹焕,离开原位出门去了。曹焕心脏跳到了喉咙口,他退出录音软件,点开了短信,果然,当时红星返回给他的确认短信也没有了。如果说之前他还相信在座的人能帮他洗清冤屈,那现在他明白了,这里的可能全部是鬼也说不定,他咬紧后槽牙,把手机放回桌面,往后靠回了椅背上。到了这个地步,他现在比起自己的安危,更担心会把其他人、特别是谭北海给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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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这边!”
莫达拉靠着自己车门等谭北海,一见他出现在门口,马上抓着自己证件给门卫看,在门卫不情愿的表情下招呼谭北海开车进来。谭北海规规矩矩地停好车,和莫达拉一起站在车边交换信息。
“现在怎么样?”
“小许说……就我有一个学弟,现在在这儿工作,叫小许,他说刚有人进去送手机,出来后他帮忙问了下,说是没在手机里找到录音。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曹神说的所有,都跟他们调查出来的结果不相符,这样下去很糟糕。”
“……这里的人可能有问题。”
“但你我都没有证据。”
莫达拉早先听到小许说没找到录音时,就觉得大事不妙,可到底是谁混在里面要害曹焕,他没法查。为这事他已经抓掉了自己一把头发,再薅下去就得秃了。谭北海正要再说点什么时,陈弥的电话不期而至,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直接按了免提。
“喂谭sir,我老大怎么样了?”没等谭北海回答,陈弥接着道,“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有个检查,但我们临床只剩我一个人值守了,副主任来问怎么回事,我和秦诗本来想的是,如果到了下班时间你这边还没消息,我们就把事情告诉叶主任,但这一来,副主任先知道了,他一知道,约等于叶主任也知道了,然后……啊,等等……”
陈弥听起来也是很急,说话又快又没主题的,最后一句话还没完,手机似乎被谁给拿走了。随着陈弥声音的远去,听筒里传来了一个略带焦急的中年男性的声音。
“是小谭吧,把小曹的情况讲一下,我来想办法。”
谭北海和莫达拉对看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由他来给叶怀国阐述至今为止的大致情况,莫达拉则是在旁对照着小许发给他的信息,时不时补充一些细节。
“我知道了,你们要是有事可以先回去,我来处理就好,等我消息。”
叶怀国很冷静,一言不发地将整个事情经过从头听到尾,等谭北海说完了,他说了这句貌似安慰的话后就急匆匆挂掉了电话。即使如此,谭北海和莫达拉也是万万不会先回去的,两人仍是靠在车上,望向大门。
“能行吗?”
“他们叶主任至少要比我们俩的人脉广,说不定真的有办法。我这里还有份录音,记录了曹焕和假冒左商的人之间的对话。”
“诶这个行,你怎么不早说!”
谭北海摇摇头,皱紧了眉头道:
“我估计提交上去的话,也会被修改。”
“这倒是,幸好你多了个心眼,不然……等等。”
正说着,莫达拉的手机也响了起来,看是杨百练打来的,他便摁了拒接,可手机还没放回口袋,杨百练再次打了过来。
“莫哥!”
“怎么了,我出来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有要紧事,你有事就找队里其他人吗?”
“是、是这样,但是刚才最后一个人也出去了,现在队里就只剩下我,还有丁哥,丁哥又不外勤……”
“什么事快讲。”
“刚李副局长来过了,给了我个地址,让我去查监控。”
“那你就去啊。”
“莫哥,我一个人去……不符合规定。”
“规定规定,哪儿来那么多规定,规定不让你一个人行动,你就永远不查案了是吧?”
“但是……”
“好了好了,什么地址?我看能不能找个在附近的兄弟带你一把。”
“是安湖大厦写字楼,在湖心区。”
“什么?!”
莫达拉捂住喇叭,小声地跟谭北海说了情况,谭北海随后指指自己手机,意思是这可能是叶怀国所谓的“办法”。莫达拉点点头,继续讲他的电话。
“百练,刚才李副局长有说是什么案子,让你查什么吗?”
“具体没说,就说让我查星期五到星期六早上十点这段时间,有没有年纪看起来挺大的,至少是中年人模样的人进出过写字楼,大概率是独自一人,范围很宽泛,也没给照片。”
莫达拉想翻白眼,但现阶段确实只有这些信息,不怪这要求奇葩。
“行,你打个车到安湖大厦写字楼下等我,我马上过去。哎算了,我给你打车,你快点,五分钟内给我准备好到市局门口等车!”
“s……”
杨百练一个“是”字没说完,就被莫达拉挂了电话,莫达拉朝谭北海扬了扬手机,绕过自己的车,跳上了驾驶座。门刚关上,副驾驶的门就被人拉开了,莫达拉吓了一跳,朝谭北海看了一眼。
“抓紧时间。”
谭北海说话间已经系好了安全带,不容莫达拉反驳。
“……坐好了啊,我要开飞车了。”
莫达拉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被杨百练带得思考了一秒的“规定”而感到羞耻,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往车顶拍了个警灯,一脚油门发动了车子,风一样驶了出去。
两人到的时候,杨百练已经在了,正在跟大厦门口的中年保安交涉,他头上的帽子一直大小都不太合适,总得时不时往后拉一下才能不遮住眼睛。莫达拉走过去,把他帽子拿下来塞他手里,接替了他的活儿,朝保安道:
“市局刑侦,怎么回事,不让进啊?”
莫达拉把证件甩给保安看,保安根本看都不看,只是拉着门不让他们进去。
“不是早上才有人来看过吗?我们做不了主,得先跟上面申请下……”
“该不会是同谋吧你们?”
“小伙子你不能这么说话啊,出这种事我们确实应该要积极配合的,但我们就是打工的,真的做不了主。”
“打电话了吗?”
谭北海拍了下莫达拉的肩膀,向前一步问扒着门的保安。保安往后方值班室看了眼,门里另一位穿着保安服装的年轻人正在打电话。
“你们再等等吧,应该快了。”
“老板说可以,但是你们之后要补手续交过来。”
年轻保安挂下电话后小跑着过来说道。
“啧,移了民就是高人一等哈,事儿真多。”
莫达拉一边嘟囔着,一边挤了进去。杨百练向门口两个保安鞠了个躬,抱住帽子跟着跑了进去。
“你们要看什么时段的录像?”
“星期五下午开始。”
谭北海一手撑在监控台上,看样子像是等不及,直接要上手。问话的保安虚虚挡着操控台,看了眼边上穿着制服的莫达拉,见对方没异议,这才把周五下午的监控调出来。
“我知道怎么用。”
谭北海挤开了中年保安,自己上手操作起来,保安哎了几声,见几人都不理会他,只专心盯着画面,便只好撇撇嘴,搬了张椅子过来在旁边守着,以防他们把机器弄坏了。监控画面以2.5倍速播放着,保安看得眼睛都疼了,他暂时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向监控台前的三人,不得不感叹年轻就是好,盯着这样的画面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怎么回事?”
忽然,谭北海指着两个黑的监控画面说道。
“我看看,”中年保安把眼镜从口袋里拿出来戴上,凑近了屏幕看下方的编号道,“一个是红星鉴定中心门口的监控,一个是到他们红星直梯的监控,这两个监控星期五的时候坏了。红星的监控是他们自己采购的,号称什么德国什么牌子的,我当时有打电话给他们负责人,他们说维修人员过不来,等星期一再来弄,叫我们不用管。”
“奇了怪了,红星的监控既然都不能用,那他们是怎么从监控查到曹神是周末唯一一个进去过红星的?”
“诶这人谁啊?”
年轻保安工作起来责任心还是没有中年的那个强,刚才也是放任三人随便动操作台,无所谓地在一旁玩着手机,只偶尔抬头看个两眼,莫达拉话音刚落,他忽然指着屏幕开口道。
“哪个?”
谭北海反应快,立马按了暂停键,又以慢速倒放着。
“这个这个,”年轻保安指了指对着大门的监控,其中有一位穿着整套保安制服的人正在往门里边走,他往后仰了仰,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保安,招手示意他过来看,“这人你认识吗?我看也不像你,反正不是我。”
“不认识,没见过,可能是其他地方的……不对,他穿着的是我们的制服!”
中年保安眯起眼睛看着屏幕,拿食指指了下那人制服的上臂处,那里有白底蓝波纹的刺绣,很显眼。安湖大厦的保安制服是专门定做的,手臂、裤腿和后背处都有安湖大厦自己的标志,有徽章式的,也有刺绣式的,一眼就能分辨。
“确定不认识?”
“这里还是酒店的时候我就在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人。”
“那他是怎么这么自由地进来的?”
“这……”中年保安皱眉往边上的年轻保安看了眼,年轻保安意识到自己失责,脸上有点挂不住,身子稍稍往后躲了躲,“我小女儿还在读小学二年级,星期五一般三点半就放学了,上星期五轮到我去接,我就先离了岗……”
谭北海看了看监控上显示的时间,是5月17日下午三点。
“莫达拉,你学弟发给你的信息里是怎么说红星的证词的?”
“我看看。”
莫达拉把聊天记录翻出来,零零碎碎的好几条,他懒得一条条看,直接把手机给了谭北海。谭北海从上往下看下去,而后指着其中一条,把手机还给了莫达拉。
“红星在星期五的时候收到周末停电的通告……”
“啊?我们没发过这样的通告啊。”
年轻保安竖起耳朵插话道,遭受了来自谭北海和莫达拉的双重视线。他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灰溜溜地跑到角落里继续玩自己的手机。
“应该就是这人冒充保安送上去的。”
谭北海指了下暂停画面中,那个谁都不认识的“保安”。
“搞不好这人就是假的左、左、左那个谁谁。”
“左商。”
“对,左商。”
谭北海继续快进着监控,他关注着安湖大厦各个出入口的监控画面,这人最后消失的地方是五楼的一个视角盲区,一直到星期六白天,这人都没再出现过。
“你们这儿还有其他出口吗?监控拍不到的。”
“没有,这楼新,安保做得很好,低楼层的窗户全是格子窗,不可能有人能爬进爬出的。”
自从看到真有人混进来后,中年保安再也坐不住了,他硬忍着眼睛难受,站在边上一起看监控。画面还在不断往前推进,终于出现了一人进门的曹焕,谭北海微微蹙了下眉,抬眼看了下显示的时间。
周末进入这栋楼的人流稀疏,好久才出现一个,十五分钟后,却有两个人飞快地跑进了楼里。谭北海马上往回倒了点,按了暂停,他将画面放到最大,与莫达拉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没看错的话,画面上是刀疤脸,以及大个子阿波。两人走进大楼没多久,所有监控画面全部黑屏。
“就那天,不知道是谁拉了总电闸,连备用的都拔了,然后还按了火警警报器,我们查了好久,哪儿都没拍到是谁干的。”
中年保安既懊恼又生气地说道,画面黑了一段时间后,又重新亮了起来,此时大门口已经有不少人跑出来站在那儿了。没过几秒,谭北海扶着曹焕从门里走了出来,横穿画面,直至走出范围外。谭北海没停,继续让监控快进着,在他和曹焕出来后的第十二分钟,因为排除了险情,门外的人陆续往门里走去。此时,后门突然有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这人穿着保安制服,外套没有来得及拉上,露出里面长到膝盖的白大褂。那人往两边看了看,最终选择朝左边跑出了画面。
“那边是哪里?”
谭北海指着那人出画面的角落问道。
“呃……我们后门正对着的是后边小区的围墙,沿着围墙出去是梧桐巷。”
“百练,记下时间,把我们刚才看的这几段监控都拷了。”
莫达拉吩咐道,杨百练用力点了点头,忙拿出随身的小本子,把暂停的监控画面上的时间记在本子上。
“我先回湖心分局。”
谭北海知道接下来的事他出不了多少力,不如回去守着曹焕。而这边莫达拉已经给在外边公干的兄弟们发了信息,叫他们在附近的都过来一起查案。
“行,你先过去,我和杨百练去抓人,稍后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