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焕与莫达拉相对无言,曹焕自觉理亏,赶紧新买了瓶水来,往莫达拉手里塞。
“别给我来这套,“嘴上虽这么说,莫达拉手上还是毫不客气地拿过水瓶,拧开了就喝,”你俩又背着我查什么呢,太不够意思了吧。”
“不是,我们也没有头绪……我俩是跟着余了来的,真不是故意瞒你。”
“余了?她来干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跟的。”
莫达拉沉默了会儿,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撞上,呸,最好绝对别撞上。”
“什么撞上什么?”
曹焕伸手弹了莫达拉额头一下,莫达拉捂着被弹红的地方哎哟一声,退后一步道:
“你看我这便衣,大好的休息日,不在家打游戏,出来能干嘛。”
莫达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他欲言又止,看来这次出的任务事情不会小。他一口气喝光手里的水,将空水瓶往路边垃圾桶一扔,拍了拍曹焕的肩膀,不再多说,双手插兜往他的监视车方向走。
曹焕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回过头朝余了车所在的方位张望了眼,又低头查看了下时间,人不免焦躁起来。
“往好的方面想,如果真的是有关联的事,那至少对于余了个人来说,有莫达拉他们在,她身处的危险程度就降低了。”
谭北海上前捏了捏曹焕的后颈肉道,曹焕点点头,席地而坐,大拇指指甲一下一下抠着指节皮肤。
在阳光下晒了大约半小时,莫达拉乘坐的那辆监视车倒是先动了,前方同时启动的是一辆有些年岁的黑色车。曹焕伸长脖子踮起脚,看不大清,不过至少余了的车还在原位。他放下了大半的心,不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又过了两三分钟,一个戴着兜帽的熟悉身影从前方某个沿街商铺中小跑出来,那衣服曹焕认识,是余了的。
“出来了!”
曹焕一边回头注意余了的动态,一边跑回车里拉过安全带系上,他们刚上车,余了已经开了出去,直奔前方。
“我们来得及吗?”
“这里她开不快的,能追上。”
谭北海车技非常过关的,前后挪动几下就把自己的车身给挤了出来。这中间,曹焕混乱的脑子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这个关键信息让他心情再次跌到谷底。
“你之前说,前面只有一条路,刚才莫达拉他们也是往那边走的……”话到一半,余了那辆车却开起了转向灯,“啊?拐弯了,怎么回事?”
谭北海开车间隙瞄了眼导航,地图上确实没有标明前方存在岔路,他也很疑惑,只得跟了过去。待到了余了转弯的位置,前方哪有什么路,直接是一片山地,泥土地面两条蜿蜒的车辙明显,两边大树将上空遮得严严实实。此“路”若不是余了那辆小车,开起来着实困难重重,他俩也根本不用担心跟得太紧会被余了发现,好多树与树的空间都不是谭北海那辆大车能钻得过去的,一路上都在绕着走。
“砰。”
空旷山头回声奇响,曹焕将头伸出车窗,眯着眼睛望向前方,余了的车隐在树荫下静止不动,边上一个小点正在快速移动。
“她下车了,我们也下去吧,开不过去了。”
“好,你别急。”
谭北海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地方拉了手刹,车还没停稳,曹焕已经跳了下去,在树干的掩护下直往前窜。
“她是要去哪儿,林子前面有什么?”
曹焕拉起谭北海的手,本是防着对方摔跤,结果自己倒是被树根绊了好几下。他一边小心跟着,一边拿出只有一格信号的手机,定位显示他们所处位置一片空白,像极了当初两人去山村采样时的情景。
“穿过林子,再往前走四百米左右就是钢铁厂旧址了,地图上没有标名称,只有在卫星地图模式下才看得到建筑。”
谭北海凭着对地图的记忆,指着余了前进的左前方道。相比两人一脚浅一脚深走得甚是艰难,余了看起来似乎很熟悉地形,轻车熟路地穿出林子,站立在一堵残垣前。
“嘶。”
余了原地朝四周观察了一圈,曹焕吓得赶紧拉着谭北海蹲下,隐没在树丛后,他悄悄抬起头透过草叶看向前方,见余了已经翻上墙壁,跳进了建筑内部。两人赶忙跟上前去,当他们攀上残垣时,余了早就左拐右钻地跑出老远,翻开了一处藤蔓覆盖的破洞,正要弯腰往里钻。在曹焕看来,他实在是不懂余了那刁钻的走位是为何,明明边上有更宽广的平地,但她却故意往崎岖不堪的地方走,就像是……
“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们在跟踪,想甩开我们?”
曹焕跟着余了的足迹,踩上一片废墟石堆,砖石之间嵌合得并不牢固,一不小心就容易踏空。
“应该不是,你看。”
谭北海指向空地上方的高树,这可为难了曹焕这个近视眼,一边要注意脚下,一边还要去看谭北海指的是什么,要不是某一个角度玻璃反射阳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他大概得走进拍摄范围了才发现那是一台高空监控。
“……看来她早就知道这地方。”
“跋山涉水”十分钟后,余了终于躲在了刻着钢铁厂大字的断碑后面,不再前进了。曹焕都爬饿了,非常后悔早餐没多吃几块吐司。
“她好像是在堵人?”
谭北海随着曹焕的话,仔细观察了会儿后,摇摇头道:
“她手上没拿任何武器,看样子也不像是打算正面对抗,我觉得她似乎是在等,等谁走过去了,她才能继续前进。”
从曹焕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余了后背,而余了盯着的地方,正好被她的背影所遮挡。好一会儿后,余了突然向后挪了挪位置,稍稍站立了起来。
“她好像有动作了,怎么回事?我们往那边过去点,这边我什么都看不到。”
曹焕转了转头,也没地方给他挪了,除非爬树——这事他小学一年级以后就没再干过——他咬咬牙,两手在裤缝边擦了擦,一个跃起环抱住粗壮的树干,向上耸了耸。谭北海转身的功夫就不见曹焕的人,再转头,人已经在他头上,他忙两手高举托住曹焕大腿,以防他就这么摔下去。半挂在树上,视野宽阔了不少,能俯瞰小半个钢铁厂,在余了躲着的断碑前方,红砖矮楼的中间,曹焕能看见两个戴着帽子的人一前一后穿梭其中。
“是他们……”曹焕跳下树来,不自觉地紧抓住谭北海衣角,次次事件下来,他心理上已经对那四个人产生了一定的恐惧,“看不清脸,但是身形、动作都很熟悉,是那四人中的两人。”
余了在此时站起了身,从断碑后走了出去,她一手扶着碑沿四处张望了会儿,而后小心翼翼地准备慢慢往前移动。然而就在她半个手掌刚离开断碑时,她往前迈的脚步忽然刹车,似乎是余光看到了什么,只见她一下侧过身,向着曹焕两人所在方向大跨步走了过来。
“她这是看到我们了?!她是怎么看到的!”
曹焕压低声音惊讶道,小步快速往后退,他起身有些急了,后脚没踩稳,脚底的砖石移动了位置,要不是谭北海挡了一下,他能直接从高地后仰着滚下去。
“她眼睛没往我们这里看,但要是继续这么走过来的话……”
谭北海话音刚落,余了已经近在眼前了,不用抬头都能看见他们。她看起来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甚至在看到他们两人时条件反射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待看清石堆上站着的是谁后,她不太耐烦地啧了一声,加快脚步绕过两人往后面而去。
既然已经被发现,也就没有躲着的意义了,这石堆凹凸不平的尖角站得曹焕脚底板疼,他三两步跳下高地,追着余了过去。前方的余了快步来到一处破碎的墙壁前,伸手一把从后抓出来了一个一脸慌张的人。余了没理那个被他拉出来的人,直接冲着墙壁里面压低声音问道: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来了多少人,是不是跟着刚进去的那辆车上来的?人全部上来了还是没上来,没上来的叫他们都赶紧退回去,你们跟上来的那条路上埋有地感线圈*,等他们打开开关通了电,车开过去会引爆炸弹的,你们被骗了!”
“什么地感线圈?什么炸弹?你说清楚点!”
曹焕听到这声音就头皮发麻,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跑过去一看,果然墙壁后面的是莫达拉。
“说再清楚大家都没命。”
莫达拉盯着余了的眼睛,握紧了拳头,他咬了咬后槽牙,抓过杨百练的胳膊道:
“你回车里去,通知他们都返回,别上来。”
杨百练手脚发软,摁着头顶的帽子飞一样地往回跑。这边莫达拉满头是汗,他看看面前的三人,最终目光落在曹焕身上。
“我上次跟你说过,你之前去做的画像有结果了是不是?”莫达拉抹了把脸,从墙壁后边走出来,他抓住曹焕的肩膀半靠着他站在那儿,“眼睛小的那个,道上叫辉仔,刀疤脸叫阿涛,总是戴着墨镜的叫大齐,还有阿波,你已经知道了的。我们查到他们有不少案底,但都是作为小喽啰被抓进来的,拘留几天就得放的那种,单独看没什么不对,但全找出来放在一起,就非常诡异了。他们涉及的每一个案件,都是我们临门一脚没能彻底解决的,而且这些案件细看的话,跟我们联合缉毒一直在办的大案有不是那么明显,却息息相关的部分存在。实在是过于巧合了,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他们四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真正的高层。昨天接到线报,发现其中两人总在这附近活动,于是当晚我们就出动,过来盯人,一直到跟着他们的车来这里为止。”
莫达拉不太有力气地朝余了扬了扬下巴,示意该轮到她说了。
“明显的陷阱,你们的线报一定有问题,这里之前可能有过什么,但是现在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什么都没有,全部搬空了,过来就是送死。”
余了说话的时候,总朝着侧方张望,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莫达拉的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现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能带你回去局里……你去哪儿!”
未等莫达拉把话说完,余了拔腿就往她一直观察的方向跑去。曹焕紧随其后,前方拐角树荫下,一个高大的身影逐渐显现,是阿波。曹焕再刹车已经来不及了,阿波注意到了背后的响动,转过了头。余了则完全不减速,她一脚踩上树干,用力一蹬,直接勾住阿波的脖颈将他锁喉掀翻。阿波脑袋着了地,看得人跟着疼,他怒吼一声,一肘子就要向后砸来。
曹焕适时将余了拉开,让她避过了这功力深厚的一肘子,就那铁锤一般的胳膊,估计能把余了肋骨砸碎了。阿波撑着地要起来,曹焕眼疾手快地一脚踩住他膝弯,强迫他再次跪倒了下去。阿波明显是气急了,鼻子里呼呼喘气,他躺着翻了个身,抬脚往曹焕身上踢去。谭北海赶来及时,双手抱住阿波踢过来的腿,直接给他往一边折了过去。阿波痛苦地嗷叫一声,发疯似地挣扎了起来。莫达拉赶忙甩出手铐,将阿波两手给铐在了一起,省得他再发作。余了见机大跨步跑来,双手抓住手铐中间的链条,力气极大地硬是把跟座大山似的阿波拖进了边上的三层建筑物中。
阿波疯狂踢动着,莫达拉、谭北海和曹焕三人用尽了全力才勉强控制住他。余了趁着阿波无法动弹,上下翻着他衣服上的各个口袋,不知是寻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
“钥匙,前面那个带锁的小房子里有启动炸弹的开关。”
“哦,这货是去摁炸弹开关的!啧,怎么个事,杨百练特么在干什么,叫他去通知他是耳聋没听见吗?”
余了终于从阿波的裤子兜里翻出了钥匙,她把钥匙放进自己衣服的口袋里,瞥了一眼莫达拉,道:
“这里信号不好,不一定能通知上。”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从刚才起,曹焕就隐约听到“滴滴滴”的电子音,进入到建筑物内后,周围更加安静,这声音便也越发明显。四人闻言皆安静了下来,缓步走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妈的,你手在干什么!”
莫达拉瞄见阿波背在身后的手伸进了屁股口袋里,他掐着阿波的皮肉,用力将他的手扯了出来,阿波不从,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莫达拉也不客气,直接掰断了阿波的食指和中指,从他的口袋中掏出了个闪着红灯的自制发信器来。
“艹……”
莫达拉气不打一处来,徒手捏碎了发信器,一拳打在阿波额角上。阿波被这一拳打得翻了白眼,晕了好一阵后,开始发出无意义的吼叫声,四肢发了狂般扭动起来。这下是三个人一起,都按不住他了,竟真的让他半站起了身。阿波血红着眼睛一仰头狠狠磕在身后莫达拉的下巴上,莫达拉闷哼一声,嘴角立刻渗出了血。这一磕,他背撞身后墙上,腰间别着的枪掉了出来,滑到了余了脚边。
余了全程看着三人忙活,没什么太大反应,只在看到发信器的时候暗叹了一声,她踢了踢脚边的枪,捡了起来拿在手中,开了保险上了膛,一步一步后退至建筑门外,向着阿波举起了枪。
“余了你别添乱!把枪放下!这不是玩具!”
莫达拉一抬头就见着枪口指过来,脑仁都疼了,阿波的那一顶,让他牙齿磕到了嘴唇,痛得他说话呼嘶带风的。余了没理莫达拉,双手抓着握把,平举着枪,时不时偏头看向侧面。忽然,她猛地转回头大声喝道:
“别动!”
三人被此音量吓了一跳,死死地把阿波摁在地上,齐刷刷抬头看向余了,不懂她这戏剧性的转变是为哪般。
“我没说出来,都别出来。”
余了小声又快速地说了一句,她迅速把枪口往下一移,朝着阿波的大腿摁动了扳机。阿波爆发出了刺耳的痛喊声,这一枪太近,飞溅而出的血打在了曹焕脸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真正听见枪响,耳膜要被震穿孔了。余了开完枪,又转头往侧面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转回脸来。她走进了建筑中,把枪扔给了莫达拉,莫达拉唯恐枪走火,吓得脸都白了,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抱住了抛过来的枪。
“外面有警笛声,你援军到了。”
余了语气相当无所谓,仿佛刚才开枪的不是她,眼看着她双手插兜转身就要走,曹焕上前一步扯住了她的衣服。
“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话跟你说。”
余了甩了甩胳膊,挥开了曹焕的手。
“你刚才在外面看的是什么,是不是那几个人过来了?”
余了盯着曹焕看了会儿,没有回答。
“他们看到你开枪了对不对?你不能再一个人行动了,我跟莫达拉商量下,看能不能找几个人保护你……”
“别恶心我。”
余了嫌弃地打断了曹焕的话,抓到空隙一下跑走了。曹焕愣了下,急忙追上去,可他没有余了熟悉地形,两个拐弯就把人给跟丢了。
“这边!在这边!”
杨百练跑得满身是汗,一边跑,一边四处转头找人,看见了莫达拉,他眉眼一下子笑开了。他的后边跟着五六个端着枪的便衣,几人一起涌进了建筑中,帮忙压制住阿波。阿波即便腿中了一枪,也挺能折腾的,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胡乱挣扎,四个人一起上才把他摁在地上不得动弹。
“你们先走吧。”
莫达拉擦了把嘴角的血渍,挥了挥手示意曹焕和谭北海两人可以走了。
“哎,师哥,这……”
门口一人见这两个不明来路的陌生人要走,忙拦住了他们,有些为难地看向莫达拉。
“没事,他俩我找来帮忙的,让他们走吧。”
莫达拉都这么说了,那人也不好再拦人,点了点头,侧开身让曹焕他们先行离开。曹焕和谭北海顺着来时的路,走回了他们停车的位置,路过余了原先停车的地方时,那儿已经空了,只剩四道新鲜的车辙。
当天晚上,曹焕再次梦见了那辆雪天开在盘山公路上的车,这次梦里的自己不再是小孩子,却依然无法按意志行动。他的边上坐着谭北海,前方的副驾驶坐着余了,寂静无声中,车子突然开始加速,司机回过头来,竟然是满身是血的阿波。曹焕来不及惊吓,下一秒车子开出了悬崖,从空中直线坠落。
失重感让曹焕猛地惊醒,他满头大汗,手不住地发抖,一看时间,他入睡都没超过二十分钟。现在不是冬天,自己也不在车上,曹焕深呼吸了几下,重新大字型地躺了回去。
今天的事他还没想明白,首先,余了似乎跟踪那四个人已久,至少对钢铁厂的地形非常了解,去过肯定不止一次。想起当初在湖心大厦楼上快捷酒店的布草间里,自己所听到的电话内容,门外人确实有提到所谓的深山老林,搞不好指的就是半山腰的钢铁厂旧址。不过据余了所说,他们已经搬走了,不知下一个根据点在何处。再者便是余了最后的举动,她大可不必要在整个人暴露于外的情况下开枪,阿波已经摁了发信器,那些人必定会赶来,她随时都有被看到的可能性。
“那她这是……在保护我们?”
曹焕自言自语道,随即摇了摇头,被自己的想法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话放在谁身上都不奇怪,唯独无法放在余了身上,想想都诡异。他拉过棉被盖过头,将空调往下调了两度,闭上了眼睛。
星期一曹焕到了中心,第一件事就是跑声像室观察了一圈,不过那儿完全没有余了来过的痕迹。这导致他整一天都没法好好上班,时不时就往声像跑,但显然是徒劳的,平时他都抓不到余了,现在更不可能抓到了。他拿起手机,决定预约个车,下班后直接打车去余了家堵着。而就在下班前三分钟,余了竟然出现在了中心,惊得曹焕揉了好几下眼睛,以为是出了幻觉。
“你、你来了?”
“嗯。”
余了上下打量了曹焕一轮,伸出一手挥了挥,示意他别挡路。
“我说真的,你最近别回家了,先找个地方躲一躲,我有个房子空着,你去那儿住。”
余了在声像室前停下脚步,转身插兜盯着曹焕看,看得曹焕背后发毛。
“……怎么了?”
“别恶心我。”
余了反手打开门,进门前回身指了一下曹焕,当着他的面“嘭”一声甩上了门。
如是这般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余了真的如浪子回头般每天按时上班下班,连副主任都以为她这是受到了自己的感化而骄傲了好几天。更甚者,某一天曹焕来上班时,余了竟然已经在了,还帮着大家一起做大扫除,她那件很黏毛的外套搁在椅背上,今天倒是特别干净,一根雷电的黄黑毛也没见着,可以说是纤尘不染。
曹焕站在门口,想想也是,他根本不了解余了的生活情况,余了多会自保的一人啊,说不定住处也不止一地,再不济她还能直接回美国去,那些人手再长,难道还会伸去海对岸吗,哪用得着他来担心。
“曹大爷,站那儿视察呢?快去大接待室帮忙把里面的纸箱搬去储物间。”
秦诗手里拿着抹布,叉腰朝曹焕喊道。
“怎么突然做扫除了,不过了啊?”
曹焕一边往大接待室走,一边回喊道。
“你当我愿意啊,昨天我都准备睡觉了,叶主任来了个电话说今天早上公安厅的人要来,叫我和管茕早来一个小时打扫卫生。我的美容觉啊,少睡一小时多一条皱纹呢!”
“又来?”
曹焕在接待室门口停步,弯腰想搬起最上面的一个纸箱,哪想竟然一下子没搬起来。他掀开盖子往里看了眼,全是废纸,实打实的重量。
“是啊,烦死人了,都当我们不用工作呢。”
秦诗应是又想起了那个恶心人的寸头男,表情扭曲地咦了声。曹焕望着眼前的纸箱,擦了擦手掌,憋了一口气艰难地搬起箱子,一步步往储物间走,等他搬完最后一个箱子回来时,除去秦诗一人端端正正地站在门边,前厅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他回头一看,其余人全挤在大接待室里朝外张望,手里的各种清洁工具都还没来得及放回去。
“曹焕,快进来。”
管茕向曹焕招招手,曹焕反应过来,也溜进了大接待室中。他前脚刚踏进大接待室,叶怀国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后边依次跟进来三四个西装笔挺的人。那气场确实不一样,全身都是范儿,走在最前头的人一边笑着点头,一边环顾四周,仿佛巡视自个儿的所有物般。寸头男果然也在其中,跟在了最后边,他路过秦诗的时候看动作想伸手碰下她,不过被秦诗给巧妙地躲开了。
等一帮领导都进了主任办公室,大家才敢出门去还清洁工具。曹焕则是直接回了临床办公室,一看时间,竟然都没到上班的时间,怪不得一路上他觉得法医区怎么那么空,搞半天是人都还没来。
“哈。”
曹焕窝进椅子里转了一圈,拿起桌上的意见书扇了扇风,心想这可真是稀奇,来蹭中饭的领导不少,来蹭早饭的倒是第一次见。
今儿个不巧,法医区洗手间的水泵坏了,那帮领导也不知怎么个事,大有要待到中午去的势头,曹焕憋了一上午,实在不行了,趁人都还在主任办公室,他赶紧跑过等候厅,去往对面文书区上厕所。他准备速战速决,跑得飞快,蹿到走廊尽头要拐弯时,余光瞥见余了跟着谁进入了小会议室中。他停下脚步,有一瞬间脑中似乎有个信号牵着他往会议室门上趴着偷听,他猛地惊了下,非常唾弃自己的神经质想法,借用会议室解答疑问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自己去偷听算个什么事。曹焕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这回上完厕所再往回跑,即使小会议室灯还亮着,路过门口时他也目不斜视,脚步不停。
在曹焕以为差不多到了能和余了聊聊和解的事时,余了又不出现了,他瞬间紧张起来,工作也工作不下去了,一脸愁容地跑去前台狂拍秦诗面前的大理石桌面。
“今天余了没来?我刚去问了,病理也没有出诊的,你看到她人了没?”
“注意形象,这是公众场合。”秦诗一把拍开曹焕还在拍桌子的手,朝后面等候椅上伸长了脖子想看八卦的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人没事,请假了,说是发烧,请了三天。她昨天晚上九点多给我打的电话,我差点就没接,用的我没存的号码,1349什么什么的,我还以为是骚扰电话呢。”
“哦。”
曹焕松了口气,想余了现在还知道请假了,这可真的是转性了,他顿时产生了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松松手脚安心地回去工作了。
三天后,先迎来的是黄色暴雨警报,外头风雨交加,如同黑夜。余了当天没回来上班,曹焕还特意去声像室看了眼,不过他觉得情有可原,大病初愈遇上这样的天气,是他他也不想来。然而第二天艳阳高照,经过前一天大雨的洗刷,空气都清醒了不少,可余了仍是没来,甚至好几份需要她签名的文件都原封不动地堆在她实验室的桌子上。
“曹焕,余了联系过你么?”
秦诗看到曹焕满脸愁容地从文书区走出来,叫住了他。曹焕闻言奇怪地望向秦诗,缓缓摇头道:
“我很久都没能联系上她了,不是应该你更清楚吗,都是我在问你,怎么今天你来问我了?”
“话是这么说……但之前她也就是不接电话,从来没一整天都处于关机状态过。”
“关机状态?“自从余了不与他联系后,曹焕已经很久没给对方打过电话了,他掏出手机调出联系簿道,”我试试看。”
曹焕拨出了余了的号码,静默几秒后,那头响起了冷冰冰的机械女声,提示对方已关机。
“之前那个号码呢?你说她打过来跟你请假的那个,能通吗?”
“我早试过了,但那个号码是打不过去的。”
曹焕额角青筋跳了起来,太阳穴处突突地疼。
“提示关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中午,我看她还没来,就想跟她确认下是不是要多请一天假,但打过去就是关机。”
“……你帮我请半天假吧,我去她家看看。”
曹焕没等秦诗回应,一边脱白大褂一边大步往门口走。他还没迈出几步,背后传来了电话铃声,是来自秦诗桌上的固定电话,他没太在意,当然也没注意到秦诗接起电话没多久后煞白的脸色。以前打网约车,曹焕从来没觉得接单这么慢过,虽然他只在门口站了不到十秒,今天却感觉格外漫长。看着接单倒计时的圆圈缓慢地走着,他有点想取消订单,再换个应用试试。
“曹焕……”
曹焕低头盯着手机屏幕,重新叫了一次单,听到秦诗叫他,他也没抬头,“啊”了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曹焕。”
“怎么了?”
见秦诗只是叫名字不说下文,曹焕有些奇怪,转过身朝她看过去,看到秦诗脸上极度慌张的表情时他愣了下,有心灵感应似地拽紧了拳头。果然,秦诗下一刻说的话,让他差点拿不稳手机。
“曹焕,刚才湖心派出所的人来电话,说、说、说余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