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尔小镇的研究所，第304号实验品，看来这就是这次游戏的主线任务——安娜小姐的秘密。”
不知谁说了一声。
但是林淮之根本没时间细想这些，他怀里的谢令突然剧烈挣扎了一下，脸上的黑色纹路又往前进了半公分。
他看向唐棠：“抗生素。”
站在一旁的安娜不咸不淡道：“他还不是丧尸呢，身体机能各方面都属于人类，抗生素过量会导致免疫系统紊乱，同时损伤肝脏与肾脏。你想他死快点，就多打点。”
“……”
这下连唐棠都迟疑了。
“抗生素，”林淮之像是没有听到安娜在说什么，“给我。”
他的态度坚决，唐棠叹了口气，从储物格里又取了三支抗生素出来。
她看着向来镇定的父亲，一支又一支连续不停地为谢令注射，没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与之前不同，谢令这次对这些抗生素相当抵触。
连带着她的老父亲，在找血管的时候，拿针筒的手指都在细微颤抖。
*
五分钟后。
丧尸病毒又褪去不少，谢令连嘴唇都不再发青，恢复了些许正常的颜色，只是稍显苍白。
他突然从林淮之怀里坐了起来。
百货大楼一层的角落，原本因为紫外线仪的原故，聚集了一群没有被清理掉的丧尸。如今仪器被林淮之砸了，它们也开始活跃起来。
林淮之其实早就听到了动静，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
连尸王都没有的小喽啰，数量就算再多，也不难对付。
但他没想到，中了丧尸病毒的谢令，似乎与丧尸之间产生了某种感应。
三支抗生素后，不知道是病毒的影响，还是药物的影响。谢令的眼睛红了一圈，血丝蔓延上他的眼睛，360度包裹着鸽子灰的眼珠。
那时候他几乎已经不能正常视物，并非是看不见，而是大脑分辨不出眼睛看到的图形。
他之所以还能分辨出林淮之，靠的是异于常人的听觉。
他不确定这样的情况还能持续多久，尸化来得凶猛，不光是视觉，其他四感也在慢慢消退。
然而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从人类踏入丧尸的范畴，对于丧尸的感应能力似乎也同时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如果能一直保持理智，这副身体似乎比人类的更好用。
只是，要怎么保持理智呢？
谢令灰蓝色的眼睛扫过身侧的林淮之，他知道他是谁，虽然无法通过言语去表达。
他好像变得比之前还诱人，只是靠得近些，就能疯狂勾起谢令的占有欲。
想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吮吸他的血液。
听他说不要。
听他喊疼。
感受他在自己怀里不断地挣扎……
谢令身体一软，整个人的重量压在林淮之的身上。
起先，他只是软绵绵地把下巴放在林淮之的肩膀上。
后来，他觉得这样不够满足，双手顺势缠上林淮之的后背，将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时间推移，黑暗中的尸群，忽明忽暗，跃跃欲试。
谢令感应到整栋百货大楼，总共还剩234只丧尸，119只分布在一层，他们的正前方与左后方都有一部分，剩下的在二三层。
就在谢警官的人类理智与丧尸本能缠斗之际，被他死死抱着的林淮之微微皱起了眉。
从唐棠的角度恰巧能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细小的红点爬上他白皙的脖子和手背，就像过敏了。
“林淮之！”
顾不上其他，唐棠直呼着他的名字，往前迈了一步。
谢令突然发出一声类似丧尸的吼叫声。
她愣了半秒，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在吼她——唐棠刚才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林淮之身上。
所谓关心则乱，黑暗中的丧尸都快扑到他们脸上来了，她都没注意到。
难得正经一次的洪警官，换上严肃而认真的表情，双手持枪，赶来到她身边，将红发少女护在身后。
丧尸之所以没有真的扑上来，当然不可能是被洪简吓到。
它们在忌惮谢令。
普通丧尸是没有智商的，也不存在害怕的情绪。不过服从更强大的同类命令，似乎是这种生物的本能。
它们把谢令当成了同伴。
谢令又吼了一声。
这次连洪简都能听清，他口中说的是——“退下！”
黑暗中的尸潮竟然顷刻间真的退下了。
林淮之深吸了一口，推了推抱着他的谢令，艰难的开口道：“谢令，放开我。”
要是谢令现在是正常的，肯定不等他说就会松手。
这次他非但没有照做，反而把人搂得更紧。
唐棠从洪简身后走了出来，飞快赶过去。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发现林淮之身上的红疹子又往外蔓延了一些，甚至连胸口都有了，完美将那颗锁骨上的红痣隐藏在其中。
“过敏了，相当严重，”唐棠看向一脸不悦盯着她的谢令，“松手，他的过敏源是你！”
谢令一把拍开她伸过来的手。
好像林淮之是什么谁都不可以觊觎的大宝贝，谁来他就揍谁。
“他现在应该发展到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的地步了。”
林淮之强忍下想吐的欲望：“这种病毒，更像是某种神经病毒，看得到、听得见，但是辨别不出。”
唐棠气急：“那就让他这么一直抱着？”
“没……”林淮之停顿了一会儿，“没事。”
知父莫若女，小魔头显然不信。
“我记得你这毛病很久之前就好了呀，谢令之前亲你抱你，也没见你发作，现在是怎么回事？”她问。
“可能跟病毒有关吧。”
其实林淮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随便扯了个理由。
唐棠有点心疼：“疹子都漫上后颈了，你要不要也来一支抗生素？”
“瞎出什么主意，我这又不是生理性过敏，”林淮之无奈，“别操心了，让我自己待会儿就行。”
唐棠摊手：“我是想，可他不让，不然你就别忍着，直接吐他身上怎么样？”
林淮之被她逗笑了，稍微放松了一些，身上的红疹子也在慢慢消退。
说也奇怪，刚起疹子的时候谢令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会儿退疹了，他反倒注意到了。
林淮之当时被抱着，看不到谢令的脸，但是唐棠可以。
小魔头正和老父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突然发现谢令盯着林淮之的后颈，已经许久不曾换过动作。
那时她就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谢令突然张嘴，对准林淮之的脖子咬了一口。
他还没来得及收口，唐棠及时拉了林淮之一把，将人从他怀里扯了出来。
谢令当时半尸化，能量抑制环只有一半的抑制作用，屏幕上的等级在S与A中反复横跳。
但是唐棠拉开林淮之所用的力气，连谢令都无法阻止。
失去了抱枕的谢警官反应格外激烈，想也不想朝唐棠飞扑了上来，势要将她撕成碎片。
服从于丧尸本能，是尸化初始的状态。
谢令只是靠几支抗生素撑了这么久，连安娜都有些佩服，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她想。
按照安娜小姐的剧本，一个队伍里最强大的人被感染，那么这个队伍很快就会全部沦陷。
她已经能预见第二位被感染的是她的“好朋友”，唐棠小姐。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触即发的局面，安娜发现她的好朋友，竟然还有空瞥她一眼。
*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林淮之突然被唐棠推了一下。
他只来得及看到她推开他后，将一枚戒指从食指上取了下来，然后随手丢在地上。
唐棠的手上本来戴了三枚戒指，右手的食指、小指，还有左手的中指，但她其实不是一个喜欢戴饰品的姑娘。
钻石藏于冰而木于藏林。
想要掩藏什么东西，最好方法就是在旁边摆上一堆的同种物品。
那枚被丢弃的戒指，其实是游戏一开始，系统发的能量抑制戒，洪简自己也有一只。
她怎么也想不到，另一枚抑制戒竟然在唐棠的手上。
可是这玩意儿不是系统发的道具么，她怎么能想拿下来就拿下来？
林淮之眼皮跳了跳。
尘埃四起，中心的谢令与唐棠正面对上，两人激情对战了一番。
谢警官虽然身手不凡，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不及对方。半尸化的谢先生还保留了最后的智商，他找准空隙一个翻身，躲到唐棠身后的林淮之身边去，最后终止了这场斗争。
谢令清醒了不少，但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都蹭破了层皮。
唐棠仗着他真正的实力被手环压制，把谢警官揍了个爽。
也许她早想这么做了。
从她回到审判，听到林淮之被除名的那天开始，谁心里不是憋着一口气呢。
*
“好了。”
林淮之拦在两人之间。
唐棠撇撇嘴，不太开心的“嗯”了一声。
林淮之看向她的手疑惑道：“你刚才扔的是那只用于修正的抑制戒？”
“是呀，”唐棠笑了笑，弯腰又把那只戒指捡了回来，“不过我和你们不一样，这就是个玩具，没有什么实际功效。”
她看了眼谢令，又瞥了眼隔着很远的洪简。
小魔头小声开口道：“系统还没那个胆子在游戏里给代理审判长下禁制。我来玩游戏，其实是有些欺负人，毕竟身为游戏官方的人，我手上不但握有攻略，还有随时更改游戏设定的权限。”
林淮之想起第一局游戏的时候，她在什么线索都没找到的情况下，就在看讲光折射的物理书。
现在想想，“彩虹”可不就是一种光学现象么。
但他很快又想到，之前001也说过，他在还是审判庭最高长官的时候，同样陪谢令玩了很多局游戏。
那时候的他，该不会也像唐棠这样吧？
唐棠突然泄气道：“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游戏的，毕竟它的背景设定有我一份功劳，没法儿一起玩到最后是有点可惜。”
林淮之皱眉：“你要去哪儿？”
“那边那位洪警官在上局游戏结束后，抽到了一张‘Select卡’，这张卡让她拥有了自主选择游戏的权力。然而在圣域千万场游戏中，你猜他们为什么选择了‘安娜小姐的秘密’这一场？”
唐棠笑着为他解答：“因为这场游戏的负分出局率高达77.7%，远高于平均值23%。”
“并不是因为它难。”
唐棠慢慢走向正在瑟瑟发抖的安娜。
安娜总算认出了面前这位笑得像天使一般的红发少女是谁，虽然她想逃，但是双腿根本不听使唤。
“GM……Jesus。”
安娜欲哭无泪，她曾与这位一起待了整整一晚上，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唐棠比安娜略高一点，在她脑袋上慈祥的摸了摸：“说真的，借助游戏前端的NPC逃离系统是一个很聪明的做法，如果给你找到合适的宿主，想脱离圣域也不是没可能。但你身为前GM，至少也要调查一下直属上司的爱好~”
“前端游戏上千万场，哪场都行，唯独这场不行……”
“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安娜。”
*
唐棠处理完安娜身体里的GM，顺便重新格式化了安娜的程序。
她做完这些，重新走到林淮之的身边，非常不舍道：“我得回一趟耶路撒冷，还有些后续的事情要处理，你知道审判庭总是一刻也不得安生。”
林淮之虽然没有开口问，但他一直用眼睛在看。
他很快就理清了逻辑。
他们之前遇到的“安娜”，或许已经不是本来的NPC，而是被GM替代的AI。
她隐瞒了重要的游戏信息，从而导致本场游戏历史负分出局率创新高，谢令为此而来。
圣域身为高级AI的GM只有以前的二代，001和100都是。
这一代的GM已经自由到这种地步了么，在无人授权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自己觉醒了类似于背叛和逃离的意识。
那001呢？
他是AI中自由度最高的。
“糖糖，”林淮之没有继续纠结AI，他看向女儿，“你也是……GM？”
唐棠笑了笑：“圣域初代的GM不是AI而是货真价实的人，代号Jesus的主GM——译为上帝之子耶稣。”
她平静地说着，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她又说：“当然这是曾经的事了，毕竟一个多月前我就升职了，你知道的，现在的主GM是001。”
林淮之张了张嘴。
“时间不多，那我长话短说。”
唐棠打断他，顺势瞪了一眼谢令，她最后的话似乎不是留给林淮之而是他的：“谢令，我警告你，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咬他，听到了吗？”
合着她想长话短说的就是这个？
林淮之扯了扯嘴角：“他听不懂的。”
“我知道。”
“我说给GM听的，”唐棠抬头，“在我回耶路撒冷的这段时间里，将临时互换GM001与GM100的宿主权限。”
“另外001，我授权你随时可以反控宿主，且不必向耶路撒冷打报告。”
「GM100：？？？」
「GM001：……」
唐棠最后给了林淮之一个拥抱：“那么，游戏结束后见~”
她话音刚落，一缕圣光自上而下笼罩进黑暗的百货大楼，活生生的一个人瞬间分解成一片片洁白的羽毛。
“啪”的一声，羽毛飞舞，圣光熄灭。
原地只剩下林淮之一个人。
*
「系统：现在是国际时间早上8点，当前游戏进度为第三天。系统在此提醒各位玩家——天亮了。
下面播报第二日玩家临时加分项：
系统检测到玩家唐棠击杀5号特殊丧尸，玩家加50分。
系统检测到玩家谢令击杀6号特殊丧尸，玩家加50分。」
「GM100：当前时间第三天上午8点整，系统检测到2号玩家已死亡，死亡原因“未知”，目前存活玩家人数为10人。
由于一名玩家在今日上午8点整死亡，被诅咒的贝拉尔小镇将于之后每日下午4点固定下雨半小时，请玩家及时做好避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