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之从楼上下来没见着谢令。
楼下的茶几桌上放着一张纸，谢令留了一句“有事，晚点回，别担心”。
林长官抚额：“拿破仑，对接天网，查一下谢令在哪儿。”
——好的长官，请稍等，正在对接天网。
“等等，”林淮之抬眸，欲言却止道，“你的声音……”
——长官，这是我请谢先生帮忙录制的，我以为您会喜欢，需要现在换回去吗？
林淮之低头笑了笑：“不用，这个很好。”
——好的，已对接天网系统，请问长官是否现在进入查看？
“进。”
*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房子里的篝火与灯影悉数剥离，看不到一点原来的痕迹。
林淮之低头向下看去。
地板变成了一条又一条银色与红色的光线，这些光线错综复杂，彼此勾连，就像是中心树深埋在地下的根脉。
他打了个响指，原本黑暗的世界突然被点亮，圣域等比复刻，像是一座沙盘模型，被林淮之踩在脚下。
而那些原本毫无规律的光线，与圣域的沙盘地图组合，每一条都变成了感应式天眼，同步传送着圣域上发生的任何事。
圣域是一个没有隐私的地方，到处遍布着天眼，天眼位于天网之上。
仅凭天网，就可以窥探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
因此比起人类保安，它能更快的发现危险。
天网对核心区数据长达十年的保护，从未出错，被誉为圣域最强大的安保系统。
利用天网找人，只能说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仅仅花了0.65秒天网就锁定了目标。
拿破仑跟随主人进入天网系统，感叹了一句——谢先生竟然在会议记录存放室，他想做什么？
林淮之也不知道，他把手指按的“咯咯”作响，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直到拿破仑打断了他的沉思。
——吉尔斯先生的手下正在进入会议区。
恕我直言长官，我调取了十分钟前的天网记录，吉尔斯先生现在并不在圣域，但他对昨天的临时会议提出了质疑。
因此他的手下有99%的概率，会进入谢先生所在的会议记录存放室。
林淮之瞥了眼会议记录存放室的监控：“你觉得谢令会被吉尔斯的人撞破？”
——目前来看是这样。
“看来你的程序需要更新了，”林淮之手抄在口袋里，“这个存放室能藏人的柜子和暗门有六个，还连接着两条不同的通风管道，另外它的左侧有间密室。谢警官不是第一天干这事儿，他的逃脱经验比你丰富。”
——哦，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拿破仑话音未落，就见着林长官以关云洲的身份拨出了一条通讯，通讯的另一头是他身份上的父亲，关城关先生。
他拿捏着嗓音，换上二世祖的语气，非常熟练地开口：“爸，会议区不是咱家的地盘吗？”
关城在那边愣了下：“是啊。”
林淮之道：“我刚看到吉尔斯叔叔的手下进去了，他们跟您打报告了吗？”
关城脸一黑：“没有。”
“什么？这也太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了，”林淮之学着关云洲怪叫道，“他还记得审判庭不是他一家的吗？该不会真当圣域姓吉尔斯了吧。”
关城道：“这不该你管……”
林淮之不耐烦地打断他：“吉尔斯叔叔不会要效仿那位吧，毕竟圣域姓林，可是姓了十年。”
然后他挂了电话，不给关城发表自己观点的机会。
“拿破仑，退出天网，”林淮之道，“我要出去一趟。”
——好的，长官。
林淮之将容貌利用Change卡变成关云洲的样子。
就在他一键换装式打了个响指，瞬间换上一套相当骚气的衣服时，拿破仑认为时机到了，他调出事先设置好的语音。
——宝贝儿，早点回来，我在床上等你~
林长官震惊地抬头：“拿破仑，你在说什么？”
——这也是谢先生为您准备的。
林淮之抚额：“你就不能学点好的？”
说完他就走了，走得很匆忙，像是要去找某人算账。
拿破仑顿时陷入纠结，一时拿不准林长官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到底要不要将语音换掉。
*
再说会议区。
林淮之到的时候，关城的手下与吉尔斯的手下正在存放室的门口对峙，看起来吉尔斯的人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堵在了门口。
他的到来，无疑让这场对峙向一边倒的方向发展。
关城的手下喊他：“三少。”
吉尔斯的手下喊他：“小关先生。”
林淮之学着关云洲玩世不恭的语气，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
吉尔斯的手下不想得罪姓关的：“小关先生，这是个误会，请您务必不要告知关先生。”
这些人说完溜得飞快。
吉尔斯的人走了，关城的人也就完成了任务，他们跟林淮之打了声招呼，随即也都离开了。
林淮之扯了扯嘴角，抬手进入存放室。
存放室很大，毕竟要存放的会议资料并不少。这里有一多半的会议是由他下令组织召开的，不用看会议资料，他都能倒背如流。
之所以记录，当然是给那些记性不好的人看的。
过往的会议记录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即便谢令向他提出要借阅，他也不会不给。
林淮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来查。
他在存放室里走了一圈，将六个可以藏人的地方挨个搜了遍，没见着谢令的踪迹。
随后他抬手看了眼时间。
二十分钟，如果谢令从通风管道离开，一定发现了管道封锁的事，那他这会儿原路返回也该回来了。
没有就代表他没从通风管离开。
他推开墙上的一幅画，按下画后面的按钮。
随着墙上密室门向两边推开，谢令半依靠着门，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
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两位熟人，一位看着面生。
面生代表他还未曾以林淮之的身份与他见过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林淮之认识他。
这人是谢令的副队，是个米国人，叫约瑟夫·布莱恩，通常大家喊他乔。
至于熟人是谁，就不用多说了。
洪简在自家队长与对面骚里骚气的花衬衫男人身上瞥了眼：“老大，不介绍一下？”
林淮之面无表情道：“我叫关云洲。”
谢令挑了挑眉。
“要换个地方说话么，”林淮之提议，“这里不方便。”
洪简瞥了眼谢令。
谢警官坦然：“好。”
*
于是林淮之领着人，回到了位于核心区的房子。
众人一进门，拿破仑就敏感地察觉到，不止他家长官一人回来了，但他犹豫再三还是播放了谢令事先录好的欢迎词。
——我的宝贝儿，你已经离开家3小时27分钟19秒，你不知道在过去的时间里，我有多想你。
我想你的唇，想你的锁骨，想你紧致的腰线，想你双腿缠着我的样子，想你……
“拿破仑，闭嘴，”林淮之忍无可忍，“未来24小时内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好的，长官。
拿破仑委委屈屈的进入待机状态。
林淮之教训完管家AI，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身后的谢令。
谢警官淡定且从容，优雅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他似乎还有点儿遗憾林淮之阻止了拿破仑剩下的句子，谢警官认为剩下那些才是精华。
不过还是应该提醒一下拿破仑，这种富有情趣的语音，只在他们独处的时候放就行。
两人当众眉来眼去，尤其是刚刚那段明显是谢令声音的语音，即便是中文不大好的乔，都能听出有多暧昧。
要是此时是林淮之在与谢令调情，作为过来人的洪警官与余警官一定非常淡定。
但他们不知道披着关云洲皮的是林淮之啊！
洪简腹诽不愧是她的小队长，一天一夜不见，他又勾搭上一个，这次还是新合作对象的儿子！
但她同时又为自己的朋友林感到不值，没想到小队长是这样花心的男人！
林淮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离开玄关，进入起居室，顺便朝着身后挤在一起的四位警察道：“进来吧，要喝点什么吗？”
谢令也不客气：“美式，谢谢。”
乔见队长都这么不客气，那他也就不客气了：“我要拿铁，谢谢关先生。”
余欢小同志倒是想客气，于是扭扭捏捏地提议：“柠檬茶可以嘛！”
作为当场唯一的女士，洪简认为这轮是男人们赢了。
“我减肥，”她内心毫无波动道，“给我来杯白水就好。”
林淮之为他们端上了四杯白水。
谢令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为掩饰尴尬，林长官理不直气也壮：“我忘了拿破仑现在在待机，家里只有白水，将就下吧。”
谢令挑了张单人的沙发坐下。
他手上还端着盛了半杯白水的咖啡杯，那双又直又长的腿，左腿翘在右腿上，整个人无比放松。
林淮之瞧着他骨节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杯沿。
手法似曾相识，仿佛摸的不是杯子。
林长官觉得胸腹间烧着一股无名火。
“那么言归正传，”他靠坐在谢令沙发的扶手上，目光落于对面长排沙发，排排坐的三人身上，“我从吉尔斯的人手上救了你们，当然这不是邀功，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会议区。”
对面的三人对于初次见面的关云洲尚有排斥心理，所以这个问题最后只能由谢令回答。
谢令侧脸看向他：“相传圣域的所有核心内容更新，都是由每月一次的公共会议提出，并由审判庭最后审核颁布。然而最近一个多月以来，审判庭接连下达数项指令更新，包括且不限于X-Virus的投放。我们想知道，这些指令是由谁提出的，所以需要查看会议记录。”
林淮之冷不丁问道：“你们写过会议记录吗？”
谢令顿了顿：“什么？”
“会议记录的要点就是包装完美，执笔官需要进行一定的润色，并不完全真实。有些无法记录在案的细节，长官也会着令执笔官将其抹去。”
林淮之手放在膝盖上，笑着说道：“查会议记录，不如找个当时在场的问问。”
乔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能找到这样的人吗？”
林淮之继续道：“比如我。”
谢令惊讶：“你？”
他的认知里，林淮之自从离开审判庭，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应当不甚了解。
“先生，当你知道自己即将面临困境，难道不会事先留下后手？”
谢令瞳孔微微一颤。
是啊，圣域的最高长官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林淮之一直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
比起投降等待救赎，他更擅长自救。
林淮之慢条斯理道：“我在圣域十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你们或许觉得以外来玩家的身份切入圣域内部很难，但我本身就身处于圣域的内部。就像今天的事，你们废了那么多功夫，不及我的一句话。”
谢令兴致盎然：“嗯，所以先生，你想说什么？”
林淮之不动声色道：“我愿意将我所知道的情报与你们共享，同时我需要你们向我提供外面世界的情报。我不怎么离开圣域，所以外面的事情少有接触，这是我的局限性。”
“听起来，”谢令若有所思，“是笔划算的买卖。”
林淮之道：“我们只是交换情报，并不多过问别的隐私，比如你们警方的计划。当然我也有自己的计划，是个人都有野心，我这次回来，毕竟不是为了当一个慈善家。”
在场除了知道“关云洲”真实身份的谢令，都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林淮之并不做多余的解释，甚至像打哑谜一般，说了一句更令人迷惑的话。
他朝谢令举杯：“谢先生，考虑一下如何？你们与其跟关城合作，不如跟我合作，我能给的不会比关城少。”
谢令微笑着与他碰杯：“我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合作达成。
谈话间，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林淮之起身，准备去开门：“为了纪念第一次合作，我也请了几位我这边的下属一起来开会，希望各位警官不要介意。”
来者是事先约好的文越与唐棠。
唐棠盯着林淮之这张脸，又朝沙发上坐着的四位世安署精英瞧去，扯了扯嘴角道：“您这是打算演哪出？”
林淮之似笑非笑：“没有剧本，即兴发挥。”
洪简发现了门口的唐棠，难掩激动。
她朝着唐棠高兴地挥着胳膊：“哈尼！怎么是你，你与关先生认识？”
“关先生？”
唐棠见林淮之不否认，也不打算拆穿他。
她调整了一下状态，率先投入新的剧本，一改往日天真无邪少女的人设，仿佛一夜间成熟了好几岁。
唐棠这次拿的是成功女强人人设：“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唐棠，圣域审判庭现任代理最高长官，你们可以叫我唐长官。”
突如其来的身份介绍，直接吓傻了原本还想套近乎的洪警官。
紧接着，文越也走到唐棠身边：“那么我也介绍一下，我是唐长官的秘书，目前主要负责圣域大小会议的组织与记录，姓文。”
林淮之在他们俩介绍完后，并没有顺势入座。
他说：“我这边还有个人，应该也快到了。”
文越惊讶：“你还约了谁？”
他以为除了自己，A与唐棠就是林淮之目前仅剩的支持者，可以最后毫无保留信任的人。
连文越都不知道，除了他们外，林淮之还私下联络了谁。
这人不光知道林淮之回来的消息，而且林长官还亲自邀请了他过来。要知道连001都没得到长官信任，他曾是圣域十年陪伴他最久的存在。
神秘人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
片刻后，敲门声如期而至。
林淮之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年轻男人。
林长官冲着门外的人道：“嗨，岑瑜，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