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萌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谢令说服魏思源与杜航站在他这边，不过用了一张纸。
一张从陆淼日笔记本里撕下来的纸。
日记本这次并没有出现在天台，今天上午，陆淼从谢令的办公室离开前，将日记本留给了他。这是进入第四周目下午的循环后，唯一与前几次不一样的地方。
*
已知游戏分为两派。
一派是李萌为代表的“暗”——她的目的是让陆淼死亡，再带领与她一派的玩家脱出游戏循环。并且为了得到更高的分，她必须尽可能缩减伙伴人数，至于那些联盟之外的玩家是死是活，就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了。
另一派是陆淼为代表的“光”——他的目的与李萌完全相反，首先是必须活下来。其次是李萌只想带领少数人脱出循环，那么与之相反的，陆淼若想赢得游戏，就必须全员存活，且共同脱出最后的循环。
显然，两派任务的达成难度是不一样的。
理论上，李萌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工具人伙伴，就能掌控整个游戏。
如同游戏卡死前那样，她甚至可以利用陆淼的死亡反复刷分，成为八人积分排行榜上遥遥领先的第一。
但谁让她遇上的是谢令。
正常人在选择阵营的时候，尤其是她主动抛去橄榄枝的时候，怎么可能选择更难更没有希望的陆淼一派？
如果不是谢令，她又怎么可能主动将两人联盟扩充至四人，再给杜航他们背叛自己的机会？
李萌也许是有些心急，但她智商绝对不低，是个连谢警官都会觉得棘手的对手。
她想不明白，自己这波到底输在了哪儿？
谢令让杜航拿出他派王珂交给他的东西，于是李萌终于见到那张从陆淼日记本里撕下来的纸。
“你以为你输给了我？”谢令慢条斯理道，“当然不是，你输给了陆淼。没有他的日记，即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说服他们相信我。”
她一脸迷惑：“日记？什么日记？”
谢令一针见血道：“你只把陆淼当作对手，从没有试图了解过他，对么？既然如此，‘李萌’对于你而言，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身份，不太聪明的女高中生，既虚荣又虚伪。
但那又怎样？
李萌刚想反驳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于是谢老师继续道：“其实你未必没有想到联盟卡的局限性，只是你很自信，毕竟你觉得自己用来收买杜航他们的筹码足够大，所以不管我做什么，都撼动不了你们的联盟。”
“可是真的是那样么？”谢令冷笑一声，“你确定你给的筹码，是他们现在最想要的东西么？”
李萌脱口而出：“当然！对于不停死亡，现在是负分的他们而言，有什么比活下去，拿到分更为重要？”
“有啊。”
这话不是谢令说的，李萌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默默出声的杜航。少年耷拉着脸，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刚才的晋级而高兴，但他死死捏着手中的日记纸，捏的手背青筋凸起。
“李萌，做人不能太自信。”
谢令弯起嘴角：“如果死亡与分数对他们而言真的很重要，那么上一周目的时候，杜航就不会自杀了。你不但没有试图了解过陆淼，甚至也懒得关心杜航为什么会自杀。你虽然聪明，但似乎不太会审题，系统给过两轮提示，可惜你一个没记住。”
提示一善恶，提示二假面。
无论哪个，都暗示着校园欺凌的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
既然是玩游戏，怎么能把游戏背景全部抛弃呢。
对于杜航这样的普通玩家而言，他们只有角色本身的记忆，逼死陆淼的“愧疚感”似乎比看不见摸不着的“分数”更重要。这是谢令说服他们站在自己这边，彻底从李萌那儿翻盘的切入点。
他给不了他们分，但可以送他们去白天，亲自向陆淼说一声“对不起”。
王珂说服他们的过程并不困难，他只是代谢令传达了两句话——
“第一，如果你们相信我，就一起填‘否’，因为这轮我不会弃权，而我的答案只有可能是‘是’。”
“第二，如果你们相信我，我希望进入下一轮的只有你们，其实这本日记的主人一直在等你们去见他，不过你们的新盟友似乎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说老实话，在结果公布前，谢令也很紧张，但他或多或少能感觉到自己不会输。
原因很简单，毕竟在他没有进入游戏前，杜航就是站在陆淼这边的，不是么？
李萌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恨恨道：“谢老师，你也就是运气好，若不是他们突然幡然醒悟，搞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这局你本来是输定了的。可就算你们做了这么多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救得了陆淼？”
谢令淡淡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
两人针锋相对，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十几分钟。唐棠看戏看够了，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是个GM。
“按流程，除了魏思源与杜航两位以外，剩下的人……”
小魔头悄悄回头看了眼酒保先生，随后清了清嗓子：“算了，你们人太多，等我先把他们俩送走，再来处理你们这些剩下的人。等会儿附加题的时候，我允许你们在旁边围观，但是我会给你们禁言，不要想干扰两位玩家答题哦~”
她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除了魏思源与杜航以外，果然都发不出声来了。
一开始众人还有些惊慌，尤其是王珂，他夸张地指着自己的嘴巴，像是在表演默剧。对于不知道自己身处游戏世界的玩家而言，这的确很恐怖，毕竟常识里，怎么可能有人能让那么多人同时无法发声呢？
谢令与李萌倒是都很淡定。
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中，像唐棠这样的GM，相当于世界的神，她有什么做不到的？
要同时禁言他们，自然不是难事。
唐棠并不理会台下的表演，淡定地从吧台下面拿出一个纸篓，纸篓里面放着几张折成两折的纸片。
小姑娘笑嘻嘻道：“下面说下游戏规则，两位有资格参加附加题答题的玩家请上前。”
魏思源与杜航对视一眼，纷纷走到人群的最前面。
唐棠继续道：“本来呢，附加题的题目都是一样的，但因为这轮参加附加题答题的两位，都不是关键玩家，所以我不能用之前的附加题考你们。”
说到关键玩家时，她瞥了眼李萌。
如此看来——“您认为自己有罪吗”这题，只有当答题者里有李萌或者陆淼时才会出现。
唐棠：“这里是最开始为你们准备的题目，分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生物、地理、物理与化学，总共九门。根据之前的记录，你们最多答到生物题，也就是说这里的题目，只有1/3是你们没见过的。如果你们答对了，我们会额外给你们加上10分，并送你们离开‘落日循环’。但要是答错了，虽然还是会离开循环，只不过不光不能加分，还要扣10分哦~”
魏思源与杜航点点头。
“那么选一个吧。”
魏思源让杜航选，杜航有些紧张，最后选择了一张靠近中间位置的纸片。
唐棠打开纸片，挑了挑眉：“很遗憾两位，你们抽到了地理题，这是一道你们没见过的题目——请说出一个城市，它的一半属于欧洲，一半属于亚洲。”
“答题时间一个小时，计时现在开始。”
她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个沙漏出来，从细沙的流速来看，应该漏光刚好一个小时。
地理题比之前的题目都要简单，如果让谢令来回答，甚至不需要一分钟。
答案很简单，米国首都世界之窗维纳尔沁，就是一个横跨了欧亚交界线的城市。
这个城市很有名，在场八位玩家，谢令、曹意远与李萌都知道。
问题来了，他们知道没用，魏思源和杜航都不知道。
李萌虽然不能说话，但她看到两个能说话的，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杜航甚至冲着魏思源摇了摇头，表示他确实不知道答案。
本来要是他们没有背叛自己，她就能帮他们答出这题了。
但她并不同情他们，这就是被谢令蛊惑，背叛她的人要付出的代价。
本以为不知道答案的两人，会通过网络，想尽办法查询答案。虽然系统屏蔽了直接获取答案的方法，但一个小时的答题时间很充裕，他们完全可以临死挣扎一下。
谁知道他们并没有那么做。
他们甚至没有向亲朋好友求助，仅仅过了五分钟，两人同时申请向唐棠提交答案。
他们是疯了么？李萌傻眼。
唐棠支着下巴问他们：“你们真的想好了？”
魏思源点点头：“嗯。”
“好吧，你们的答案是？”
魏思源：“陆淼的眼镜是远视眼镜。”
李萌愣了愣，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魏思源刚才说的，和题目有半毛钱关系么？
杜航：“陆淼最喜欢的书是《厄普修斯诗集》。”
不是他们疯了，就是自己疯了，李萌跌坐回沙发上，若有所思的看向谢令的背影。
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唐棠深吸了一口气：“恭喜两位，答案正确，加十分！接下来请两位尽情享受你们即将到来的白天，我们待会儿见~”
*
杜航和魏思源消失了，就当着他们的面儿，凭空消失在眼前。
不过比起这个，李萌似乎更在意他们最后说的话。
待他们消失，禁言也同时解除。
她迫不及待的问谢令：“你早就知道？所以这就是你指的百分百答对题的方法？”
谢令耸耸肩：“还是你提醒我的，你曾经跟我说不管是数学题还是英语题，它们都在暗示一件与陆淼相关的事物。所以答案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题目是为了让我们想起陆淼，只要答一件关于陆淼的事就行。”
“王珂就是这样，才一直能答到最后……”李萌喃喃，“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是你让王珂告诉他们的？”
王珂赶紧摆手：“不是我！我没有！”
谢令笑了笑，自然知道王珂没有背叛他。
“不，他们是自己猜出来的，”他叹了口气，“准确一点说，应该是魏思源猜出来的，但他和杜航关系太好了，所以也一并告诉了他。魏思源心里本来对陆淼就有愧疚感，更何况他是陆淼的‘朋友’，你能发现学号的事，他当然也能。”
“最重要的是，他试探过王珂，王珂不知道答案却能答对题，只能说明答案与题目本身无关。”
“其实杜航虽然答应与你联盟，但他心里在乎的只有魏思源。他们背叛你，其中一个理由，也是因为猜到了百分百通过答题的方法。所以我们之间，一直不是两组，而是三组。”
李萌用鼻音哼了哼，现在知道这个已经迟了，她更加担心杜魏两人与陆淼见面后，会不会彻底失控。
谢令低笑了一声。
李萌：“笑什么？”
谢令轻声道：“笑你，明明当初劝我别把精力放在答题上的人是你，现在为何是你中了招？
李萌翻了个白眼，再懒得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