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欢迎回到伊甸园高中~」
钟楼准点报时，十二声悠扬的钟声，在午后的日光下，由远及近，再渐行渐远。
谢令睁开眼，站在原地站着等了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尖叫声，也未曾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心中一顿，双腿不受控制，向天台的方向，大步跑了起来。
天台还是那个天台，铁门还是那个铁门，只是一门之隔，是少年彻底被救赎，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的声音。
“谢老师？”
天台上的三位少年下来了，杜航眼眶还有点红，虽然收拾过自己，仍然不难看出他刚才哭过的事实。
谢令抬头，对上他与魏思源身后，瑟瑟发抖的少年的眼睛。
只一眼他就可以确定，这不是他认识的陆淼。
陆淼的循环是凌晨到中午，即便活了下来，他也没有办法进入下午的时间，面前这个不过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NPC。
谢警官微笑道：“都搞定了？”
杜航腼腆地点了点头。
少年突然想起什么，异常坚定的往前走了一步，向谢令伸出手：“谢老师，你是对的，之前是我们做的不对——所以对不起，然后，你愿意与我们结盟吗？”
*
众人再次回到酒吧。
唐棠已经趴在吧台上，无聊地把玩沙漏计时器许久。酒保先生坐在她的身旁，手上捧了本书，借由吧台的灯光，认真地翻看着。谢令注意到，他看书的时候，戴了眼镜，上一周目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戴。
小魔头从台面上昂起头，抱怨了一句：“怎么才来，请有点时间观念好么！”
谢令耸了耸肩，没有理她。
倒是李萌朝他的方向瞥了眼，在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杜航与魏思源之后，她冷笑了一声。
“不得不说，谢老师好手段，”李萌道，“我甘拜下风。”
谢令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沙发上淡然自若的少女：“你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李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只有笑声，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她不以为然道：“无所谓，我分多，经得起扣。”
听起来是不以为然，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不甘心。但是诚如谢令所说，她失了人心，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
她败在将游戏当成了游戏。
谢令胜在意识到游戏不光是游戏，对于其余玩家而言，游戏是他们的人生。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唐棠在沙漏边缘敲了一下：“人都齐了，废话就别说了，游戏继续，希望这次你们可以一次通关，我可不想再加班了~”
她说完瞪了眼上一轮的罪魁祸首，也就是谢令。
谢先生耸耸肩，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上一句，永远游离在状态外的王珂同学抢过话头，颇为震惊道：“等等，怎么还要玩游戏啊，这次又是什么游戏？”
连唐棠都停顿了一下，面露古怪道：“这位同学，你还记得你们在循环里吗？既然是循环，上一轮做了什么，这一轮当然照旧啊，所以现在我要给你们出题，规则当然还是‘少数决’。”
王珂听得懵懵懂懂，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
魏思源意外道：“可是，陆淼这轮活下来了啊，游戏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唐棠继续道：“我从未承认过，我们是受陆淼之托哦。游戏当然继续，毕竟循环还没有停下呀~”
唐棠的话，倒是让谢令一个激灵。
虽然现在一切都是对他有利，但他的确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要如何才能真正脱出循环呢？
游戏的循环总共有三个。
第一个是陆淼的0点到中午12点。
第二个是剩下玩家的12点到凌晨24点。
这是最显然易见的两个，但如果放大到整场游戏，其实还有一个大循环——这一天的0点到24点。
无论他们做什么，是否脱出自己当前的循环，最终的结果不都是在这一天里循环么？
现在他们掌握了方法，知道要脱出第二个循环，只需要获取答附加题的机会。
但是陆淼并没有因为活下来，就脱出第一个循环。而他们也没有因为脱出第二个循环来到陆淼的循环里，就从当天的大循环中走出。
他猜，游戏最后结算的必要条件，就是从大循环中走出。
现在还不可以结算。
他目光一暗。
唐棠在黑板上写下这次的题目：你觉得弱小者活该被欺凌吗？
她补充：“老规矩，一个小时后我收答题纸，希望大家好！好！作！答！”
与她熟了之后，都明白唐棠就喜欢没事吓唬人，因此大家都懒得理她。
杜航走到谢令身边，轻声问道：“谢老师，这次我们怎么投？”
谢令抿唇，没有立刻回答。
一旁咋咋呼呼的王珂道：“这还不容易么，咱们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然是联合起来，你现在就把李萌还有陆丰年的答案写成一样的！”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杜航总觉得哪里不妥，皱起了眉。
曹意远插嘴道：“如果要想他们与我们的答案不同，势必要牺牲我们中的两个，别忘了这是少数决游戏。”
王珂恍然大悟：“对哦，那不如我们七个统一一下答案？那个姓唐的小姐姐不是说，只要我们七个答案一样，就可以全员通过嘛。”
要是放到上一轮，谢令一定会同意这个说法，毕竟他也曾经想过同票这件事。
但这样真的好么？
四双眼睛都在看自己。
谢令叹了口气：“急什么，现在才刚开始，让我想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都这么说了，剩下的人自然也没有异议。
*
酒吧又恢复了上一轮后期的状态。
除了谢令以及李萌那边的两位，其余玩家三三两两分布在酒吧的中场，打发投票前最后的无聊时光。
李萌和她的跟班陆丰年坐在酒吧的后场。其实陆丰年并不想跟着李萌，但他似乎有点怕这个女生，所以一时不敢造次，只敢偷偷望向王珂他们，并露出羡慕的表情。
至于谢令，孤身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支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酒保先生准时为他送上一杯鸡尾酒，这才唤回他的注意力。
这次的酒与之前的不同，倒三角的酒杯中，底部铺着一层经过加热的淡黄色柠檬酒。青蓝的火焰托着杯口上端，一颗巨大的红色冰球。因为冰受热融化，在红球与柠檬酒之间，形成一道白里透红的水柱。
汩汩白烟，在杯中散开。
“谢谢，”谢令眼前一亮，微笑道：“这次的酒真好看，有名字吗？”
“日出。”酒保道。
可不是么，杯中的空心冰球，被灌满红色的石榴汁，伴随蒸腾的雾气，就像一轮明艳的初日。
旭日东升。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一下子钻入他的脑海，他抬头看了眼递酒给他的酒保。虽然对方没有料到自己会抬头，却并没有避开他视线的意思，他看他的眼神很温柔，嘴角也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创意很好，”谢令看着被冰球堵住的杯口，“不过怎么喝？”
酒保给了他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比起喝，难道观赏不是更重要的事么？谢先生，这世上有很多事，不适合操之过急。”
他话里有话，但谢令没有问，聪明人只需要点拨一两句，并不需要刨根问底。
答题结束前的最后五分钟。
众人再次聚到了一起，除了李萌，就连陆丰年也跟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他们。
杜航再次问道：“谢老师，怎么投？”
谢令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杜航，你信我吗？”
“当然，”杜航愣了愣，随后肯定道，“如果没有谢老师，我就不能和陆淼说对不起！”
谢令点点头。
杜航抢在他前面，继续道：“而且我都听陆淼说了……是我一直误会了谢老师……当然，我不是那么古板的人，无论是同性恋，咳，还是师生恋，我都能理解！就是陆淼现在还小，我觉得你们……还是克制一下比较好。”
谢令眼皮一跳。
陆淼这小王八蛋，又不知道背着他说了什么。
谢令无奈道：“如果我告诉你，这一轮我不打算让你与魏思源通过。当然，我这么做是有自己的理由，你既然相信我，可以接受吗？”
杜航早有准备：“我接受，我们已经赚到了一次机会，这个机会是谢老师牺牲自己给我们的，现在当然该还给您。而且，我们也相信，您有带领我们赢的方法。”
谢令道：“现在的局面，李萌这轮不投票的概率很大。她不投票，魏思源就改不了她的答案。为了避免平票，我会让剩下的人的票型变成4:2，再次送两个人脱出循环。”
魏思源问：“除了谢老师，还有一个谁？”
“不，没有我，”谢令说了个令人意外的答案，“一个是王珂，另一个……”
他看向凑上来的陆丰年。
王珂惊讶：“不是吧？他不是李萌的人吗？”
陆丰年赶紧摆手：“不不不，我已经跟她闹翻了。刚才她对我说，如果我加入你们，就永远别再回去找她……其实我也不想和她一起助纣为虐！”
“陆先生，”谢令冷冷看着他，“我们知道您对陆淼存在家暴行为，但我依然选择您，是因为您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他算是您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了，不是么？”
陆丰年愣了一下，目光慌乱，不敢再看谢令。
谢令字字诛心：“陆淼住校，我们至少都见过他，但您有多久没见他了？早上那通电话，他赌气说要与你断绝父子关系，你骂他没良心，说恨不得没生下过他……您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陆丰年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谢令不再理他，转头对杜航道：“虽然决定送他进入下一轮，但我不信他。辛苦你与他做个联盟约定，我需要他保证，脱出循环后，不能伤害陆淼。”
杜航明白谢令的意思，于是拉着还傻愣着的陆丰年到一边，叽叽咕咕说了半天。
其余玩家陆续投票。
这次投票是当面写答案，甚至不需要魏思源改票，因为所有人都自愿听从谢令的安排。
唐棠唱票也比之前快了不少，主要是因为谢先生这次没有捣乱，将打答案纸折成什么奇怪的“艺术品”。
票型如预期那样4:2，李萌选择弃权，所以最终结果5:2。
王珂与陆丰年顺利进入附加题环节，从落日循环中脱出，来到陆淼还活着的白天。
*
第五轮游戏结束前，准备下班的酒保，瞧见靠着吧台发呆的谢令。
“先生，”他好奇问道，“在想什么？”
谢令对上他探寻的目光，不由道：“酒保先生，你也是游戏方的人吧……所以你也是GM？”
酒保摇摇头：“我只是个打杂的，为了玩家能有一个不错的游戏体验，为什么这么问？”
谢令耸耸肩：“哦，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如果你是GM，应该可以帮我回忆一下游戏的积分榜。如你所见，我有一张均分卡，系统之前说我可以随时查看游戏内积分。”
“这个我可以帮您，”酒保道，“您想查看谁的积分，或者是想查看整个积分排行榜吗？”
谢令道：“不用那么麻烦，帮我看看，积分榜上是有两个玩家的积分是正数吧。”
酒保不知道操作了什么，随即给出肯定答案：“是这样的。”
谢令又问：“上一次我查看积分榜的时候，注意到玩家之间都是用ABCD这样的字母代替的。所以玩家名字与字母本身，并不会向我公布对应关系对么，即便我有均分卡？”
酒保点头：“是的。”
谢令：“那我能知道自己的游戏编号么？”
酒保：“我们无权告知玩家自己的编号，也许这需要您自己去探索。”
“那么，”谢令并不气馁，“换一种问法，我可以知道自己现在的积分么？这个应该可以吧，毕竟李萌与陆淼都知道自己的分数。”
酒保微笑道：“这个当然可以，先生，您的积分目前是-40，本轮游戏结束后，您还会再扣10分。”
果然。
谢令目光逐渐深邃。
他替代了“杨老师”进入游戏，所以“杨老师”的积分清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初始积分0分。
从游戏开始到现在，总共四次循环，所以他是-40分。
那么比起第一的玩家B，似乎排行第二的玩家E，更值得引起他的注意。
因为他知道玩家B是李萌。
但没有人知道玩家E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