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既然您已走了那么多年,为甚么现在要选择回来?」
我发现这个俱乐部的三级成员身份,也许比我想像之中更加有分量。
因为除了首领之外,俱乐部的成员实力评级目前只有四个大级别。反正它还没有内卷到,连聊天群也需要充值成VVVVIP会员九十九级才享受到正常服务。
由于俱乐部基本上只吸收神秘侧有潜力的精英,能提供资金和各方协助的金主。
而它最终所划分的成员等级,跟他们在神秘侧的实力和贡献有大的关係。所以凡是每一个能通过试炼的正式成员本身都是很有含金量。
其他零级新人只能算是观察阶段的预备役,刚刚接触到神秘侧的普通人。
俱乐部势力在全球设立不同的分部,每一座大城市的负责人都是由三级成员坐镇,而他们的影响力会朝着四周的区域范围幅射出去。
像教授他这样一直居无定所、手下拥有众多的学生,但同时又是三级成员的隐居学者完全是少之又少。而在学生选择叛逃单干后,最后还能在俱乐部成为跟自己老师平级的三级成员就更少了。
「没甚么,我只是发现了一个老熟人的行踪而已。」
我随口说着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而他只是低着头完全不敢开口说话,看来当话题涉及到一个比他更高生命层次的人物时,连高傲冷漠如他的人也是不会随意妄论。
反正能值得教授亲自前来关注的人,对方本身自然不会是无足轻重的傢伙。
我尝试在脑内理清一下逻辑——嗯,他是属于二级的城市副管理者,换言之对方现在是属于我那个叛徒学生「飞蛾」的手下,但是对方同时又熟悉知道我是谁。
所以我要怎样才能说服对方帮忙呢?
「您不打算问一下.....飞蛾大人的行踪吗?」一直低着头的他忽然这样开口轻声道。
「没必要。」仍扮演着教授的我有些心不在焉反射性地道:「比起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我更加在意这次的新人。」
他闻言终于抬起头来,用有些複杂的眼神望了我一眼。而我终于看似随意地问出来。
「圣保罗医院附近的下水道,你们检查过了没有?」
「我的对手曾经把内脏遗留在医院的女洗手间裡,估计她是在那个时候把她自己的一部分血肉冲入下水道,她汙染了附近一带汙水源的同时留下了分/身的手段。」
「那个俱乐部分部的主管只是一个普通人。」
彷彿已经明白了甚么,他只是嗓音乾涩地道:「她可能没有想到这一层,我会尽快通知她派人过去清洗下水道。不过下水道的生物很多,而且地下通道四通八达......」
「是吗?」
我表面上仍然镇定地笑了一下,实际上内心已经慌得不行。大兄弟你究竟行不行啊?
我一想到刚才被她金蝉脱壳逃跑了就觉得糟糕,到时候她很有可能会变成当初像修这样的怪物在四处进食,以此重新吸收恢復自己再次受到重伤的身体。
这个可是要搞出大新闻啊!
因为到时候她再次出现的地方已经不再是废弃工厂区,而是市区中心啊! 而且距离我拾到修之后已经是整整一天了,她该不会正在迅速赶过来海湾城吧?
要不我直接举报给猎人算了......
「反正已经赶不上,你们就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就在我原本不抱希望这样道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我当时好像有把一张有线索的小纸条交给学弟。
——啊,我瞬间又觉得充满希望。
连我当时也想到要入侵医院的内网邮箱调查通告,学弟他根本没理由不查下水道啊!
很好,那么我再回去看一下新闻。
说不定他们那边已经收到告密信,开始在下水道开展清除行动呢?只是下水道似乎有很多小生物,而拥有血肉寄生能力的对方恐怕早已逃掉了。
然后我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对方。
对方身为求知者却似乎察觉不到我比他弱小,估计黑泥能用剧本隐藏我的实力令人完全看不出深浅,或者它让我的气息模拟成别人眼中的高阶样子?
「我会向那边的分部下达监视命令,密切关注所有怀疑是杯教徒的动静。」
「只不过飞蛾大人在临走前,曾经说过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亦不要让任何人打扰这场游戏 。所以在这次的新人试炼结果出炉之前,所有本部人员在未经批准下都不能调动必须驻守。」
俱乐部的内部指挥系统原来是这样行动,看来它会按照不同负责人的性格而有所更改。主管理者在暂时离去之后,副管理者就会按照对方留下的方针继续协助治理。
守夜人是属于知识途径,大脑可以直接成为学神。
甚至不需要对方说得太具体,我只要略微听到只言片语,就可以完成分析重组把它们这些信息倒推出一个大略的完整情报。
我略微闭上眼睛,被加强过的记忆力把它们这些情报一字不漏地刻入大脑。
至少我现在暂时不会忘记,至于身份结束后的我还能记得多少就不清楚了。连关于次级管理者的情报,我都是之前一路不动声色地利用自己的身份听回来。
「您在这次短暂地回来之后,接下来又会选择再度离开吗?」
「嗯,没必须招待,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就是那么短暂。」我尽量令自己看起来像低调的长生者般云淡风轻地道: 「等我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说不定已是二十年后。」
「不过没想到你在再次看到我时,仍然是那么不冷静......你现在已经是副管理者了。」
他现在打扮得很体面又梳着大背头,再加上他负责代为管理所有俱乐部名下在海湾城裡的大量千亿产业,平时又是在身为海湾城地标式建筑物的顶层工作。
如果放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他就是最典型的那种年少有为的富豪总裁和实权人物。
但是他只是略微苦笑道:
「在您的面前,也许我永远只是当年那一个刚接触到神秘侧一面的青涩学徒。」
「当年飞蛾大人是您的得意门生,而我只是一个曾经听过你随口指点几句的挂名学生。我甚至并没有叫你导师的资格,我在十年前是您不起眼的追随者之一。」
「但是埃德蒙大人,您让我相信这个世上的背后仍然埋藏着更多的风景和秘密。」
「除了已经发疯和走入极端的信徒们之外,又有太多的人迷失在俱乐部自带的名利场在浑噩度日。他们不但因为骄傲自大而半路夭折,而且他们的道路亦走不远了。」
「而我之所以从他们之中爬到今日这个位置......」
「是因为我深信飞蛾大人有朝一日能带我去见识到这种风景,就像当年的您一样。」
他略微正色起来道:
「您曾经告诉过我,我们要牢记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们只是求知者,我们只是学生。不管我们已学到多少,不管我们究竟看到甚么,我们也是求知者而不是超凡者。那些抱有超凡者心态的人大部分也已经死掉了。」
「每当我们在未来越是前进探索,往往就开始越对于违反常理的伟力而感到恐惧。」
「身为求知者的我们身上会出现这种人性的软弱是正常的。因为无论是智慧、仪式还是力量,它们都只是我们用来研究真理的助力,而不是可以解决一切的万能药。」
「它们全部是有极限的,一但触及门的边界,它们就会瞬间崩分离析。」
「但哪怕我们发现在一切真理的最后,门后真的出现了人类无法理解的绝望,我们仍然会以求知者的身份死去。」
「在我们的求知之路上,那些因为恐惧而迷失又或者牺牲的同道人是值得缅怀。」
「但我们不能因为恐惧而永远驻足停下来。我们之所以对知识和宇宙感到敬畏,是因为我们人类在庞大陌生的宇宙之间,永远只是一个在愚昧求学的婴儿。」
「但是总有一天,也许我们会找到不再恐惧的办法。」
「所以我们仍然需要有人作为先驱者燃起火炬,代替其他人负重而行继续前进。这个就是【灯】背后的意义,所以我们才是天生的【灯】而不是其他性相。」
「我们是指引,是罗盘,是道路,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让自身成为知识一部分。」
我忍不住有些讶异,毕竟他作为一个属于俱乐部的反派成员,竟然说出有些正派的话,搞得我也不知道该做出甚么表情,但我也不好打击他的热情。
「是吗? 那么你现在的想法又是怎样?」
穿着高订西装的他只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起什么往事。
「当时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死在遗迹之中,而我甚至已经恐惧得走不了路,整个队伍只剩下我们两个。我觉得自己永远也走不出去,我会被各种怪异现象当场杀死。」
「您却忽然停下来对我说起这番话,我甚至疑惑惊恐过您是不是在责怪我的软弱。」
「埃德蒙大人您似乎从未向别人提起过这种话,您只是会去说更加实在的力量和知识理论。您亦未曾对学生和门徒的死亡表露出任何伤心,因为辉光是不需要怜悯的。」
「您身为导师在前面冷酷地追逐着真理,而我们又在您的身后追逐着您的光辉。」
「只是渐渐地,我们所有人都追不上您,您一个人走在道路的前方,您活得比我们所有人都要长。我们虽然是学生,但您不需要我们去继承衣钵,您能一个人走下去。」
「有时候我们也会怀疑老师是不是真的需要自己。」
「因为您足够强大,您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走出去,而您的身边未来仍然会有足够多个学生和追随者用来替代我们。但是您在遗迹之中仍然前行探索,却是开始在寻找不再让我这个学生感到恐惧的方法,您最后也是带我成功走出那个遗迹了。」
「我从来没有质疑过您的决定,因为您是曾经带我走出黑暗和死亡的导师。」
他忽然恢復傲慢的表情,用冷静的声音道:
「虽然这个只是您在我学生时期偶然说起的一席话。就连它本身也充满象牙塔般,拥有身为一个学者的浪漫感,但是我觉得......这样也很好。」
「如果一个人需要有野心的话才能继续走下去。」
「那么他为甚么不採用更大的野心? 如果只追求个人的力量未免有些太不上格局了,俱乐部能集合人类现存的力量去探索未知之地,我们是属于里世界的有生力量。」
「我们不需要解释,因为我们日后会证明一切。」
我闻言忍不住默然了片刻,教授他曾经做了那么多愉悦的事,反而是他在遗迹之中对这个学生所说的话,他才终于有一点埃德蒙的味道了。
他把所有同道人定义成求知者而不是超凡者,是因为他本身就认为这是神圣的行为。
对方在启明秘传上的身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和启明者,他是代表着辉光途径的求知者,他渴求世上的一切真理和知识。
所以他亦认为会渴求知识的人不会是什么坏人。
无论是在觉悟上还是大智慧上,他们都是在人类之中最好的智者,他们一眼就能看得出人类的各种问题。而且他们已摆脱了各种低级趣味,只是一心想要追求世间真理。
所以他们才会拥有成为【灯】的资质。
既然他们可能是为人类的未来付出的先贤圣人,那么他们就自然应该拥有身为一个求知者那种「朝闻道,夕可死」的使命感,他们应该充满对人类的责任感和道德感。
埃德蒙在秘传的自述之中是一个对人性充满希望的学者,后来他又怎么堕落了。
是因为他当时还没有探索到道路的尽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