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分享汇报的是张燕。
那天晚上程蕊所遭遇的围堵,不出所料,正是由那个富二代一手设计的。他求爱不成反而生怨,所以联合了程蕊的室友以及附近的小混混给程蕊设计了这场欺辱,想让程蕊知道点厉害,点头服个软,可是程蕊的反击远比他预想的要刚硬。得知真相后的程蕊二话没说,直接找了当地的地头蛇龙哥,给了他五万块。故意设局引诱小混混吸.粉再举报,开车撞断了富二代的腿,以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陷害自己的室友围堵在小巷子里威逼利诱她们退学,都是出自龙哥之手。
程蕊还击的手段利落干净,让校内校外那些心怀不轨的坏东西都望而生畏,不敢再轻易的在她身上动心思。
“不过程蕊被害一事应该不是昆市的那群人做的。”张燕摸着下巴道,“因为那群混混现在还在监狱里,富二代目前还断腿躺在医院,退学的几个女生也全都回老家复读了,他们这些人,最近都没有来过清潭市。”
“而且,程蕊是个性格孤僻的人,自从室友退学后便开始一个人单独居住,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走的很近的朋友。这次她突然消失也没人过问,只以为她有什么事回家了,除了她们辅导员,几乎没人知道她其实没回家,而是来清潭结婚了。”
“她去年圣诞节左右在哪儿?见过什么人?”听完程蕊快刀斩乱麻的汇报,闫肃敲敲桌子。他们基本已经可以推断程蕊的孩子是去年圣诞节左右怀上的,弄清那个时间点她跟谁在一起,就能知道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
“海市,”张燕耸耸肩:“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她翘了一天课。12月23号周六飞的海市,等到25号圣诞节当天才回来,事后也没补假条。之后行踪跟平日里没什么区别,依旧独来独往,也没单独跟任何男性在外过夜。”
肖腾飞:“能够查到程蕊那两天在海市见了谁吗?”
张燕摇头:“不能,我查了程蕊的网上消费记录,那两天程蕊只在网上买了两张往返的机票,没有其他的任何消费记录。”
其实,他们还可以通过机场监控录像追查程蕊的行踪。但身在清潭的他们,无法异地调取海市的监控。而且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海市机场每天往来的行人多如过江之鲫,要想从中查出些蛛丝马迹,更是不易。
*
中午,出差回来的张燕宰着肖腾飞乔格去打了个牙祭归来。
“我可说好了啊,下次再也不吃烧烤了,我脸上刚冒出来的痘痘还没消下去呢。”乔格对着手机摄像头照自己的左脸,显然对眼角下的那个小红点耿耿于怀。
“矫情,我一个女生都没说什么,你还在乎个啥呢?”张燕一手拿着羊肉串一手拿着烤鱿鱼,走在二人中央。
“燕子啊,你这手上的羊肉串闻着挺香的,要不然再给我一串呗,我刚刚没吃饱。”
肖腾飞看着她手里沾着孜然的羊肉串,垂涎欲滴,伸手就要拿。
“不成,这是我专门给老大带的!”
张燕快速转身,躲开了肖腾飞的抢夺。
“小气!那还是我付账的呢!吃一串怎么了?”
肖腾飞生气的在原地跺脚。
为了躲避左边的肖腾飞,张燕整个人都转向了右边,而右边...恰恰是乔格。乔格趁她跟肖腾飞说话毫无防备,伸手就抽了根离得最近的鱿鱼塞进嘴里。
“喂!”刚避开了虎却没防住狼的张燕气极了,转头将炮火对准乔格:“你不是说吃烧烤长痘痘嘛!”
“反正吃了,索性吃个够,”乔格耸耸肩,无所谓的道,“大不了下次不吃了呗!”
“没原则!”
张燕声音恨恨的瞪他一眼。
“唉,”乔格边吃鱿鱼边叹口气,“燕子啊燕子,我说你来咱们局里都两年了,是真傻还是假傻。带外卖你只带邢队的一份,你有没有想过闫副队看到了会怎样?你可不要忘了,现在可是闫副队当家,要是闫副队趁机夺权,把邢队踢走,再给你穿小鞋我看你怎么办!”
“我又不是不想给闫副队带,可他不吃外面的...”
张燕的话还没说完,闫肃就迎面走了出来,像是正好印证了乔格的话。刚好走上警局门口台阶的张燕看着居高临下的闫肃,到底心虚,双手往后一藏,捏着竹签的手心都出汗了。
“闫闫副队,你怎么出来了啊?吃过饭了吗?邢队呢?”
“邢柔开车走了,我送送她。”闫肃闻出了烧烤浓烈的气味,可这时他却没时间关注,只伸手指了指远处缓缓开出的一辆白色SUV。
江明不是已经解除嫌疑了吗?邢队不是应该也可以回归查案了吗?怎么突然开车走了?难不成是邢队受了欺压决定辞职不干了?
闫副队趁机夺权,把邢队踢走,再给你穿小鞋,这三句话像是紧箍咒一样在张燕脑海中滚动循环播放......
在扭头看到邢柔的那辆白色SUV真的缓缓从远处驶出时,张燕脑中紧绷的弦一弹,还没反应过来,腿已经不听使唤的扑了上去。
“老大,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如果你真的要走的话那把我也带走吧!”
幸好车速不快!
邢柔踩了急刹,在看到车子刚刚好贴着张燕双腿停下时,她抬头第一个就是这个念头。
你是疯了吧居然敢用身体拦车?
叱骂的语言在看到张燕红彤彤的眼睛时戛然而止,她今天穿了件牛油果绿的牛仔外套,梳了个高马尾。明明是很青春靓丽的造型,可是张开双臂站在车前,双手还拿着两把烤串,就滑稽的有些像街边卖烤串的大妈了。
见邢柔没反应,张燕索性跑到车旁一把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你要去哪儿走吧,反正打死我也不下去了。”
“你你你...”看着自己刚清洗过的车子刮到了脏兮兮的油渍,邢柔感觉自己的心脏简直痛的在滴血。
“小姐姐,其实我们怀叶村的人都很热情好客的,你不用特意拦车。”
后面突然冒出个男声把张燕吓的一抖,扭头看居然是江明扒着椅背凑了上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
江明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只好转头看向邢柔,张燕见他看邢柔,也转头看邢柔。
被两双大眼睛盯着的邢柔,只觉得两边太阳穴跳的发疼,“我送他回家,他不在这儿在哪儿?”说完又转头看张燕:“倒是你,突然弄这么一出是要干嘛?”
完蛋了,这误会可大了!
张燕心里一咯噔,觉得自己现在的嘴能生吞一个大鸡蛋。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张燕灵机一动,果断的把窗外看热闹的人给卖了。
“闫副队说你哦不对是乔美人说你要被踢出警局了。”用羊肉串戳着车外闫肃等人站的方向,张燕用力睁大双眼,试图让邢柔看见她眼里的真诚。
车内的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不然,我先下去?”等了片刻,张燕声音尽可能轻的建议。
“不是打死也不下去?”邢柔扫眼她,又冷冷的瞪一眼阶梯上站着的几人。
“坐好!”
与此同时拉动档杆,白色的SUV在地上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驶入院外马路。
“老邢,你看看我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吗?”目瞪口呆的看着邢柔驾车离开的乔格,回想起刚刚邢柔临走时最后抛过来的冷酷眼神,后怕吞了口唾沫。
这就叫不作不会死,肖腾飞幸灾乐祸的瞥他一眼:“还在。”
“那就好那就好...”乔格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他又幽幽的道:“不过应该很快就不在了。”
乔格:“......”
*
怀叶村处于清潭市西南角,驶过跨江大桥,自市道转入通江大道,通江大道两旁多是田野,越往前开视野越为广阔。
“队长,你是真的不会离开警队吧?”张燕瞥眼旁边开车的邢柔,还有些心惊胆战。
“不会。”
“那程蕊的案子,你也不会退出吧?”
想起中午闫肃去周局办公室里汇报江明洗脱了嫌疑,请求让自己归队时,周局那一副被打了脸的模样,邢柔抿抿唇:“也不会。”
张燕一颗心终于落回实处了,身体往后一摊:“那就好那就好。”
“你啊你,别人说风你就以为要下雨,你说说,从你进队里开始,你被他们这样捉弄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
邢柔也不想骂张燕,到底没忍住,恨铁不成钢的戳戳张燕的脑袋。
“哪有他们啊,不就乔格一个人嘛。”张燕嘟着嘴,愤愤不平的嘟囔着,转头看邢柔脸色还有些不好,连忙卖乖将自己手上的烧烤递上去。
“队长队长,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你尝尝呗!”
刚刚拦车时还像只张牙舞爪的大花猫,现在温顺的又好似一只朝你翻肚皮求撸的小白猫,邢柔瞥一眼笑意盈盈的张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吃东西开车不安全,换你开车!”
张燕自然二话没说,跟邢柔换了座位开车。邢柔一个人根本吃不了那么多烧烤,分了一半给后面的江明。
“可以啊小姐姐,我都没怎么给你指路,你居然一点儿也没开错。”江明吃人嘴软,嘴巴上像抹了蜜一样,一路不停的夸赞张燕。
“嘿嘿是吧,这条路我以前经常走,我外婆家就住南塘县。”坐在驾驶座上的张燕被夸的很开心。
“哎呀,那咱们算半个老乡啊,我们怀叶村跟南塘县就是隔壁邻居呢。”
“是嘛?我以前好像没听过怀叶村这个地名呀。”
“婵泉县!婵泉县你总听过吧,咱们怀叶村就是隶属于婵泉县的。”
“婵泉呀,这我知道,跟南塘县毗邻嘛。怪不得我瞅着跟我外婆家一个方向呢。”
乌黑的柏油马路一马平川,张燕看着心生感慨:“这路好了很多啊,以前的石子路到处都是坑坑洼洼,我跟我爸妈坐车去外婆家,下车时屁股都要颠肿了。”
“可不是嘛,而且还不好坐车,我以前从外地回家呀,往往要在市里等好几个小时才能等到一辆大巴。一天还只有一班,要是不小心错过了,那就只能在车站等一晚了。”望着窗外不断错身而过的车辆,江明感慨道:“哪像现在呀,马路修好了,往咱们家这边的车也多了。”
看着两人相谈甚欢,邢柔毫不怀疑,再给他们聊下去,两人说不定能扯到祖宗十八代去。
“你家亲友挺多的?我看那天婚宴现场你家去的宾客估摸着有百八十人了吧。”邢柔故意扯开话题。
“表姐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咱家有多少人你还能不知道嘛。”江明讨好的眼神对上邢柔后视镜里似笑非笑的眼神,有些心虚。他低下头讪讪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家去了多少人,全是我爸妈拿号码簿打电话通知的。然后还有一部分是村子里的人,结婚嘛,不就是要大家伙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嘛。”
恐怕热闹是假,想要炫耀才是真的。邢柔看破不说破,将一根吃完了的竹签塞进从车里翻出来的塑料袋:“你家请的这些人事先认识你老婆吗?”
从后视镜里瞥见江明没说话,张燕提醒他:“你老婆——程蕊!”
“哦哦哦,应该不认识吧。”江明挠挠头:“不过我也不是太清楚,毕竟有好些宾客我自己可能都不认识。”
“这里是不是要拐弯了?”
江明趴到前面座椅的中间,往前面的大路口瞥了一眼:“不对,这是去南塘县的,还要再往前开一段。大概再过三个路口能看到一个湖,湖边有个岔路,就走那个岔路。”
“哦哦好,你记得到时候给我提醒一下。”张燕一边说,一边开始注意数路旁的路口了。
“OK,没问题。”江明给她比了个手势。
“你家这些宾客晚上有的住?还是像我一样晚上吃过酒宴就回家?”邢柔继续跟江明聊天。
“大多数是回家的,像村子里的人,有的人自己有车,顺便载上几个附近的邻居,晚上直接就开车回家了。当然,我家也租了几辆车接送人,要是实在距离太远晚上走不了那就在酒店住一晚。”
邢柔:“租车的钱,酒店住宿的钱谁付?”
“当然是我呀!”江明信誓旦旦拍拍自己胸口,在后车镜里撞上邢柔平静的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神时,又泄了底气:“婚礼前我帮程蕊处理了点东西,搞了点钱。”
“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啊!”刚刚还跟江明相谈甚欢的张燕惊讶的都结巴了。
江明为自己争辩:“那几个包包是程蕊自己不要的,卖了钱之后我说把钱给她,她也说不用,让我自己留着花。”
“程蕊父亲是不是知道这事?”邢柔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从后车镜里看后座的江明。
江明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应该吧,有次我从程蕊房间拎着包出去正好撞见他了。”
“怪不得他不喜欢你。”邢柔淡淡的将视线瞥向窗外。
“我不是也没办法嘛,那么贵的酒店我哪住得起啊。”江明在后面小声嘟囔。
“是不是就是这条岔路?”张燕终于看见了一个小湖边的岔路,惊喜的叫出声。
“对。”江明瞥了一眼,情绪明显不像之前那么高涨。
张燕方向盘一打,车子缓缓转弯驶入岔路。这种岔路明显是地方小路,更为狭窄,往来车辆也更少。
邢柔向车外伸手,足有一米来高的野草近在咫尺,摩擦着她的掌心轻轻滑过:“你找的伴郎是你们村子里的人?”
江明:“嗯,就是我家隔壁邻居。”
邢柔:“伴娘也是你们村的?程蕊自己就没带人?”
“老大,程蕊没朋友的。”刚去昆市调查过程蕊的张燕插嘴。
江明也摇头:“她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是她叫我帮她找伴娘。正好我找的伴郎知道了这件事,就拉了他的女朋友过来帮忙。”
邢柔:“所以你们婚礼上的伴郎伴娘是男女朋友?他们之前认识新娘吗?”
“对的,不认识,”江明摇摇头:“试礼服的那天我才介绍他们初次见面。嗳对了,表姐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么多关于他们的事啊,是有什么不对吗?”
邢柔胳膊架在车窗上杵着下巴笑笑:“没有,就是随口问问。”
接下来邢柔没再找江明聊天了。乡镇小路纵横交错,岔路口又多,张燕不熟悉路,跟着手机地图走错了好几次,江明不得不认真帮她指路。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江明指着前面田野里的一片高矮不一的建筑群兴奋道:“那就是我们村了!”
怀叶村的住房都是自建,并不怎么整齐的散落在马路的两侧,不少人家还在屋前搭砌了高高的土墩子。导致最后可供行进的马路弯弯曲曲的,不太好开车。
被一个突然跳出来的大白鹅惊吓到急刹后,张燕拍着胸口把方向盘让给了邢柔。
邢柔开车很稳,脚踩在刹车上,一直注意着前面的路况。
换去副驾驶上的张燕东张西望,忽然她“咦”了一声,指着左前方问:“你们怀叶村清明节前几天就开始在家门口烧纸了吗?”
江明扒着驾驶座的椅子往前一看,一间红瓦白墙的屋子门前放着一个冒着白烟的火盆,几个人正跪在火盆前哭着往里面扔纸。
看清状况后的江明脸刹那间就白了,呐呐自语道:“不好啦,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