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搜,仔细搜!”画舫传来了士兵列阵的声音,不多时冲进来众多手拿长戟的府兵。
众人听到动静纷纷出门看戏,小郡主一看为首的正是齐王第一手下,号称“过山龙”的齐远志齐统领,此人生性凶残,却爱财如命,赶忙拉着谢浮生躲到屋里藏起来,胆战心惊,千万不能被他抓走啊。
温筠看到眼前之人正是那日不肯放二丑进来的统领,上前遏止道,“不知大人所为何事?如此兴师动众?”
齐远志一瞧是温书令史,却也没放眼里,吹胡子瞪眼趾高气昂,“拿人钱财,找一个人。”
温筠只以为是齐王下令寻找小郡主的,想调虎离山,“那日破庙某看到小郡主朝城东方向去了。”
齐远志听后不为所动,不多时下人传来消息,“金丝雀未死,正在笼中养伤。”
齐远志右手搭在剑柄,气势如虹,发号施令,“撤。”一时间府兵尽数撤离,井然有序,这一切不过只用了半盏茶功夫,训练有素,不似那日温筠遇见的齐王家仆,一盘散沙,毫无章法可言。
这头府兵刚走,就传来蘇京墨骂骂咧咧的,“是不是有病!好好的闯进来看了一眼,就走了?我还正想跟他们拼命呢,谁敢动冬青我跟谁急!”
谁都没将此等小事放心上,只以为是寻小郡主呢。
第五日。最后一日了。
昨日对扶风解剖复检,结果依旧确定不了死因。今日对菀柳行最后一次复检,若无发现就必须将二人尸首送至义庄处理。
一大早鱼故纸还未来及吃饭,就赶去准备最后一次解剖。一进门就看见了温筠,没想到他比自己还要早。
温筠看到鱼故纸的疑虑笑了笑,“自己多年习惯早起练功,猜到你准会来,已经把要用的备齐了,上次出舫打探消息时帮你顺便带了好东西,你瞅瞅,各种刀具一应俱全。”温筠一副等着领赏的模样,鱼故纸被他逗笑了,本来内心焦虑烦躁竟神奇的缓解了,看出温筠是在求表扬,故意打击他,在看到一把锯子时,指了指,“这个恐怕用不着吧?”
温筠不依,“那可说不准,有备无患!”
鱼故纸觉得逗一逗他也蛮有意思的,“别瞎扯了,咱们快开始吧。”
二人立刻严肃,先对着尸体拜了三拜,以示尊重,也希望他们的冤魂能得到解脱,这才开始验尸。
鱼故纸摸了摸头皮,总感觉不对劲,突然有一个大胆的决定,“剃刀。”伸出手示意温筠自己需要一把剃刀,温筠不懂她要剃刀作何,是要给尸体剃度吗?虽然内心疑惑,却依然把剃刀递给了她,而且怕刀子伤到她,特意将刀柄放她手上。鱼故纸拿起剃刀,手起刀落,一缕缕青丝飘落,她还真的是在给尸体剃度!
鱼故纸突然在菀柳头顶百会穴发现了一点针痕,应该是生前刺入,有出血点,难道是!为了探明真正死因,现在只能将死者头颅打开,才能证实确死于银针之下。
鱼故纸对着头颅发呆,这人体头骨甚是坚硬,怎么将其打开呢?温筠看到鱼故纸两手掌面向上平摊,置于身体两侧,一直未有下一步。
“怎么了?”
“你看这里。”鱼故纸指着头顶一点,温筠弯下腰仔细检查才看到确实有一针痕,非常隐秘,不剃掉头发根本发现不了。却不知有何难点,侧着头看着鱼故纸,像一只求贤若渴的孩童,继续发问,“然后呢?”你要问鱼故纸为啥用一只来形容他,因为样子真的很乖啊,和村头大黄好像,只想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然后咱们要把脑袋打开。”
“不是吧!脑袋还能打开吗?”温筠眼睛瞪得似铜铃,不敢置信。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要不用这个?”温筠突发奇想,拿起那个被扔在角落里的锯子。
“我觉得可以!”鱼故纸心里大赞他的思维活跃,自己怎么想不到呢!
二人试着拿锯子将头颅从中轴线锯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
“我就说吧,总是有用武之地吧。”温筠得意了起来。
鱼故纸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并没回应温筠,因为她有了一个重大发现,足以证明二人死于他杀!
脑液组织中竟有一枚金针!此人掌力非凡,直接从头骨入脑,造成脑出血顷刻死亡!难道扶风也是如此?鱼故纸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想到就立马行动,“来,咱们再看看扶风。”
果真如此,二人均是被武功高强之人一掌将金针打入脑部引发大出血身亡。现在只等着温老前辈那边的消息了。先去把金针拿去给大家分享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认识此物。
小郡主看到金针神色古怪,却不愿直言。就在大家没有结论时,画舫里突然冲进来一堆官兵。为首的正是齐王,无患子和成都府尹位于左右。齐王缕缕胡须,一挥手,“拿下”。
霎时间谢浮生就被官兵反手制服,被迫跪在齐王面前,小郡主见状冲上前质问,“阿兄你干什么!愚妹跟你走便是了!”齐王看着她,并不理会,站在谢浮生前面,伸出脚勾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呵,一介戏子,带走!”温筠挺身而出,“敢问齐王他所犯何事?”
齐王扫视了一圈,眼神冰冷无情,“哦~对了,瞧我这记性,无患子。”
无患子心领神会,走了两步,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卷黄色,扯着难听的嗓音,“门下,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圣人五子齐王俨明察秋毫,体恤民间疾苦,现已查实青龙乐坊一案主犯谢浮生,从犯扶风,谋划杀害当朝三品尚书暨都水史常山,并引发疫情,其罪当诛,判斩立决,鉴于扶风已经伏法,故责之于谢浮生,主者施行,不得延误。
大中十二年七月
圣人亲笔
齐王宦臣无患子宣
成都府府尹寇无能奉
即日执行”
谢浮生一听瘫坐在地上,连连喊到,“冤枉啊!”小郡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吵着闹着要和齐王拼命,被三五个官兵拉住,鱼故纸更是难料,自己辛辛苦苦查的案,最后稀里糊涂随随便便就定案了!蘇京墨小声念叨,“又是这个不男不女的”还学着他兰花指翘的老高。鱼故纸听后教育他,“虽然他令人讨厌,但是也别这样骂人,阉人也挺可怜的。”蘇京墨刚想再反驳,就被鱼故纸给瞪了回去,“嘘,能不能安静点”
只见温筠挣脱官兵阻拦,“你们有什么证据?某有一人证可以证明常山之死另有真凶!”
齐王听后也不发作,只大笑了几声,“哈哈,人证?”
二丑此时冲出人群,举手大喊道,“对!小人可以作证!”
无患子指着二丑上前怒斥,“什么狗奴才也敢冲撞齐王,来人,给杂(咱)家拿下!”
齐王大有兴致,摸着胡须,也不着急,“矮~让他说,本王到要看看他能说些什么。”
二丑片刻被押到前面,跪在谢浮生旁边,气呼呼的说到,“那天叫小人冲出人群的就是扶风,他还想杀人灭口!”
齐王听后大笑,“哈哈哈,对啊,扶风正是受谢浮生指使,他是从犯,已经伏法了啊,哈哈哈哈”像是听到了多么好笑的笑话,无患子和寇无能也陪着一起,寇府尹都笑出了眼泪。
温筠还想争论什么,被鱼故纸扯了扯衣袖,鱼故纸看明白了,现在这个局面无论再怎么说都已经于事无补了,齐王已经掌控了局势,为今之计只能保存实力,见机行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断不能再莽撞冲动,最后被斩尽杀绝。
齐王笑完,正色道,“好了吧?没有问题就行刑吧。”
小郡主大喊大叫,“不要啊,阿兄,不要!以后愚妹都听阿兄的话,再也不顶撞阿兄了,好不好?求求阿兄放过他吧。”
齐王看了一眼小郡主,“樾儿,不是为兄的愿意这样,这是父皇的意思,你也看见了,圣旨难违。他谢浮生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得上你,你过几日就抛诸脑后了。把小郡主带回府去,好生照料,再出了差错拿你们是问!”摆摆手,示意官兵将小郡主拖走。
齐王转身,背对着谢浮生,做了个手势,刽子手上前,啪一声,就已身首异处了。
“啊!”楼上之前还在看戏的,围着一圈的众人做鸟兽状四散而去,生怕引火上身。
温筠捏紧了拳头,咬的嘴巴都破了,鱼故纸上前轻轻的用手包住了紧攥着的手,在温筠耳边低语,“尝胆之痛”,温筠知道鱼故纸的意思,只是这口气实难下咽。
齐王见谢浮生已死,领兵回府,无患子在后小声提醒,“温筠。”
齐王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事,“啊,对了对了,本王竟然忘了,寇府尹你来宣旨吧。”
寇无能这才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打开圣旨宣读,“咳咳咳~门门门下,应天顺顺顺时,受兹明明明命:温温温筠治水防疫有有有功,任长安都都都都水丞,正八品上。掌掌河渠、津梁、堤堰等事务,掌掌平水收收渔税,兼兼兼判诸置津事。即即刻携都水团回京复命,论论功行赏。
大大中十十二年七月
门下下下侍中叶上秋書書
成都府府尹寇寇寇无能宣
都水使团杜杜杜若监工奉
即日日日启程”
这成都府府尹竟然还是个结巴,一激动就口吃,以前都没发现,真是什么人都能当官了!温筠越想越气,看来自己要想伸张正义,为民请命,就必须要有权力,不然一切都是枉费心机,空有一身才能再心系天下,也白费力气。
这笔账,我记下了,谢兄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以前总觉得追求名利实乃俗人,经历种种,越发觉得要想实现为国为民之抱负,又何惧登庙堂之高!蘇京墨看着温筠的背影被哀伤笼罩,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在说,“我同你一起。”此时无声胜有声。
鱼故纸感受着温筠的拳头一会儿张开一会儿紧握,也引得自己思绪万千,明明只差一步了,离真相这么近,却这般结局,自己深感无力。人何其渺小,弹指间灰飞烟灭,人走楼空,在齐王走后解除封控,众人第一时间全跑了,就怕跑慢了被牵连。
鱼故纸看着空荡荡的画舫,中间血流成河,躺着的谢浮生死不瞑目,眼睛直视上天,好似在鸣不平。旁边跪着的二丑也没见过这场面,吓得呆呆的一动不动。
她走上前,蹲下身子,跪着对着谢浮生尸首连念了几遍随愿往生经,伸出手轻轻合上了他的双眼。“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业随身,希望你下生执念别这么重了,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