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承见江桥听懂了他的意思,并和他达成了共识,回敬了江桥一个认可的点头。
他心里清楚江桥在侦破命案方面是专家,他则欠缺经验;他的拿手好戏是抓捕和刑讯——陈继承甚至觉得,如果昨天让他在楼下盯梢,一定不会出现嫌疑人横死的情况。
思虑一瞬,对身后的人说道:“我们现在就地成立绥阳铁钢12·7重大杀人案专案小组,由我担任组长,副大队长胡先义担任副组长,柳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大队一中队队长江桥担任联合组长,小组内所有人员听组长、副组长和联合组长指挥,务必在最短时间内破案,让生活在绥阳和呼兰河市的人民群众安心。”又对江桥说道,“绥阳的人,你想用谁,直接差遣,谁有意见,你让他来找我。”
江桥说道:“谢谢陈队长信任。”
“抓紧时间开始,”陈继承神情严肃,转头对胡先义说道:“你现在立刻给局领导和市领导汇报情况。一队,留在现场,二队由我带领,排查楼上楼下可疑人员,封锁附近要道,一个一个查;三队,回去调录像。”
——
葛双河家是一室一厅的老房子,40多平米,三层就是顶层,朝南,临街。
进门左手边是厕所,右手边是厨房,中间一条不长的过道,通向客厅,客厅中间放一张折叠桌,桌子上有一碗刚吃完的面条,烟灰缸里摞着厚厚的黄色烟蒂,客厅和卧室之间没有隔断,桌子后面不到2米的地方就是床,尸体就躺在与窗户平行放置的双人床上。
门是江桥撞开的,所以江桥很明确地知道门上了锁。窗户紧闭,没有撬动的痕迹,且楼下一直有人盯梢,没有发现有人从窗户进出。
许岩伟皱着眉头:“靠,密闭空间?”
江桥沉默不语,没有回应。
房间铺设有瓷砖,相较于水泥地板来说,血迹和足迹更清晰,却也更容易被破坏。
然而初步用肉眼排除掉江桥等人的脚印之后,竟只能分辨出一个人的脚印,也就是葛双河的脚印。地面没有冲刷或清理的痕迹,表面上看来没人事后处理现场。
没有第二个人?
有个人毫无声息地进来把人杀了,又毫无声息地走了。
许岩伟看江桥的表情异常严肃,低声问道:“江队,需不需要跟陆队长先联系上,给咱局长汇报一下。”许岩伟话里的意思很明白,陈继承和江桥虽然都是二杠一星,但陈继承是副科级干部,江桥是股级干部,也就是普通科员,官大半级压死人,让局长出面起码明面上可以和绥阳制衡。
江桥的口罩遮盖住她紧抿的唇部。她点点头:“我刚才已经跟陆队长报告过了,绥阳这边估计已经报给省厅了,咱们先一门心思做好现场勘察工作。”
绥阳分局刑侦大队技术中队也早就到达现场。
负责现场拍照的是技术中队的民警秦贝贝,32岁,从事现场勘查刑事照相工作整十年。
作为第一个近距离接触尸体的人,秦贝贝突然不咸不淡地爆出一句粗口:“草。”
尸体的外观大家都见了,爆粗口也是很正常的事。
秦贝贝却朝向江桥的方向问道:“我刚刚来的路上,听说死者是个强-奸犯?”
江桥回道:“是,三十年前柳江的一桩大案,他是嫌疑人之一。”
“这得是受害人回来寻仇了吧。”
大家闻声聚拢过去,只见葛双河的裤链拉开,阴-茎被割断,用刀插在剖开的腹腔里。
许岩伟分不清秦贝贝是随口一说还是对案件进行推定,因此认真回答:“受害人当时就被葛双河杀死了,没机会复仇。葛双河死状凄惨,仇杀的概率很大,但是肯定不会是三十年案件的受害者。”
秦贝贝摆了摆手,让人都散开:“别挡着光。”
等秦贝贝从各个角度拍完现场照片,法医郭建才开始尸检。
秦贝贝在一旁整理照片:“你们确定只有一个受害者?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受害者?”
江桥在厕所里勘察下水道和洗手台,听到秦贝贝的话,走出来说道:“如果你说的是三十年前11·21案,我们可以确定只有一个受害者。但你的想法没错,也许葛双河犯过其他案件,还有其他侥幸存活的受害者。”可如果从这个方向入手查恐怕更难,三十年来都没有人报案,人海茫茫,怎么可能找到一个被葛双河侵犯过又具备复仇能力的人。
法医郭建对尸体进行了大概检查,对大家说道:“初步判断直接死亡原因为锐器贯穿造成的腹腔实质脏器和腹膜后大血管损伤引起的大出血,间接死因是创伤后失血性休克导致的系统器官功能衰竭①。根据尸体肝温和尸体特征,大概推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今天凌晨、也就是12月17日1点到3点之间。”
郭建看秦贝贝已经把尸体从各方面都拍过照片,他也做过尸表检验,才抬起葛双河被捆在身后的手,仔细观察后说:“死者双手被反捆,极大概率是与死者相比,凶手的力量不占优势,他没有自信死者如果突然醒来,他可以和死者抗衡。”
秦贝贝紧皱眉头地说道:“等会带回去化验一下血液胃液,做做毒理化验。”
江桥表示同意:“葛双河虽然喝了很多酒,神志有点不清楚,但他在9点多的时候还下过一次楼,去小卖部买了一盒烟抽。所以不应该是因为醉酒神志不清被人制服,很可能是被人下了药。”
许岩伟立刻抓住重点:“桌上的面条?”
“不是没有可能,现场能提取的物证应提尽提,如有不能尽提的,要保护好现场。值班的事情怎么安排呢?”江桥看向绥阳分局的民警老韩。
老韩说道:“我们局长安排我今晚值班。”
江桥已然知道绥阳分局的局长已经知悉案件,专案组可能马上有所变化,要形成以局长为领导核心的命案专案组,柳江这边还得催催陆队进度。
“好,如果需要协助,我们随时补上。”
虽然已经11点半,天都黑透了,但是现勘工作显然才开了个头,老韩不解地问道:“准备收队了吗?”
江桥连忙说道:“怎么可能,只是提前掌握工作进度,好根据情况做安排。”
老韩这才了然:“好,提前安排工作,咱都方便。”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配合郭建拍照的秦贝贝说道,“对了,贝贝,你家孩子才五个月大,还没断奶吧?等会儿要不然你先回去。”
“家里备了一天的奶,饿不着。”秦贝贝动作缓慢地伸展了一下腰,“孩子饿不饿还是其次,我现在腰酸背痛的,需要休息。”
江桥闻言,忙扶了一把秦贝贝,同时用肘部给秦贝贝揉了揉腰。
秦贝贝也顾不上道谢:“能联系到他的家人吗?陈局说没说尸体运到哪?是队里的法医解剖室还是殡仪馆的解剖室?”
郭建回答道:“带回技术室的法医解剖室。陈局说,这个案件必须得重视,怕放到殡仪馆再出问题。”
秦贝贝强撑着说道:“行。”
江桥已将房间勘察个大概,走到尸体旁边,问郭建道:“郭老师,你看葛双河肚子里的刀具是不是凶器?”
郭建不敢笃定地说道:“我觉得不像。”郭建指着伤口向江桥解释,“葛双河腹部的伤口,是由长刃切器砍创形成的,通俗点说,就是拿菜刀砍的,而不是用他肚子里的这柄双刃小刀刺创或切创的。葛双河的直接致死原因是锐器贯穿伤,但究竟是一刀致命还是剖开肚子以后又被捅了数刀才致死的,还是得带回所里做进一步的尸体检验。”
江桥闻言:“所以凶器方面我们需要重点排查刀具?”
“可以这么说。”郭建给出实质性建议。
现场物证、生物检材都标号并提取过后,尸体由殡仪馆派车拉回技术室的法医解剖室,秦贝贝随车回去给尸体拍照。
尸体抬走后,江桥等人开始对现场进行更进一步的勘察。
首先,是房间里的所有刀具。
除了葛双河肚子里的刀以外,葛双河的家里还有5把刀,分别是两把单刃菜刀,一把单刃水果刀,一把双刃小刀,和一把剪刀,全都整齐的插在厨房的刀具架上,且正好插满。
而用简单的红外成像和鲁米诺检验后,发现两把菜刀上、一把双刃小刀和剪刀上都有血迹反应,水果刀上没有,但这几把刀伤都没有发现明显的指纹或掌纹,也没有劈砍痕迹,是否是人血需要带回技术室做进一步化验。
但是,整齐摆放的刀具引起了江桥的另一个怀疑——房间没有明显积灰,厨房里厨具摆放整齐、抽油烟机相对干净,刀具架旁边是案板,上面还有清洗过的水迹,像是才有人打理过。
可抽油烟机里的油被人清理过,厕所里卫生纸备了好几卷、纸篓的塑料袋是新换的。
这些生活化的细节,不像是凶手在案发后为了才临时整理的现场。
江桥脑海里突然有个疑问:一个潜伏多年的杀人凶手,他会是一个爱干净收拾房间的人吗?一个多年的逃犯,之前的调查里也没有他曾经发财的记录,他有钱请钟点工吗?
如果不是葛双河在打扫房间,那么是谁在帮他打扫房间呢?
葛双河能潜逃多年,其反侦察能力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因此能让葛双河掉以轻心并引狼入室的,一定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