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么设想的。”
赵宏硕坐直了身体开始讲述，那姿态就像是十年前作为组长召开专案会议一般。
“死者和凶手正是通过这样的重金属音乐相识的，甚至很有可能，他们就是在卖打口带的音像店里第一次相遇。然后他们成了‘朋友’，共同讨论暴力、情欲，甚至是死亡。
“在这方面，那个凶手显然比死者了解得更多，他的夸夸其谈吸引了死者，两人间的关系逐渐亲密。可死者没有意识到，凶手心底那些变态的欲望已经极度膨胀，那是实实在在的邪恶欲望，而不是寄托于音乐中的幻想。
“终于有一天，由于某个不确定的原因——或许是一次意外的争吵，或许是求欢被拒绝，凶手终于爆发了，他把那些压抑多年的欲望全都发泄在了死者身上，杀人、碎尸，一系列可怕的罪行就此发生。我们无法理解这样的罪行，但凶手也许就是一边听着那些音乐，一边在享受罪行实施中的变态呢。”
说完这番话之后，赵宏硕用目光扫视着面前的秦颂和欧阳芸琪，显然是在等待着他们的评论。
而二人则各自思考着什么，包厢内暂时出现了无人说话的沉默状态。
赵宏硕倒有些紧张了。
他知道面前这二人都是目前警界中的精英，自己的这番分析是否能被他们认同呢？
终于秦颂首先开口了：“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是一起标准的变态杀人事件了：凶手作案的主要目的，就是在超出常规的行凶过程中享受某种独特的冲动。根据国内外以往的案例分析，这种冲动是很难抑制的，它具备某种成瘾性。
“也就是说，一旦凶手尝到了其中的甜头，他就很难控制这种欲望的再次爆发。所以变态杀人事件通常不会单独出现，凶手在被警方抓获之前会屡屡作案，成为我们通常所说的连环杀手。”
赵宏硕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理论。
不过对方既然是这方面的专家，肯定是言之有据的吧。
他略一琢磨，神情变得更加自信起来：“那我就更有信心把这条大鱼钓上钩了。现在离案发已有十年，这家伙早该憋不住了。而我这个酒吧就是他发泄欲望的最好场所。他可以在最喜欢的音乐声中发泄自己的暴力和情欲。只要他知道这个酒吧，他迟早会来享受这一切的。”
秦颂点点头，不过他的眉头却还皱着，似乎有点不置可否的意思。
赵宏硕看向欧阳芸琪：“欧阳法医，说说你的意见吧。”
“你这个诱饵确实设置得非常明确，很符合你对凶手的特征描述。”欧阳芸琪首先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不过你对凶手的描述只是一种推测，从逻辑的角度来说，还是缺少过硬的支撑证据。凭那盘磁带的确可以进行这样的假想，但既然是假想，就只能作为可能性之一而存在。所以我不敢说你肯定就能钓到想象中的那条大鱼。”
赵宏硕瘪了瘪嘴，多少有些沮丧的情绪。
不过他很快又振作起来，用极为坚定的口吻说道：“只要是存在着可能性，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也一定要坚持下去！”
看着他花白发际间那副顽强的面容，秦颂和欧阳芸琪忽然间都有些感动。
这个已近半百的汉子，他虽然遭受过巨大的耻辱，但他却从未服输。
这样一个人，是永远也不会被任何力量击倒的。
包厢外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三人之间的交谈。
赵宏硕摆出威严的声音说了句：“进来。”
门被推开了，躁动的音乐声已经不在，想必是那些酒客们也都散去了吧。
先前那个领班小伙子钻进包厢，冲赵宏硕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说道：“赵总，今天那个客人的详细资料我已经打印出来了，您现在需要吗？”
赵宏硕招招手，“嗯”了一声。
小伙子走上前，把手里的几页资料递给了赵宏硕。然后不待老板吩咐，他便很自觉地又退了出去。
“今天的这个家伙，真是很值得关注呢。”赵宏硕一边看着资料，一边很认真地说道，“他叫王文超，本市户口。今年三十八岁，本市人，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厨师——嘿，厨师，难怪对刀的感觉这么好！”
秦颂知道他说的就是刚才拿着皮裤上演台的那个矮个男子。
到这个酒吧来的人，除了钟情于暴力和色情之外，还要经历一个很隐蔽的考验：对刀功的把握。
因为在“一?一二”碎尸案中，将八九斤人肉切成均匀整齐的数百片，对一般人来说是很难完成的。
所以赵宏硕在设计那个玻璃箱的时候，特意在刀刃通道上加了些微小的曲折，而他提供的长剑不仅很薄，而且质地脆硬。
如果不是经常用刀、手感精良的人，直愣愣地把着长剑往通道里杵，必然会将长剑顶折。
那些能把长剑刺到屏幕上的人，无一不是经常和刀具打交道的熟手。
今天的这个王文超，不仅在性格特征上符合赵宏硕的设定，而且是厨师出身，见惯了血腥，刀功精湛，再加上年龄也与案发的时间段相吻合，难怪赵宏硕会对他如此关注了。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秦颂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会暗中调查有关此人的各种周边情况。包括他的详细履历、他的直系亲属、他的社会评价……当然，最重要的就是他在十年前案发时段的动向。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找到他当年的住所，想办法进行一次现场勘验。”
“你已经不是警察了。”秦颂忍不住要提醒他，“你的有些行为可能是非法的。包括……酒吧里的那种表演……”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赵宏硕毫不避讳地回答道，“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那个混蛋，等我把他揪出来的时候，就算法律先来制裁我，我也认了！”
秦颂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为了惩治罪恶而甘愿冒犯法律的人。
他该怎样去看待对方？难道也要把这个坚定不懈的战士当作自己的敌人吗？
他无法回答自己，最终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赵宏硕似乎看出了秦颂所想，他把身体往前凑了凑，轻拍着对方的肩膀说：“秦队长，无论如何，你都应该支持我啊。如果我真的抓住了那个家伙，说不定丁越致也会就此重出江湖呢！”
不错。秦颂心念一动：丁越致正是因为“一?一二”血案而退隐，如果帮他把这个心病解决掉，他就没必要再躲藏了吧？
所以“一?一二”血案虽然不属于自己的职责范围，但从追捕审判者的角度来看，他也应该和赵宏硕处于同一阵线啊。
这世界真是复杂。
是非纠缠不清，要想坚持某项原则又谈何容易？
秦颂思忖了良久，最终也只好看着赵宏硕说道：“你去做吧——实在有什么难处的话，我也可以帮你。”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赵宏硕开心地拍了拍手，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凉茶，仰脖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