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追踪到他的上网地址吗？”秦颂指着屏幕上“审判者”的名字问宋杨。
“这个很简单的。”宋杨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了一阵，很快显示屏中便弹出了一个带有字符串的对话框。
“喏，这就是他上网的地址。”宋杨耸了耸肩膀，“不过盯着这个地址恐怕没什么意义。”
秦颂明白对方的意思。
警方此前已经对审判者进行过两次网络追踪，一次找到的是写字楼里的无线网络，另一次则是一连串的电脑肉鸡。
以审判者的能力，警方想通过这个渠道抓住他的踪迹确实是不太可能。
不过秦颂还是对宋杨说道：“不管怎样，还是试一下吧。每一个小细节我们都不应该放过的。”
宋杨对此倒也没有太大的异议，他应了句：“好吧。”随后便转身离开了现场。
当宋杨的背影消失之后，秦颂的目光又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他打开刚才丁震和审判者聊天的窗口，输入一行字符发送了出去：“你还在吗？”
然后他便静静地等待着，神情专注而又严肃。
片刻后，对话框弹出，带来了来自网络另一端的回复：“你是谁？”
秦颂轻轻地吸了口气，亮出了自己的名字：“秦颂。”
这一次电脑那端的人停顿了一会儿，而他这一次的回复却是在称赞警方的效率：“你们的动作很快，我花了三天的时间才看破这家伙的诡计。”
秦颂坦然写道：“我们掌握的资源量不一样。而且在我们讨论的过程中，有些地方借鉴到了你的提示。”
审判者似乎不习惯这种相互赞赏的氛围，他换了种语气：“现在你们的电脑专家已经出发了吧？他这次寻找的速度还是那么快的话，我就得考虑躲一躲了。”
“我可没有那么乐观。”秦颂回应，“你既然敢和我聊天，那我们恐怕很难找到你。”
审判者再次改变了交谈的方向：“说到聊天，我也有个判断——既然秦队长这么悠闲，说明丁震已经死了，对吗？”
“是的。”秦颂一边斟酌一边继续敲击着键盘，“不过这次行动并不符合你的风格。”
电脑那边立刻传过来一个“？”。
“丁震是自杀的，他并没有接受到你的惩罚。从这一点来说，你的署名似乎不应该出现在那张‘死亡通知单’上。”
审判者：“具体由谁来动手很重要吗？我的目的只是让那些犯下罪行的人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结果。换句话说，如果你们警方的工作能够完美一些，我根本连‘死亡通知单’也不用寄出呢。”
秦颂：“你自己并不喜欢暴力，你也希望能用其他的方式解决问题？”
审判者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在很多时候，暴力却成了不得不采取的手段。”他话语中的态度似乎有些含糊。
秦颂沉思了片刻，又发出新的信息：“施加暴力的人，自己也会受到暴力的伤害。我想这一点你自己也感受到了吧？”
这次信息过后，很长时间都未等来审判者的回复。
不过秦颂知道，这代表了自己正慢慢占据了交谈的主动权。
于是他又趁热打铁般抛出了最重磅的语句：“我已经见过了那个女孩。”?
审判者回过来一串省略号“……”
这段回复虽然没有言词，但从其中的每一个圆点中秦颂都能读出对方那种凌乱而又彷徨的心境。
秦颂又在交谈框内写道：“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收手。”
这次审判者终于给了文字的回复：“有些事情已经发生，收手又能怎样？”
“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但是你仍然还有救赎的机会。”
审判者回复的速度越来越慢：“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秦颂却是动作飞快：“因为我看到了你完成救赎的意愿。而且我愿意相信，这才是你的本性。”
审判者：“你看到了什么？那个女孩吗？”
秦颂：“是的。你在关注她，保护她。我因而看到了你的内心，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你不会去杀夏子涛的，对吗？”
审判者却并未如秦颂所愿：“不，你错了。”
他的回复中透出冷冷的意味。
秦颂锲而不舍：“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一个毫无过错的人？”
“因为我们是两个阵营的敌人，在我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的关系。所以我必须杀死一个敌人来坚定自己的信念，这样我以后再面对警方的时候就不会有任何的顾虑和迟疑。有句话你应该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看着这样冷酷的语句，秦颂的心在一阵阵地抽紧。
现在，电脑对面的那个年轻人正在用可怕的论调回应着自己。
秦颂口中泛起一股悲凉的苦涩感觉。
不过他仍不愿放弃，在沉默良久之后，他再次敲击键盘：“那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审判者不愿轻易许下承诺，但他也没有回绝，只是道：“你先问吧。”
“既然你已经决定对夏子涛下手，那你以后再遇到警方人员，面对这些你所谓的‘敌人’，你真的会更加坚定地举起你手中杀戮的屠刀吗？”
审判者许久也没有回复。
“你犹豫了？”秦颂的精神再次振作起来，“你真实的状态正好与你刚才的理论相反吧？那次杀戮没有让你变得更加坚定，而是让你深陷在愧疚和彷徨的沼泽中。否则你为什么要刻意找到那个女孩？你的内心深处难道没有怀着一种赎罪的动机吗？”
“可笑。”审判者的字迹重新出现在屏幕上，“你在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我。”
秦颂立刻尖锐地回复过去：“把想法强加给你的人，不是我，是审判之庭！是他们灌注给你与警方为敌的理论，甚至是他给了你审判者这个见不得阳光的名字。难道你从没有质疑过：自己为什么要接受这些？为什么要成为审判者？那只是另外一个人的扭曲的欲望，你为什么要为了这个欲望而付出自己的一切？”
审判者：“那个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既然接受了他赐予的生命，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他传承给我的想法？”
“你真的认为他们给你的全都是恩赐吗？难道那不是一个阴谋？”
“请你住口！”
即使是隔着网络，秦颂也感受到了对方情绪上的变化。
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进一步地写道：“你该知道，正是洛瑞杀死了你的亲生父亲，而当时的局势明明已经可以控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难道从未想过吗？”
“住口！”审判者再次激烈地抗议道，“我不需要你来引导我的思路！我自己能查出真相，所有的真相！”
“好吧。”秦颂暂时撤回了自己的锋芒，“或许真相会让你彻底改变。”
审判者似乎在网络那端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才回复道：“改变……能改变什么呢？我已经是一个杀手。”
“‘已经是’并非关键，重要的在于：每个人都还有将来。”
审判者：“你是专案组长，我是被缉捕的凶犯。我们之间有必要讨论将来吗？”
秦颂心中一动，他分明听出了对方话语中某种试探的语气。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良好的信号，而自己必须尽快对这个信号做出反应。
秦颂快速地沉吟了一下，然后他拿定主意，用键盘敲出了如下的语句：“你并没有在现在的我手上犯过案子，我大不了再辞职就是了。”
鉴于自己的身份，秦颂不能把话说得过于直白。
但他的意思却已经非常明显：
审判者多少有些意外：“你要背叛自己的职责吗？”
秦颂停顿了片刻，他也有些犹豫，面对一个血案累累的杀手说出宽容的话语似乎有违自己一贯的风格。
不过那杀手如果真的愿意自我救赎，又有什么理由要把他的回路堵死？
想到这里，秦颂便又坦然回应道：“我的职责是阻止罪恶，而不是复仇。让罪恶不再发生，这才是我最终追求的目的。所以如果让我作一条二选一的抉择——你继续作案然后被我抓住，或者是你从此消失无踪——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如果你还会对你的罪恶进行救赎和补偿，那我的选择将变得更有意义。”
“只要我继续作案，你就一定不会放过我，是吗？”审判者剖析着秦颂的潜台词。
“是的。”对这个问题秦颂没有丝毫的犹豫，“你现在仍可以选择，但只要有一起案件在我手里，你就再没有第二次的机会。所以我会等你，等你到这个月的月底。”
这个月的月底，正是“死亡通知单”上给夏子涛设置的最后的执行期限。
如果审判者能够放弃这次行动，那便意味着他终止了“死亡通知单”上的杀戮。
而秦颂在失去追查线索的同时，似乎也有了宽恕对方的理由。
这看起来或许是一种很好的结果。
就如同高手间互相忍让，达成某种均衡的“和谈”局面一样。
可这短暂的均衡又是否能维持住呢？
秦颂还在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可这一次审判者却没有再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