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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仪式试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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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XX年1月6日,易钏雨出生于风之镇,现在这是她在New Era渡过的第十六个光阴,也是离New Era建立200周年还有差不多两年半的时间。

“——我们所做的一切训练都是为了信任斯利帕大人,相信他会在人类生死存亡之际再次挺身而出化险为夷。我们是幸福的,因为我们出生于这个‘人类毁灭’过后的新时代,这里没有欺瞒、没有怨念、也没有痛苦。我们呼吸着干净、没有尸臭味的空气,我们歌唱着无忧无虑的童谣,一切都是那么地和平美好。

“曾几何时,在被利欲和仇恨所操控的战争下,我们的祖先每天都在水生火热之中苟延残喘。他们为四周的血流成河、尸堆成山而落下眼泪,也曾为可能看不见明日太阳的升起感到揪心恐惧。他们无助、他们无奈、他们抱怨、他们饥饿!可他们当初所信仰的神只会把一堵又一堵墙把他们彻底围困,使他们望不到出口,更透不进光明!”

讲台上,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中年人正高举双手,像是在呼唤一般地高喊着。沧桑在他的脸上得到了充分的提现,卷皱的胡须杂乱地附在他的下巴上,似乎是有段时间没有打理了。

“莫克老师在每次指导前总会说上一大段让人想打瞌睡的话呢~”

李雯媛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不过旋即,站在她身边的易钏雨马上便“嘘~~”地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在New Era,李雯媛刚刚的行为是属于在亵渎斯利帕,如果被有心的人听到,当事人甚至整个家族都会被牵连受到审判。

“嘻嘻嘻……”

李雯媛敲着头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她们现在正是在能力课上。除了易钏雨和李雯媛外,“特克力”高学的“骑士团小组”还有三名成员;屠弥镇高学的“骑士团小组”有六个人,剩余的一个人因为年龄还在低学。

为了区分,“骑士团小组”在上能力课时会换上镶有钻石的领结或领带,以示身份的高贵。

“……所以,现如今我们所要经历的灾厄并不能算作灾厄,因为只要我、只要你们的努力便可将即将可能到来的’风息之日’顺利进行,斯利帕大人会重现于世;第二天的我们依旧可以吃到可口的面包或是米饭,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样。”

这个任课老师名叫莫克,体型肥而壮,是政府高层的人,据说身份地位仅次于摩萨;可以确认的是,“十二骑士团”必须服从他的指挥和命令。

在易钏雨的印象中,他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对斯利帕抱着一种无限恭敬的态度。虽然他在课下和蔼而又可亲,但在执教的时候却异常严厉甚至是达到了苛刻的程度;他总是会强硬地要求易钏雨他们来达到他制定的每一项指标,稍有偏差便会被厉声指责。据易钏雨所知,他们中有人曾经好几次被逼得借口“肚子疼”,然后跑去厕所偷偷抹眼泪。

“好,现在我们开始进行‘释魂’的训练。”

在一阵说教过后,莫克终于开始了他的特训。“释魂”是在“风息之日”的仪式中极为重要的一个步骤,也是斯利帕能否被召唤成功的关键。在仪式开始前,在苦葬楼天台的中央会用鲜血画上一张写满超古代咒语的法阵,法阵上会摆放一具斯利帕等身身形的草堆,草堆身上绑有一百二十条特别的细线。

在进行到“释魂”阶段时,“十二骑士团”的成员需要分十二个位置围住草堆,随后将细线刺入十指中,一齐向草堆输出一种体内名为“魂”的能量。而随着“魂”的不断摄入,原本的草堆会逐渐转化成肉体,直到斯利帕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New Era,但进行这个过程的施术者需要全神贯注且极为痛苦,最常见的描述为“无法呼吸、体力会变得逐渐不属于自己。整个人像是要被抽空了一般。”

所以,为了提前适应这种感觉,“骑士团小组”需要为此进行成百上千次的训练,以保证真的在“风息之日”到来的那天不会出任何差池。

“深呼吸,然后全神贯注。现在你们的眼前现只有一道光,但这道光还枯萎于中暗影,而你们所要做的,就是用尽全身的力量让那道光亮重新亮起来!”

莫克这么说道,一边走下讲台开始了他的指导。

与正式的仪式不同,“骑士团小组”在训练时十指连接着并不是草堆,而是一只透明的壶,壶的里面装满了紫色的气体。当施术者在壶中摄入了一定的“魂”后,气体会渐渐浓缩然后变成一团光,此时便表明“已经成功”;但并不是每个人从开始都能做到这一步,至少在易钏雨以往的身上全是失败的记录。

——这次一定要成功!

易钏雨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把细绳刺进了自己的指尖中。

“!”

只是刚完成这个动作,她的脊椎就倏地抽住了,整个人随之无法动弹;旋即,一股“电流”通过指尖掠过了她的全身,但这种感觉又和触电有所不同——前者是能牵动每一寸肌肉的麻搐感,但后者却会给人一种整个人不断往下沉的错觉。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让人体感觉到舒服。

“要做到心无旁骛、坚定不移,把手再抬高一点!”

“是……”

强忍着不适,易钏雨的双手颤抖着又向上抬了一点。头顶的天花板开始旋转了起来,她感觉到脚下软绵绵的,也许有阵风吹过就可以把她吹倒在地上。

带有鲜血色的淡光从指尖缓缓流出,通过细绳又流向了尽头的壶中。尽管此时的易钏雨越来越变得虚脱,但她还是强撑着,不断释放出体内的“魂”引向壶中。

胸口仿佛有寒冷的火焰在灼烧一般——这并非是她在神智混乱下的胡言乱语,相反,这是意识在快要崩塌前对这种感觉最清晰的描述。

“呃啊~~~”

紧接着,一丝忍耐了许久的呻吟从喉咙口被轻轻吐了出来;不过难受的感觉并不会因为这声低鸣而有所好转,如折磨般的痛苦仍在继续。

周围的空气愈发变得稀薄,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即便张开了嘴巴也难以正常呼吸。体温似乎也出现了下降,四肢开始发凉发僵,僵得快要失去了支配权。

“——唔!”

更令易钏雨始料未及的是,她在大口呼吸的同时似乎是吸进了什么东西,但不幸的却是把肺堵住了!如鲠在喉,她开始喘不过气,她的脖颈、胸口还有脊椎都像是被死死勒住了般地绞痛。昏昏胀胀的感觉侵蚀了大脑,眼前所能见到的世界全部重叠了起来。

……意识犹如是张脆纸一碰即碎,那一瞬间就好像连心脏也骤停了几秒钟。

好……难受……不能……呼吸……了……啊……不行了……不行了!好像……好像快要死了……

算了,今天就到这,不管是“风息之日”还是“十二骑士团”都暂时先放一边吧。

易钏雨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在她冥冥一线的意识中,她似乎正处于一片湖面下。眼前是波浪平静的湖面,身后是望不见底的深渊,而自己向那里正不断地下沉,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光或是其它能让她上去的东西,但一切都是徒劳,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水面渐沉渐远。

就这么去吧,随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易钏雨在心里这么想道。

不过——

“哇塞~~小雨,你太厉害了吧~~”

把易钏雨从幻镜中拉回来的是李雯媛那充满欣喜的羡慕声。

“嗯?——哇!”

搞不清情况的易钏雨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眼睛里闪着星光的李雯媛朝她扑了过来。

“小雨你快说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吧教教我吧~”

李雯媛撒娇似地抱着易钏雨,一个劲地在后者的身上乱蹭。

“教……教你什么?”

“讨厌啦小雨,这个时候还装糊涂,真的是太狡猾了!”

“就算你这么说的话,我也……呃?!”

易钏雨刚想说“什么都不知道”,但在她无意中的抬头后却双眼圆睁地愣住了——理由很简单,因为她看到眼前属于自己的那个壶中居然装着一团淡紫色的光!

也就是说,她……

“我……成功了?”

易钏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她把双手腾出来后立刻揉了揉的眼睛;而当她再次睁开时,发现原来看到的场景并没有被改变。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带着些迷幻的淡紫色占据了瞳孔里所有的位置——她成功了,她终于完成了“释魂”的第一道试炼!

之前的易钏雨从来没有成功过,每一次都是失望地前功尽弃。就在上周,她还沮丧地认为自己这辈子是没有天赋,可是仅仅过了一周便有了奇迹发生。

……是的……奇迹发生了。

莫克双手放在身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易钏雨的壶旁弯下了身。他看着壶中的紫色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随后抬起头,对易钏雨说:

“恭喜你易钏雨,你终于成功了,你之前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谢谢,也感谢老师的悉心指导。”易钏雨赶紧欠身礼貌地回应道。

莫克露出了一个难以捉摸的表情。

“‘解咒’还真的是……啊,我是说你不要太得意了,这只是最初级的‘释魂’,这样的功力还远远不到可以召唤斯利帕大人的层度。之后我会加大‘成光’的难度,做好心理准备。”

“是。”

虽然嘴上答应了,但易钏雨的心里还是对此产生了恐惧——初级的“释魂”训练就差点让她把命耗走(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那如果真的是到了“风息之日”那天的话……

也许身体的机能也会随之提高的吧?易钏雨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嘻嘻,是不是觉得压力更大了?如果觉得压力大的话可以晚上来我家换上女仆装哦~”

李雯媛拍了一下易钏雨的屁股。

“你别笑嘻嘻的!”莫克呵斥道,“长点心吧李雯媛,整个小组里就只有你还没有通过初级的‘释魂测试’。你是想让你的家族蒙羞吗?这么小的年纪不知道好好用功,真不知道一天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是~~~”

面对莫克劈头盖脸的责骂,李雯媛只有低下头小小地嘟起嘴和鼓出腮帮子的份。

“真是的,我也有努力过的嘛,但这个实在是太累人了,还是趴床上什么都不用做最舒服。”

李雯媛偷偷地嘟囔道。易钏雨听到后只能回以苦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

“呀。”

“啊,抱歉。”

“没事……”

易钏雨的肩膀突然被撞了一下,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明明那一下的冲击力要比平时在和李雯媛他们打闹时被推一下还要力道小,可是刚刚自己的身板却宛如一根火柴,差点摔在了地上。

“真的是很抱歉。”

不过,对方同样也差点摔在地上,和易钏雨不相上下的虚弱。那是一个头矮小的男生,有一个尖尖的鼻子,剃着板寸头。令人在意的是,他的两只眼都眯着,像是故意不睁开一样,而他的眼圈周围布满了乌青色。

“没关系。”

易钏雨微笑着又回答了一遍。不过虽然易钏雨近在眼前,对方却似乎是一直没有找见的样子。在像无头苍蝇般又连说了几声“抱歉”后,这才转身走开。

“是隔壁班的牙之郎啊,真是个可怜的人。”

李雯媛在看到男生没走几步路又撞到了桌子、接着又不停向桌子哈腰的滑稽场面后,走到易钏雨的身边若有所思地唏嘘了起来。

“小媛你认识他?”

“啊~~呀~~小雨你也真是的!”李雯媛被气得恨铁不成钢,“一共也没有几个人,小雨你的人际圈子简直要比还要比拄着拐杖的老奶奶还要小。”

“我有那么令人遗憾吗……?”

“有!离开我和小乐就会被孤立的那种!”

“……”

易钏雨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明一个小组只有五个人,而且对方又和自己同为“十二骑士团”的继承人,不认识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嗯?不对啊,自己应该是和他认识的对吧?毕竟是一起上过课呢……应该还打过招呼来着,他好像还问我接过一块橡皮?……是叫牙之郎对吧?是个视力不太好的可怜孩子……

突然间,易钏雨的记忆变得混乱了起来。事实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了,那种似乎是又似乎不是、似乎有又似乎没有的空幻感让她很浮躁,就像是分不清荒地的海市蜃楼,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幻觉。

都说记忆有时会是个大骗子,这句话看来是一点也没有错!

“他叫牙之郎,是‘Prophet’世族的将来的继承人。”

眼见易钏雨脸上很苦恼的样子,李雯媛先一步回答了。

“Prophet……”

“嗯,这下小雨你知道了吧,这个家族世代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这种能力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通过后天各种的修练才会觉醒。‘Prophet’世族的家主每次只会在New Era要发生大事件前才会作出预言。毋庸置疑,他们的预言和整个New Era的命运息息相关,所以政府对于牙之郎他们家的重视程度远远要超于普通家庭。据说每任‘Prophet’的家主是被允许有多重婚姻关系的。”

“那他们的眼睛……”

易钏雨想起刚才牙之郎的样子,总觉得他并不会是自己想象的那种美好。

“是的。”李雯媛的表情也变得哀惜了起来,“虽然‘Prophet’世族的名声和地位在New Era举足轻重,但为此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巨大的——在他们能力渐渐觉醒的同时,他们的视力会出现明显的下降,预知能力越强视力就越弱,直至——失明。”

“……”

易钏雨的心中不由地被绞了一下,噤声不语。

原来,种种特权的前提是无法用双眼看到这一切——这也得不偿失了吧!既然如此,那这些享受还有意义吗?诚然,他可以听到大家赞美的声音,也可以用舌头尝到New Era最美味的料理;他是伟大的、他是受到尊敬的,可是,他的眼前永远失去了色彩。

看着不远处又撞到的牙之郎,易钏雨的思绪变得惆怅了起来。和自己一样,他们都是从出生开始就被固定好了人生——伴随着荣耀和枷锁并存的人生。

——难道,命运是真的无法改变的吗?难道,一定要为了家族的任务而牺牲自己吗?

易钏雨第一次在心里产生了足以被送上法庭的罪孽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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