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审判似的，今天自一大早便下起了倾盆大雨，直到开庭前雨势也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尽管实在不是个好天气，L城最高法院的审判厅内还是热闹非凡，光是旁听席上就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连过道都找不到落脚的空隙，挤不进去的人只能堵在门口和走廊上，竟和圣诞节期间人山人海的商店街一般壮观。大家争先恐后想要亲眼目睹这场L城甚至也是E国历史上最曲折离奇的杀人案的审判，这份好奇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看到台下一片人头攒动，检察官霍布斯也不知该为民众对法律的热情支持感到庆幸，还是为这种盲目凑热闹的风气感到悲哀。
霍布斯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比起乌云密布的天空还要阴沉几分，厚厚的黑框眼镜也遮挡不住浓重的黑眼圈，一看便是连续几天失眠的结果。不管怎么说，霍布斯检察官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还是相当罕见的，毕竟他在L城刑事检察署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无论加班到多晚都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连罗曼法官见到他时也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句：“霍布斯检察官，您怎么样了？该不会身体不舒服吧？”
“托您的福，我身体很好，只是失眠罢了。”霍布斯坦诚地回答道，当然，造成他失眠的原因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了，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就在三天前，遭到全城通缉的劫狱犯人居然躲过了门口巡逻和站岗的警卫，带着证人光明正大地闯进了他的办公室，并且向他提出了如此奇怪的要求。
“你……你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通缉了么？”见到普林尼的那一刹那，霍布斯的脸上的确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检察署再怎么说也算是警卫森严，他究竟是怎么闯进来的？要论单打独斗的话，霍布斯对自己的身手还是不抱期望的，他的第一反应只能是抓紧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短信报警只需要简单发送几个数字就能让警局的人知道自己的定位，应该不会被对方注意到，想到这里霍布斯又稍稍恢复了冷静，“这里可是刑事检察署，不是你们能随便乱来的……”
说到这里，霍布斯自然也注意到了艾丽莎的存在，毕竟是上次审判中检方的证人，霍布斯对这个神秘的女人以及她和蜘蛛会的关联也有所了解，但此刻她怎么会和普林尼一起出现在这里呢？难道是被挟持？不，这女人看起来不像是被挟持的样子，还是他们达成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协议？霍布斯陷入了更深的疑虑之中。
“非常抱歉打扰到您了，不过请您冷静一点，我们并没有恶意。”只见普林尼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用认真而诚恳的语气说道，倒不像是穷凶极恶的逃犯，“我们之所以来拜访您是想拜托您一件事，这也关系到梅林赌场杀人案的最后审判……”
“这个案子还需要再审么？”霍布斯忍不住冷笑道，毕竟梅林赌场杀人案是个大案子，而犯人越狱的事情也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明明已经申请上诉了，而你那位朋友越狱了，这显然是畏罪潜逃的表现，所以凶手就是他没错吧？”
“真相并非您想的那样，不过现在没时间了，有关越狱的事我会在法庭上向您解释清楚……”说着普林尼指了指站在他旁边的年轻女子，“这位艾丽莎小姐您应该不陌生吧？她的证词非常关键，决定了是否能抓住本案的真凶。所以我希望您能暂时把她留在检察署，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以便能够顺利出庭作证。之所以拜托您是因为这里的警备力量充足，而且说来惭愧，目前警局也不安全了，只有这里和法院还没有遭到黑帮势力渗透，而您又是这里最为公正的检察官……”
“哼，你再怎么奉承我也没用，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逃犯的话呢……”在和普林尼对话的短短几分钟内，霍布斯已经借着办公桌的掩护在大衣口袋里用手机悄悄编辑好了求救短信，就差按下发送键了，然而这时普林尼似乎看破了他的举动，“门口那些警卫只不过是暂时被我支走几分钟罢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您不必急着报警，我也只需要耽误您几分钟时间，请您听我把话说完……”
“霍布斯先生，林奈先生的确不是凶手。”这时艾丽莎忽然插嘴了，她那柔和的声音在这紧张的氛围下略显突兀，但霍布斯还是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死死地盯着那双蒙着白布的眼睛，仿佛想要看出什么端倪，“你、你说什么？难道这时候你想要翻供不成？还是说之前你告诉我的都是谎言？”
“抱歉，呃……是我在法庭上没有解释清楚，不过我现在可以确定，因为案发当时，我听到了凶手的声音，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而我也可以确认，那个人，并不是林奈先生……”也许是出于上次作伪证的心虚吧，艾丽莎有些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证人，在法庭上歪曲事实陷害他人或者包庇他人都是构成伪证罪的，何况这是杀人案，情节严重的话要判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证人突然翻供的情况倒也并不少见，只是在这么重要的一起案子上出现如此大的纰漏，那么负责该案的检察官很有可能要受到处分，霍布斯只觉得这眼前这看似柔弱的女子还真是带来了天大的麻烦。不过话说回来，想要翻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承认之前的谎言不能保证现在说的就不是谎言，他只能尽量用威慑的语气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霍布斯先生，这位艾丽莎小姐虽然在法庭上作了伪证，但这并非出自她的本意，还请您酌情处理。”普林尼解释道，“总之请您相信，梅林赌场杀人案的真凶确实另有其人，而且也有确实的证据，在接下来的审判中艾丽莎小姐也会作出符合事实的证词……”
“你该不会是被他绑架过来的吧？”霍布斯再次狐疑地看了一眼艾丽莎，又看了一眼普林尼，毕竟事到如今他觉得一切都令人难以置信了，“以暴力手段胁迫他人伪造证据或证词，你这家伙就同时构成绑架罪和伪证罪……”
“不，您误会了，普林尼先生没有绑架我，”艾丽莎急忙解释道，她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准确地说，我还得感谢他帮助我脱离那些人的控制……”
“你是说蜘蛛会？”霍布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锋芒，记得之前在法庭上伊斯特说过，艾丽莎是蜘蛛会首领马丁的情妇，而蜘蛛会和十字蔷薇又是死对头，此时艾丽莎忽然和普林尼达成合作，那么到底是艾丽莎背弃蜘蛛会呢，还是她一直作为蜘蛛会的棋子想要搅乱整个局势呢？霍布斯忍不住又看向普林尼，这个看似目光清澈却又让他捉摸不透的年轻人正处于这团迷雾的中心，如果说他所做的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拯救朋友的话，这份友情的确令人钦佩，不过，这还是证明不了他和他朋友的清白。看来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霍布斯只能勉为其难地说道：
“好吧，我明白了，既然证人要推翻之前的证词，那这个案子确实有再审的必要。我答应你的请求，我会保证证人的安全……”
“不只是有必要，而是需要立即再审。”普林尼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这是我想拜托您的第二件事，请您无论如何推动这个案子在三天后重新进行审判……”
“什么？三天？！”霍布斯再次用活见鬼的眼神看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从被告上诉到重新审判，最短也需要半个月的准备时间，你以为法庭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么？”
“非常抱歉，我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普林尼苦笑着低下了头，但依然坚定地说道，“但是请您相信我，情况紧急，所以我才不得不这么做，只有立即在法庭上揪出真正的凶手，才能反制对方的行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我是不懂你们黑帮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是三天后就进行审判根本不可能吧？”霍布斯冷哼了一声，他只觉得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法庭审判的准备工作也是很复杂的，虽说是二审，材料基本没有什么变动，不对，既然证人要翻供的话，那么也要提供相关的证据，而且不管怎么说这……这不符合规定啊，自古以来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吧？！”
“您就当作是仅此一次的特例吧！”普林尼恳求道，“法庭审判也不是死板的程序，在紧急情况下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总之我希望您赞成这个计划，至于其他人我也会去努力说服，不需要您操心，那么我先走了，非常感谢……”
“等等！”看着普林尼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霍布斯忽然忍不住叫住了他。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但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法按下发送键，有种没来由的愤怒似乎就要喷涌而出，“难道你认为这样就能说服我了吗？我可没忘了你是个逃犯，不管林奈是不是凶手，你犯下的劫狱罪还有林奈的越狱罪可都是证据确凿，根据L城法律，公民有义务检举揭发正受到通缉的嫌疑人，如果我现在放你离开，那就构成徇私枉法和包庇罪……”
“抱歉，我确实赶时间，这些就留在法庭上再说吧。”普林尼只是淡淡地打断了他，尽管霍布斯死死地盯着他，但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只有坦荡的神色，看不出一丝心虚的表现，“您是一位公正的检察官，我相信您能理解……”
他能理解什么呢？他在指望自己做什么呢？公正的检察官么？说实话霍布斯有些迷茫，在他十几年的职业生涯里从未有过这样的迷茫。霍布斯一直相信，自己是法律完美的践行者和守护者，他早已习惯于凭借法律的武器惩治罪恶，不管那些罪犯有什么理由，他只觉得违反法律的人就必须受到惩罚，他决不能容忍任何人对法律有一丝丝的践踏。可那天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普林尼消失在他的办公室里，这是违法的，不，这根本不符合他的作风。他究竟在做什么呢？连霍布斯自己也想不清楚。
霍布斯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甚至按照他的要求给艾丽莎安排了住处和警卫，还在检察署的长官面前据理力争，争取到了这次特殊的审判并且独自一人揽下了提起公诉的职责。当然，后一条就是顺理成章的结果，毕竟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个案子已经成了烫手山芋，谁也不愿负责此事，因为一旦不慎就可能让自己的职业生涯毁于一旦。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事情似乎出奇的顺利，大概是普林尼也在背后推动这一切吧。
这么说来，自己竟和这家伙沦为了共犯，霍布斯只觉得啼笑皆非。不知为何，他选择了相信普林尼，这个年轻人的目光里似乎有着某种光芒，也许在这个被黑暗笼罩的城市里，也有人像他一样，一直追求着真正的光明吧。所以他相信，普林尼绝不会做出逃避罪责的事情，今天的审判他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被告席上还是空无一人的状态，但霍布斯还是带着一丝期待的目光投向门口。
“咳，我宣布，关于梅林赌场杀人一案的二次审判正式开庭！”罗曼法官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他依旧保持着淡定的表情，敲响了他的小木槌，“请被告人林奈以及他的辩护律师出庭！”
“麻烦请让一下！”此时几个熟悉的人影终于穿越人海，从大门口朝着过道挤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灰色囚服的林奈，那大概是他越狱逃走时身上的衣服吧，不过他看起来倒是状态不错，一头茶色的短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脸上还带着一丝自信的微笑，和之前法庭上那只迷途的羔羊简直判若两人。而跟在他后面的则是这两天被全城通缉的普林尼，他穿着一件黑色西装，打扮得格外正式，简直不像个逃犯，脸上也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最后一位霍布斯似乎没见过，那是一个身穿黑色法袍的年轻男子，他有着一头显眼的金发，尽管戴着黑框眼镜，却仍然掩饰不了他略显稚气的脸庞。话说今天伊斯特没有出现，这家伙莫非是林奈新请的律师吗？
“请被告人站上被告席……欸？旁边这位……”看着普林尼默默地站在了林奈的身旁，罗曼法官有些疑惑，“那个，我们的被告目前只有一个人吧……”
“法官阁下，我是目前正在被通缉的协助被告人林奈越狱的主要嫌疑人，我的名字叫普林尼，既然我和林奈是共犯的关系，那么请检察官先生一并起诉我也没关系吧？”说着普林尼那镇定自若的眼神落在了霍布斯身上，后者毫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没错，此次案件中林奈的所有同伙我都要起诉，随便你们上不上被告席都没关系，放心，我一个也不会漏掉。”
“好吧，普林尼先生作为共犯可以站在被告席上，不过……这位是？”罗曼法官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尤利西斯。
“咳咳，尊敬的法官阁下，今天由我代替伊斯特律师来为林奈先生辩护。”尤利西斯把手放在胸前的律师徽章上，端端正正地朝着裁判席上的法官们鞠了一躬，倒有几分气势。罗曼法官朝他略微点了点头，然后又望向林奈，“那么我们开始吧，因为是二次审判，而且时间仓促，所以关于案情的部分今天就不再赘述了。被告人林奈，今天你还是要做无罪辩护吗？”
“没错。”林奈爽快地回答道，从他的声音就能听出比上次底气充足了许多。
“我反对，法官阁下。”就像往常一样，霍布斯直接反驳道，“且不管上次的判决能不能被推翻，单说被告人林奈越狱的行为，他就不可能是无罪的了吧……”
“反对！”尤利西斯毫不犹豫地反驳道，“检察官先生，在审判结果出来之前，我的委托人是有罪还是无罪可不是由您说的算。”
“判决确实不是由我来下达，可被告越狱的事实，我想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我认为继续狡辩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霍布斯轻蔑地看了尤利西斯一眼，“律师先生，你还是个新人吧，事到如今我只能好心提醒你一句，第一次出庭就负责刑事案件可是很危险的啊！”
“啊哈，没错，我确实是第一次出庭呢。”尤利西斯笑着挠了挠头，似乎是为了掩饰被人戳穿的尴尬，但他还是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模样，“还请您多指教呢！”
“霍布斯检察官说得没错，但不管被指控几项罪名，被告依然享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面对台下这小小的争执，罗曼法官也依旧保持着镇静，“那么林奈，现在请你陈述吧。”
“谢谢您，法官阁下。”林奈乖巧地点了点头，“鉴于检方起诉我的罪名包括谋杀罪和越狱罪，那么我就详细解释一下吧，我要做的无罪辩护是说这两项罪名我都不认同。”
话音刚落，观众席上便已经一片哗然，不过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人们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某种期待，仿佛在期待着林奈作出新的证言，推翻之前的判决。对啊，比起单纯的惩恶扬善，像这样戏剧性的场面才更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这可是平淡乏味的生活里完全体会不到的**。然而这毕竟是法庭审判，不是一场闹剧，有罪无罪都需要证据来证明，事情的真相也未必会符合人们的期待。看着这些纯粹为了看热闹而聚集在法庭上的民众，这些把别人的坎坷命运当做故事看的人们，站在林奈身旁的普林尼也有些淡淡的失落，但此时此刻他不能松懈，眼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看了一眼林奈，后者继续说道：
“首先是谋杀罪，我并没有杀害贾森先生，因为案发当时我喝下了被掺入某种药物的酒而失去了意识，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持刀杀人。然后是越狱罪，虽然我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但我也愿意按照法律程序，通过继续上诉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我原本并没有打算越狱逃跑……”
“那你为什么离开了弗雷特监狱两天并且直到现在才出现在这里呢？”霍布斯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道，“难道说这一次你也失去了意识？”
“没错，我离开监狱的确是事实，但我并非自愿。”面对霍布斯的质问，林奈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换句话说就是，我被人劫持了，而劫持我离开监狱的人是黑帮组织蜘蛛会的成员。”
“什么？！”旁听席上发出一片惊呼，审判席上的几位法官也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并且忍不住交头接耳，只有罗曼法官的神色看起来还算自然，他敲了敲小木槌，“肃静，被告人林奈，请你再说一遍，你说劫持你的人来自黑帮组织蜘蛛会，没错吧？”
“是的。”
“那么你能证明是蜘蛛会所为吗？”
“这个说来话长，我暂时还无法证明，不过待会我的同伴会向您还有大家证明，我确实是无罪的。”说着林奈的目光依次扫过站在旁听席最前排的亨利等人然后落回到普林尼身上，卡伦还朝他眨了眨眼睛，没错，这次大家都来了，林奈不再是孤独一人了，他们一定能够取得胜利。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从8月23日的越狱案说起吧，”说着霍布斯望向罗曼法官，“可以吗，法官大人？”
“可以，请检控方出示证据吧。”罗曼法官点了点头。
“很好，案件经过我想在座的各位也都很清楚，不需要我再复述一遍了，那么我就直接说说关键性的证据吧。”看来只要站在法庭上，霍布斯平日里工作的状态很快又回来了，“首先是弗雷特监狱大门以及牢房外走廊的监控录像，虽然监狱的守备确实有待加强，但监控还算是全方位无死角，我们基本上可以看到这次劫狱的全过程，没问题吧？”
在霍布斯说话的时候，法庭的助理人员已经在大屏幕上为大家依次播放了两处摄像头拍到的监控视频，正如霍布斯所言，监控画面相当清晰，尽管劫狱者都身穿警服并戴着面具，但林奈的脸是被拍得一清二楚的，视频里也用红箭头标出了林奈的位置。
“想必大家看得很清楚吧？”霍布斯冷冰冰地说道，“这些假扮警察的嫌疑人首先骗过了门口的警卫进入大门，然后从当晚值班的副监狱长斯帕克先生那里强行夺取了牢房的钥匙，进入牢房带出被告人林奈，接着触发警报，与狱警发生了武装冲突，最后使用烟雾弹制造混乱，逃离现场。在整个过程中，被告人林奈都处于未被人控制的状态，他是自己主动走出牢房并且跟随这伙人离开监狱的，这些监控都拍得一清二楚，而被告人却声称自己是被人挟持甚至绑架，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被告人为了推卸罪责而刻意说谎呢？”
“不，不是这样的……”林奈急忙摇头，事情的确难以解释，他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紧张，“该怎么说呢？事实上当我见到那些人的时候，因为他们都戴着面具嘛，我也看不见他们的脸啊，但警服还是能看清楚的，所以我还以为是……我的朋友们，”说着他看了一眼就站在他旁边的普林尼，“我以为是朋友们想要救我出去，所以我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走了，直到离开以后才发觉不对劲，所以我大概算是……被骗了吧……”
“那么后来你又是怎么和你的朋友们会合，回到今天的法庭上来的呢？”霍布斯追问道。
“是这样的，在蜘蛛会的人把我带出来之后就直接把我打晕扔在街头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不过幸好遇上了来营救我的朋友们，所以我就被救走了……”林奈不假思索地回答。
“噢，对方辛辛苦苦把你从监狱里弄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把你交到你的朋友们手上吗？你不觉得这有些过于巧合？”这番证词听起来确实像天方夜谭，恐怕没几个人愿意相信，霍布斯看向林奈的目光也变得严厉起来。
“检察官先生，话不能这么说吧，俗话说无巧不成书，生活中出现一点巧合也不能给人定罪啊……”尤利西斯忍不住想打圆场，但霍布斯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你闭嘴，我的询问还没结束呢，被告人林奈，你说你是误以为劫狱者是你的朋友，所以才和他们走的，对吗？”
“没错。”
“也就是说，如果当晚劫狱的人的确是你的朋友，你也会和他们走的，是吧？”
“是的。”
“那么我可以推断，你事先就知道你的朋友可能会来劫狱，而你也为此做好了准备，是吗？”如此简单的结论，简直不需要推理就能想到。面对霍布斯的步步紧逼，林奈微微愣了一下，普林尼则微微皱起了眉头，毕竟他对法律也有所了解，霍布斯的提问策略正中要害，想要糊弄过去确实不容易，然而这时尤利西斯再次插嘴：
“等一下啊，现在确实是你的询问时间，但如果我的委托人答不上来的话，我作为辩护律师也有帮他作答的权利吧！”
“我问的问题关系到案件的细节，当然只有当事人本人最清楚。”霍布斯只是冷笑了一声，再次将轻蔑的目光投向尤利西斯，“你要代替他回答也行，不过你要记住，新人律师，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要承担法律责任。”
“用不着吓唬我，检察官先生。”尤利西斯也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那么让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没错，包括这位普林尼先生在内的被告人的朋友们确实有劫狱的打算，虽然确实有违法律，但他们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哼，你还真是胆大妄为呢。”霍布斯似乎对他如此爽快的承认感到有些惊讶，“不管有什么理由，犯罪就是犯罪，既然被告林奈主观上有越狱的意图，客观上也确实完成了越狱的行动，那么主客观相统一，而且证据确凿，我认为被告林奈构成越狱罪，同时满足加重情节……”
“等一下！”尤利西斯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您就不问问林奈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吗？就算您不问我也必须告诉各位，林奈在监狱里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所以他不得不逃出来，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致命的威胁？新人律师，法庭上可不是编故事的地方，”尽管旁听席上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惊呼，霍布斯显然没有相信这番说辞，“你能拿出证据来么？”
“我们当然有证据了，”说着尤利西斯望向审判席，“法官阁下，既然检察官先生想要证据，那么辩护方请求提交证物。”
“准许请求。”罗曼法官略微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尤利西斯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小的录音笔，只见他面露得色，挑衅般地朝着霍布斯说道：“事实上第一个发现身陷囹圄的林奈面临着生命危险的人是我，因为我不小心看到了我的某位同行办公桌上的一封私人信件，上面的字是印刷的，内容我记得很清楚，就是——监狱方面已沟通，今晚按原计划进行，除掉林奈。这份信件已经说明问题了吧？不过非常可惜，这封信已经被销毁了，但是机智的我还是想办法拿到了新的证据……”
“废话就收回去吧，拖延时间对你可没有任何好处。”霍布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尤利西斯只好悻悻地打住话头，“总而言之，这里面录下的是我和这位同行的对话，请各位听听看吧——”
尤利西斯按下了播放键，录音笔的声音开始清晰地传了出来：“喂，你这家伙又来干什么……伊斯特，你这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你和蜘蛛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策划绑架林奈的人就是你们对吧？……尤利西斯，你也是学过法律的人，你应该知道诽谤罪有多严重吧……哼，难道你有证据么？可别是随便找来一张小纸条放在我桌上栽赃我啊……嗯哼，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有这张小纸条？你还敢说不是你干的？……你想怎么说都随便你，只要你能拿出证据来……证据就是那封信，你自己心知肚明！……噢，那封信不是被你拿走了吗？我可连看都没看过一眼，你觉得这能成为什么证据？……总之，就是你和蜘蛛会勾结然后陷害林奈的，我说得没错吧？……嗯，没错，所以等你有证据再来告我啊……哼，你等着！”
录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不过法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大家似乎对这番对话的内容一头雾水。就连林奈也忍不住朝普林尼使了个眼色：“我说，那种东西……真的能算证据吗？”
“我觉得比没有证据还是好太多了……”普林尼苦笑道，不过说实话一开始他也没指望尤利西斯能从伊斯特嘴里套出话来，但是没关系，这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咳咳，”霍布斯忍不住干咳了两声，然后一脸阴沉地望向尤利西斯，“我说新人律师，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这种东西能算作证据吧？”
“为什么不行？”尤利西斯的脸上的确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令人看不出是演技还是真实的无知，“大家刚才都听到了吧？我们的伊斯特律师亲口承认他和蜘蛛会的关系了，也承认了他知道有这么一封信，所以蜘蛛会对林奈不利这件事是千真万确啊！”
“且不说你获得这份证据的手段是否正当，就凭刚才那段对话……”霍布斯看起来相当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只是在刻意激怒对方，诱使对方重复你所说过的话，这就和你把对方灌醉了然后逼迫他作证是一个道理，没用的……”
“欸？不，这家伙清醒得很啊，你们大家都能听出来不是吗？”尤利西斯仍然争辩道，“而且伊斯特那家伙在场诸位应该有人很熟悉吧，像他那样刻板的人，怎么可能被我轻易激怒呢？所以他说的都是实话啊！”
“伊斯特律师？听说是个大好人啊，他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吧……”
“我看是台上那个人在陷害伊斯特律师呢。”
“自己不会辩护就陷害别人，真是无耻！”
旁听席上的人们议论纷纷，并且朝尤利西斯投去了鄙夷的目光，尤利西斯本人也一脸尴尬的模样，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着，继续说道：“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我看到的那张小纸条和它上面的内容都是千真万确的！你们不要被伊斯特的外表欺骗了，他上次是怎么为林奈辩护的大家也都看到了吧？那家伙只会说些废话，根本没有用心辩护，现在又被我发现他和林奈的敌人蜘蛛会有勾结，这已经严重违背了律师的职业道德不是吗？”
“肃静！”罗曼法官终于忍不住敲响了小木槌，“辩护人，你提交的证据并不足以证明被告林奈受到致命的威胁，也无法证明伊斯特律师的罪行，我宣布这份证据无效。”
“呜……”尤利西斯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下头来，连林奈都忍不住为他担心了，“尤利西斯这家伙真的行吗？”
“放心吧，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普林尼只是朝他点了点头，此时他忽然感受到霍布斯冷冽的目光朝他投来，大概霍布斯也觉得他们找来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律师实在是不可理喻吧，可这确实是必要的铺垫。普林尼看了一眼架在大厅两侧的摄像机，虽然是一场如此特殊的审判，但今天的审判仍然照常在L城法律事务部的官方网站上实时直播，听说许多没能来现场的人都纷纷涌入网站在线观看审判，甚至达到了网站服务器所能承受的最高人数限制。既然这个案子与道奇森的阴谋密切相关，那么他也一定在某处看着吧，看到这样滑稽的情景他肯定会得意地发笑吧？很好，放松敌人的警惕就是出击的第一步。
“那么辩护人还有其它的证据吗？”罗曼法官问道。
“有的，法官阁下。”尤利西斯又立即恢复了精神，“关于那封信件，看到之后我就第一时间联系了来自L城最高警视厅特别调查组的几位警官，他们都看到了信件上的内容，而且今天他们也都在场，可以为我作证。”说着尤利西斯指向旁听席最前面一排站着的亨利、卡伦还有约翰，他们也纷纷点头示意。
“我想刚才法官大人已经说过了，那封信不能当做证据，”霍布斯只是冷漠地摇了摇头，“而且你说的这几位警官，据我所知，他们也是本次劫狱案的重要嫌犯吧，也就是说算是被告林奈的帮凶，你觉得他们的证词可信吗？”
“喂，说什么帮凶呢，我们确实想救林奈，但不是没有动手吗？”卡伦立即提出了抗议，“而且嫌犯的证词怎么就不可信了？在宣布判决结果之前林奈也是无罪的吧？”
“不是没有动手，而是被别人抢先一步吧？”霍布斯也回击道，“辩护方律师刚才可是这么说的，假设他说的是真的，那你们也已经做好了劫狱的准备并且带走了犯人，哪怕过程有些曲折，但结果已经造成了，折中一下你也算是犯罪未遂了，警官小姐，啊不，我想你这辈子都当不了警察了……”
“不管当不当警察我今天也要告诉你，林奈是无辜的！”卡伦气鼓鼓地大喊道，不过木槌清脆的敲击声打断了这番争执，罗曼法官用极具威严的声音说道：“肃静！这位小姐，法庭上禁止大声喧哗，如果您再这样做的话，我们就不得不请你离开这里了……”说完他又望向尤利西斯，“抱歉，辩护人，你所说这些证人确实有作为被告共犯的嫌疑，所以对于他们的证词，本庭不予受理，那么关于劫狱案的讨论我们就告一段落……”
“法官阁下，我还有其他证人！”这时尤利西斯高声说道，还挑衅似的看了霍布斯一眼，“他能够证明弗雷特监狱里确实潜藏着来自黑帮组织蜘蛛会的卧底，所以被告林奈确实受到了致命威胁，我请求传唤证人。”
“这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准许请求。”
很快，尤利西斯所说的这位证人便出现在大家面前，那是一位又高又瘦的黑发男子，戴着眼镜，身穿警服，但从警服的颜色和样式就能看出他并非L城的警察，而且从他领口的袖章和胸前的警徽能看出他的警衔不低。他抱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看上去倒和霍布斯像是同类。
“这位证人是……”
“法官阁下，您好，我是来自E国中央法律事务部的警督，查尔斯，之前为了调查黑恶势力组织六芒星曾经在L城最高警视厅工作过一段时间。”查尔斯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却让人感觉不怒自威。
“居然是查尔斯警督……”林奈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嘤嘤嘤，没想到查尔斯警督居然愿意为我这么一个小人物作证，千里迢迢地跑到L城来，嘤，真是太感动了……”
“不，人家只是看在施瓦茨警长和怀斯警官的面子上来的……”普林尼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不过为了这次林奈的案子整个特别调查组都牵连其中，已经算得上是兴师动众了，他也由衷地感激这些朋友们。
“我的工作主要是调查一个名叫六芒星的黑恶势力组织，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四个月前发生的伊莎贝拉号事件我想L城的各位都还记忆犹新，虽然众所周知，六芒星的根基在M城，但事实上六芒星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向其它城市扩张势力。
刚才我所说的这些只是必要的前提介绍，今天我只是想在这个法庭上证明一点，你们L城的警局也好，监狱也好，都有黑恶势力渗透。我手里的这份档案事关机密，原本是不能向外人透露的，但为了挽救一位无辜的而且是对国家有贡献的公民，我不得不出庭作证并且告诉你们，弗雷特监狱的狱警一共167人，其中有15人曾经在M城工作过，而他们与黑恶势力组织六芒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的名单和具体资料都在这儿，法官阁下，您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亲自检查看看，但请原谅我目前还不能把这些信息公之于众，否则将会影响整个计划，也请您对此守口如瓶。”
这番话让整个法庭都陷入了沉默的震惊之中，查尔斯手中的笔记本很快由助理拿到五位法官面前，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法官们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们相互传阅了一遍，又低声交谈了些什么，随后罗曼法官点了点头，示意助理将笔记本还给查尔斯。
“这份证据是有效的，本庭予以受理，那么请检控方开始询问吧。”
“查尔斯警督，感谢您不远千里来到这小小的法庭上作证，我毫不怀疑您这番话的真实性，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面对这位气势汹汹的证人，霍布斯依然面不改色地问道，“您是说弗雷特监狱潜藏着来自六芒星的黑帮卧底，对吧？可是我记得刚才辩护律师说的是另一个黑帮组织，他们的名字叫蜘蛛会，而众所周知的是，六芒星的首领早已在四个月前的伊莎贝拉号事件中坠海身亡，该组织在L城的主要成员也基本落网。那么究竟是哪一个组织在本案中扮演了你们所说的关键角色呢？还是说您可以证明二者之间的关系？”
“我当然可以解释他们的关系，”查尔斯斩钉截铁地回答，“根据我们所了解到的情况，六芒星和一般的黑帮组织不同。众所周知，六芒星的核心成员只有六人，但他们的犯罪活动并非仅仅依靠这六人完成。事实上，他们并不会直接吸纳成员，而是通过不断地联合吞并其它组织来壮大势力，蜘蛛会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今天我们所看到的蜘蛛会并非从前的蜘蛛会，而是六芒星的下属组织之一，打个比方，这就类似于分公司和总公司的关系。
另外，六芒星的真正首领也并非那个在伊莎贝拉号事件中死去的少女，这一点我想大家也能够理解，一个出身农村的小姑娘不可能想出如此复杂的计划，她只是个傀儡，她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至于这个人的身份我们还在调查中，不过我们怀疑，他目前还在L城。”
“很好，您的解释很清楚。不过，就算我们把蜘蛛会和六芒星划上等号，也就是说弗雷特监狱存在着黑帮势力卧底，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他们有在狱中杀害林奈的计划呢？”霍布斯继续问道，“而被告人林奈又是怎么察觉自己受到生命威胁的呢？”
“罗织罪名，恶意举报，将需要解决的麻烦和累赘扔进监狱，然后借国家法律之手杀人灭口――许多黑恶势力组织都会这么做，也是他们向监狱渗透势力的重要原因之一。”说着查尔斯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如夜色一般沉重，“非常抱歉，虽然我也不愿承认在我们这样的现代化民主国家里还存在着如此黑暗的角落，但它确实存在。被告林奈出身黑帮，对于这种事情应该很熟悉，而他又在剿灭六芒星的行动中立下大功，六芒星必然视其为眼中钉。此时林奈刚好遭人诬陷被关进监狱，很难说对方会不会干脆杀人灭口……”这时查尔斯突然把目光投向林奈，“林奈，你在监狱里遇到过人身攻击吗？”
“欸？”林奈歪着头想了一会，“袭击吗？我想……大概有吧……”
“什么时候的事？”普林尼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望着林奈，把他浑身上下认真打量了一番。说起来这两天他忙着布局，倒也没多少时间和林奈碰头，也没发现林奈身上有任何伤口或者包扎过的痕迹，没想到林奈居然在监狱里被人欺负了？想到自己听说过的针对犯人的残忍手段，再看着林奈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庞，普林尼仿佛有种揪心的感觉。
“唔，就是刚刚进监狱的时候，跟我一个牢房的犯人好像看我不顺眼，还偷袭我……”林奈继续解释道，看他的模样的确不像说谎。
“牢房里应该都安装了摄像头，你们的打斗应该被拍下来了吧？”
“啊嗯，应该吧，最后连狱警都来了呢……”
“检察官先生，您听到了吧？”查尔斯警督严肃起来，“混入狱警之中的黑帮成员也许不会亲自动手，但是利用犯人做些什么还是轻而易举的，我想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只不过很少有犯人能站在法庭上为自己申诉罢了。您现在还能说林奈没有受到致命的威胁吗？”
“所以林奈，你到底哪里受伤了？”尽管从外表看不出林奈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但普林尼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肉眼看不见的伤害也许更为可怕，万一林奈被……
“啊哈，我没事啦，”看到普林尼有些误解的眼神，林奈急忙摇了摇头，“毕竟，就算他们一起袭击我，我也把他们都打趴下了啊，还害得狱警把我训了一顿……”
“呃……”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林奈的身手，普林尼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查尔斯也是一脸诧异，大概他也没想到林奈有着与外表不符的强大实力吧。尤利西斯更是气得直跺脚，还忍不住抱怨道：“我说林奈啊，我们的目标是争取陪审团的同情，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嘤嘤嘤的吗……”
“看来威胁是有的，但被告还远远不到生命受到威胁的程度啊……”霍布斯也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不活这次他应该能相信林奈的诚实了。
“不不不，打架斗殴也不是唯一的手段啦，”尤利西斯急忙辩解道，“想要在监狱里暗杀一个犯人，方法可是无穷无尽的，明枪暗箭，那可是防不胜防……”说着尤利西斯又朝林奈使了个眼色。
“啊对，我也听说过有人会在饭菜里下毒，”林奈像是突然开窍一般说道，“所以，监狱的食物我一口也没敢吃，喝水我也尽量试过毒了……”
“有证据能证明监狱里的食物有毒吗？”霍布斯冷冷地问道。
“我认为不需要这种证据！”林奈还没说话，尤利西斯已经毫不犹豫地反驳了，连霍布斯也有些惊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检察官先生，法律不是冰冷的逻辑机器，请你想象一下，假如你是被告，”尤利西斯义正言辞地说道，“有了之前的袭击，你难道会以为对方就此罢休了吗？你不会猜到对方可能下毒吗？当你用餐时你难道不会担心、不会害怕吗？就算对方根本没有下毒，你还是会提心吊胆地度过在监狱里的每一天对吧？那你认为证据还重要吗？”
“呃……”也许是没有料到尤利西斯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霍布斯一时语塞，而尤利西斯则趁热打铁，不等他回答便朝着陪审团的方向继续说道：
“所以大家都看到了吧？当一位无辜的公民被关进了监狱这个L城最黑暗的角落，腹背受敌，孤立无援，无论吃饭还是睡觉都不能安心，时时刻刻受到生命威胁，这是比地狱还要可怕的折磨啊！求生是一切生物的本能，换作是你们，难道你们不想逃离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吗？当你们看到有人冲进监狱打开了牢房，你们能乖乖待在原地而不是冲出门外吗？好好考虑一下你们会怎么做吧，再看看现在站在台上的被告人，他也才二十出头，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的年纪，如果不是出身不幸，我想应该没人会自愿堕入黑暗，忽略掉黑帮这层身份，他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年轻人啊……”
尤利西斯声情并茂的演讲，再加上他说到激动时忍不住拍桌的动作，都给法庭造成了不小的震动。看着场面渐渐失去控制，罗曼法官终于忍不住敲响了小木槌：“肃静！辩护律师，请稍微克制自己的情绪，法庭上不允许拍桌子，还有请控制你的发言时间……”
“呃，好的，总之我方认为林奈是在受到致命威胁的情况下被迫逃离监狱的，此种情况不宜认定为越狱罪，我认为可以酌情处理，评价为紧急避险。”说完尤利西斯便老实地闭了嘴，不过他还是得意地朝林奈眨了眨眼睛，因为刚才这番话的效果显而易见，观众的情绪已经被煽动了起来，现在落在林奈身上的目光少了许多恶意，多了几分同情。
“检控方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谢谢您，法官阁下。”霍布斯也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反驳下去，这让尤利西斯更加得意了，不过普林尼明白，这还只是第一步，他们离胜利还远得很。
“那么，检控方是否愿意接受辩护方的主张？”
“我可以接受被告林奈紧急避险这一主张，不过，林奈的同伙普林尼以及L城最高警视厅特别调查组的警察持械劫狱，证据确凿，我想辩护方应该没有意见吧？”说着霍布斯挑衅似的看了尤利西斯一眼，看来他对此胸有成竹。
“是真的证据确凿吗？”尤利西斯只是轻描淡写地反问道，当然，他们的证据也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见招拆招了。
“当然是证据确凿了，”霍布斯刻意加重了语气，“监控视频刚才已经放过了，至于证物方面，大家可以看到，劫狱者身着的警服均为普通警员制服，颜色是L城警察的代表色靛青色，花纹样式均与标准警服一致。众所周知，L城各警署制服基本相同，只以字母区分所属区域，这件警服背后的字母缩写显然代表着L城最高警视厅，而据我所知，L城最高警视厅的仓库里最近确实丢失了一批备用警服，那么合理推测，劫狱者所穿的警服就来自最高警视厅，或者说，劫狱者本人就是最高警视厅的警察，所以他才有机会盗出这些警服。
另外，现场还遗落了一枚警徽，根据编号可以查到这枚警徽的主人是现在站在被告席上这位卧底警员普林尼先生，而且为首的犯人也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确实是普林尼，当晚值班的狱警、看守以及副监狱长斯帕克先生的证词都可以证明这一点，他们的口供收录在证物之中，如果需要的话，这几位先生也随时愿意出庭作证……”
“咳，出庭作证就不必了，我们还是节约点时间吧。”尤利西斯用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检察官先生，您准备的证据确实很多，不过我认为，这些证据并不足以证明您的主张。”
“那你的证据呢？”霍布斯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毕竟在他说话的同时，助手已经把警服、警徽等证物直接展示在大家面前，而尤利西斯除了手中几张轻飘飘的演讲稿以外便什么也没有了。不过霍布斯大概不知道，那段演讲稿确实是尤利西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才写出来的，至少用来拖延时间是绰绰有余的。
“证物你不是都拿出来了嘛，”说着尤利西斯径直走到台前，伸手抢过助手拿着的那件警服，然后又指了指站在对面的亨利，“请大家仔细看看，站在那边的亨利警官身上穿的才是真正的警服，我手里这件显然是伪造的，布料根本不一样嘛！”
“布料？”
“没错，真正的警服当然是用优质棉布作为里衬，外面才是人造纤维，可这件警服用的根本就是劣质棉布，里面的线头乱七八糟，随手一抽就能抽出这么一大截线头，这怎么可能是真正的警服呢？”尤利西斯一边说一边演示着，在场的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就连林奈都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只有卡伦等人一副忍不住憋笑的模样，而亨利则是一脸苦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奈小声问道。
“咳，据说是因为最近经费紧张，所以我们的施瓦茨警长擅自在制服方面节约了一点……”普林尼也小声解释道，事情当然是他从卡伦那儿听来的，“其实我们需要更换制服的机会也不多，这批制服也只是备用的库存，如果不是出了劫狱这事，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么说施瓦茨警长……”林奈也只好努力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笑声，“吝啬也有吝啬的好处啊。”
“这……”霍布斯死死地盯着尤利西斯拿在手里的警服，仿佛在确认这是事实，而不是尤利西斯在变什么魔术，“看来这件警服确实有问题，不过，如果是那些警察私自伪造警服，所以用了劣质布料，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伪造警服当然没问题，不过刚才你也听到了吧，我们L城的警察机构里黑帮卧底多得是，所以能伪造警服的人可不止是警察噢。”尤利西斯镇定自若地说道，“顺便我还可以告诉你这批警服是从哪里来的，昨天城西区警察署接到举报，有人发现位于梅林赌场附近的一家服装厂在秘密生产伪造的警服，目前已经查获了部分警服，和这件警服所使用的布料一致，而这家服装厂和蜘蛛会有着密切联系。所以显而易见，这批警服是蜘蛛会的人伪造的，那么劫狱的人也是……”
“等一下，就算警服确实存在质量问题，那么普林尼先生的警徽总是真的吧？”霍布斯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嘛……”尤利西斯回头看了一眼普林尼，毕竟涉及到本人的问题由普林尼亲自解释比较有说服力。
“这个问题还是让我本人来回答吧，”普林尼接过话题，“这的确是我的警徽，但早在上次庭审的那天下午，这枚警徽就已经遗失了，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偷走了它并且用来栽赃我。事实上我并没有参与任何劫狱的计划，而且，当天晚上我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欸？”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毕竟劫狱事件也在新闻头条上沸沸扬扬好几天了，普林尼的名字也被作为头号嫌疑犯写在各大报纸和通缉令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此时还有意外的反转。霍布斯的脸色显得阴晴不定，他直接问道：“那么你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
“证据就是这个。”说着普林尼拿出一个小小的像是纽扣一样圆盘状物体，“这是L城最高警视厅特别调查组专用的追踪器，所有成员都有一个，根据工作需要我们会随身携带，以便在必要的时刻及时发送求救信号，只要发送以后，拥有追踪器的其余成员就能收到该追踪器的实时定位，同时总部也会有记录备份，直到求救信号解除为止。从我接受卧底任务开始我就拿到了这个追踪器，案发的前一天下午，我在开车追踪嫌疑人的时候，在城南区往温廷山方向的405号公路上遭到了来自蜘蛛会的歹徒袭击，然后便失去了知觉，被一位好心的女士救助之后，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醒过来。但我在昏倒之前向警方发送了我的定位信号，所以警方应该也能实时查看我的定位，那条公路上应该也留下了发生袭击的痕迹，这些足以证明我没有去过弗雷特监狱了吧？”
“追踪器么？”霍布斯微微眯起眼睛，仿佛陷入了沉思。
“没错，就是这样的追踪器，”卡伦也忍不住把自己的追踪器拿了出来，“用我的追踪器就能看到普林尼发送的求救信号，这条信号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才解除，从这里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对吧？”
“这位警官小姐，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追踪器毕竟不是长在人身上的，那么普林尼先生把它扔在城郊，然后再去劫狱也是有可能的吧？”霍布斯冷笑道，看来这份证据并不能让他信服，“何况你也是普林尼先生的同伙，只要你们相互配合，作出虚假的不在场证明也不足为奇吧？”
“那还有总部的记录呢？”卡伦忍不住争辩道，“你该不会说我对总部的电脑也做过手脚吧？我可只是一个普通的二级警官，还没有这种权力呢。”
“很遗憾，据你们最高警视厅的斯宾塞警司说，最近你们刑事科总部的电脑确实遭到了黑客入侵，所以刚好包括案发当天在内的三天的资料都没能留下备份……”霍布斯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这不能作为你的证据。”
“什么？”卡伦愣了一秒，然后脸颊便变得通红起来，还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这个混蛋……”
“欸，卡伦你冷静点……”亨利急忙拉住了卡伦，幸好她没有做出更多过激的举动。
“什么黑客入侵，偏偏那几天的资料没了，瞎子也能看出是谁捣的鬼吧？”卡伦怒不可遏地说道，“我要指控他，我就不信在这法庭上还没有公道了！”
“这也是斯宾塞警司做的吗？”林奈不禁担忧地看了一眼普林尼，后者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斯宾塞警司作为L城最高警视厅的最高长官在这个案件中显然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由此也可见蜘蛛会的势力强大，这不是个好消息，不过现在还有翻盘的机会。
“小姐，你想指控谁请随意，不过我们法庭上是讲证据的。”霍布斯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现在请你先拿出确实能够证明这位普林尼先生无罪的证据。”
“证据我们没有，但我请求传唤证人！”尤利西斯及时插嘴道，得到罗曼法官的点头同意后，他大声喊出了证人的名字，“让我们有请塞菲尔珠宝贸易集团总裁，布兰琪小姐！”
“欸欸欸？！”话音未落，身着黑色西装和长裤的金发女子带着一群同样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忽然便闯进了法庭中央，颇有一股目中无人的气势，原本负责维持秩序的法警也愣在原地不敢阻拦，观众席上的人们自然忍不住惊呼，同时忍不住窃窃私语：“这女人是谁啊？”“塞菲尔……好像听过这个牌子……”“看他们的纹身……是毒蝎的人？”“黑帮的人也敢出庭作证了吗？”
“怎么了？”布兰琪一边环顾左右一边不耐烦地问道，“我可以直接说了吗？不好意思，这是我第一次上法庭，我也不懂什么复杂的流程……”
“布兰琪小姐，听说您是黑帮组织毒蝎的现任首领？”霍布斯一边认真打量着她一边问道。
“没错，难道你们法庭上不允许黑帮首领出庭作证吗？”布兰琪挑衅似的瞪了他一眼。
“没有，您误会了，小姐。”在布兰琪的目光威慑下，霍布斯岿然不动，“我的意思只是，证人应该单独出庭作证，毕竟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
“什么啊，我只是带些保镖防身罢了，以防有人看不起我们毒蝎……”布兰琪小声吐槽道，然后又看一眼身后的杰罗姆，“那你们先退下吧，到院子里等我就好。”
“是。”彪形大汉们应声离开，但他们洪亮的嗓音还是把观众们吓了一跳。
“关于普林尼先生是否参与劫狱一事，请证人说说你的证词吧。”罗曼法官也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他担任法官二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异的审判，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看下去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布兰琪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案发前一天下午我收到了情报，听说一伙蜘蛛会的杀手要在405号高速公路附近埋伏什么人，众所周知，我们毒蝎和蜘蛛会势不两立，所以我当然就带着人跟踪了他们，想要暗中破坏他们的计划，没想到阴差阳错地救了这位……普林尼先生，当时他已经被药物迷晕了，所以我就直接把他带走了，所以直到劫狱发生当天的早上为止，他一直躺在我们的莎乐美俱乐部贵宾休息室里，这件事我们俱乐部的全体员工都能作证，有什么问题吗？”
“布兰琪小姐，您确保您说的话句句属实吗？”霍布斯只是淡淡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啰？”布兰琪的眼神如利箭一般射向霍布斯，“因为我是黑帮首领，所以我说的话就是谎话对吗？这就是你们检察官的逻辑？”
“不不，法庭上也有污点证人……”霍布斯似乎想说点什么打圆场，然而布兰琪更加被激怒了，“你的意思是我只能算污点证人啰？那你倒是告诉我，我犯过什么罪啊？这些罪又和你们今天的案子有关吗？”
“啊哈，检察官先生，看来是您误会了。”尤利西斯的脸上显然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布兰琪小姐可是优秀的企业家，她创办的塞菲尔珠宝贸易集团可是全球五百强企业之一，在时尚界也是赫赫有名的，只是她本人比较低调，而且最近才回国发展，所以L城的各位可能对她不太了解。”说着尤利西斯又望向裁判席，“法官阁下，请您相信，布兰琪小姐的证词绝对是值得信任的，而且毒蝎和十字蔷薇或者普林尼先生本人也没有太大的交集，他们既没有必要作伪证陷害普林尼，也没有必要替他掩盖罪行。”
“既然毫无交集，那布兰琪小姐为什么偏偏救了这位普林尼先生呢？”霍布斯怀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交替打量着。
“看来您平时一定不看肥皂剧吧，这就是很正常的发展嘛，我们温柔多情的布兰琪小姐当然是对普林尼先生……”尤利西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只见布兰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过了，我们毒蝎和蜘蛛会有旧怨，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只是出于共同的利益考虑顺手救了这位普林尼先生，既然救了人，所以也就顺便帮他作个证，你们要是不相信就算了，反正我们毒蝎也不指望什么法律的公道。”
说完这番话后，布兰琪冷哼了一声便直接转身扬长而去，众人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过抢先说话的又是尤利西斯。
“各位法官、检察官、还有陪审员女士和先生们，你们都看到了吧，我们L城的司法体系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了，布兰琪小姐所说的就是每一个普通市民的心声啊！为什么一个无辜的青年需要越狱逃跑？为什么一位优秀的警察会沦为黑帮？为什么一位诚实可靠的女士作出的证词却无人相信？难道这就是法律的公正吗？请大家睁开眼看看吧，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守护这座城市却背负恶名的又是谁，现在你们应该看清楚了吧……”
“够了！”霍布斯忍不住高声喝止了尤利西斯的演讲，看他眉头紧皱、青筋暴起的模样，仿佛一个接近燃点的火药桶，“你不必说这些话讽刺我，退一步说，就算我接受刚才那位小姐的证词，但现场留下的警徽又怎么解释呢？”
“警徽也不是长在人身上的，您又怎么能证明普林尼会把它随身带着呢？”尤利西斯洋洋得意地反驳道，“刚才不相信追踪器的人可是您啊……欸，法庭上不能拍桌子也不能打人啊！”
“你……”被自己的话噎了回去，霍布斯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他把握紧的拳头又放了下来，想必他从未遭受过如此的挫败吧。然而这时普林尼又问了一句：“检察官先生，您说那枚警徽是重要证据，可我猜，那上面应该没有我的指纹吧？”
“欸？”霍布斯立即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普林尼，“你怎么会知道？没错，警徽上确实无法提取出任何指纹，只有被纸巾擦拭过的痕迹……”
“因为是有人偷走了我的警徽，而且情况紧急，他迫不得已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指纹，所以只好用纸巾把指纹全部擦掉。”普林尼镇定自若地解释道，“如果是我自己在现场遗落了警徽，那上面一定会留下我的指纹对吧？反正根据编号也能查到我，我为什么要擦掉自己的指纹呢？”
“这……确实很可疑……”霍布斯也陷入了疑虑之中。
“所以这枚警徽不能证明普林尼先生是参与劫狱的犯人，也没有其它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他有罪，我们法律上讲究疑罪从无，所以您现在该接受普林尼先生无罪了，对吧？”在霍布斯说话之前，尤利西斯抢先像连珠炮一样说出了这一大段，霍布斯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我方的主张就完全成立了，林奈先生是迫不得已的越狱，而普林尼先生完全无罪，而特别调查组的警官们并未踏入监狱大门，所以他们的犯罪计划还处于预备阶段，由于林奈紧急避险的成立，他们对林奈和普林尼的保护也不构成窝藏罪……”
“等等！”霍布斯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格外冷冽，“辩护律师，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根据三位被捕嫌疑人的口供，十字蔷薇一定参与了当晚的劫狱计划，而我们的特别调查组似乎和十字蔷薇的关系格外密切吧……”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普林尼和林奈身上，大概是想讽刺警匪双方互派卧底还一团和气吧，不过此时普林尼早已不觉得这是讽刺了，就像刚才布兰琪所说的，在共同的敌人面前，他们有着同样要守护的东西，今天的战斗也正是为此。
“您怎么这时候就相信黑帮成员的证词了？”尤利西斯继续嘲讽道，“难道被捕的黑帮成员就一定会说实话吗？再说我们L城的黑帮势力关系错综复杂，互派卧底的情况也很常见，谁知道他们是十字蔷薇的人还是蜘蛛会的人呢？”
“既然你们认为毒蝎首领的证词可信，那我认为黑帮小喽啰的证词同样可信，所以现在是我掌握了证据，”霍布斯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律师先生，我承认你说的也有一定的可能性，但你能提出证据吗？”
“证据我暂时没有，不过证人倒是有一个。”说着尤利西斯又望向裁判席，“法官阁下，我请求传唤证人……”
“看来你们的证人还真多呢。”罗曼法官只是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虽说他依旧是主持整个流程的大法官，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整个审判都在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不对，不可预料只是对于他和这里的大多数人而言，但是对于那位有着坚定的眼神的年轻人，这一切就是他想要寻求的结果吧，想到这里，罗曼法官不由得看向普林尼，那双深棕色的瞳孔里依旧流露出坚定的目光。
“证人，说出你的名字和……”霍布斯的话说到一半便不自觉地咽了回去，眼前的女人的名字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她也上过不少新闻，照片总是刊登在最显眼的位置，就连霍布斯对她的容貌也不陌生。可不知为何，这和刚才见到布兰琪的感觉不同，尽管她的确是只身一人前来，霍布斯还是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气场，法庭上变得鸦雀无声，他只觉得周围莫名冒出一股凉意，仿佛她的一个眼神便是危险的信号本身。
“我是罗莎琳，职业和刚才那位小姐差不多，不过我经营的公司业务范围比较广泛，就不一一细说了。”今天的罗莎琳只是将一头银色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她穿着一套普通的黑色西装短裙，裙摆下露出白皙的小腿，脚下则是黑色的高跟鞋，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她淡定地环顾左右，然后朝着普林尼等人嫣然一笑，普林尼和林奈倒没什么反应，但尤利西斯显然已经丢了魂，他那复杂的目光牢牢地钉在罗莎琳身上，也不知是爱慕还是恐惧更多一些。
“罗莎琳小姐，感谢您愿意出庭作证，”就连见多识广的罗曼法官，拿着小木槌的手也不禁哆嗦了一下，“那么，您要说的是关于哪方面的证词呢？”
“谢谢您，法官阁下，我要证明的是，参与劫狱的人全部来自蜘蛛会，和我们十字蔷薇毫无瓜葛。”罗莎琳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小姐，您要怎么证明您所说的话呢？”霍布斯问道。
“很简单，我能证明你们抓住那三个笨蛋是蜘蛛会安插在十字蔷薇的卧底，他们的名字是加文、斯考特还有沃伦对吧？”罗莎琳淡定自若地说道，“他们都在现场是吗？”
“没错。”说着霍布斯看了一眼法庭右侧最前排的座位，那里坐着的便是与本案有关的三位被羁押的犯人，他们都戴着手铐，身后有法警看着，看起来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直到霍布斯看向他们，他们才流露出惊慌的表情……不对，他们是因为看到了罗莎琳才惊慌的，霍布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再次望向罗莎琳，“怎么，您需要他们再说一遍自己的证词么？”
“再说一遍也行，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犯人不会撒谎对吧？”罗莎琳眨了眨眼，竟有几分少女调皮的模样，但那几个犯人似乎觉得不寒而栗，“不过在他们说话之前，我可要解释清楚，免得让人误会我做了什么胁迫他们的事……众所周知，我们十字蔷薇是L城第一大帮派，成员众多，所以管理起来难免有些麻烦，被人安插卧底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其实有些卧底也不会对组织造成多大影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不过身为首领，我还是有必要弄清楚哪些人是绝对忠心的，哪些人是别人的眼线，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整天被人盯着吧，所以有时候遇到一些棘手的任务，我就会故意安排给那些卧底来做，比如去废弃的实验室整理调试失败的毒药啊……”
“我们要翻供！”一个犯人忽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情绪激动地大喊道，身边的狱警急忙把他按在椅子上，但他还是继续说道，“我是蜘蛛会的人，当晚参与劫狱的人也是……”
“没错，我们是蜘蛛会的卧底……”
“我们没有做什么对十字蔷薇不利的事啊，求您了，饶过我们吧……”
“那个，法官大人，在羁押的这几天里，这几个犯人确实有呕吐、腹泻等症状，经狱医检查，似乎是接触了某种化学药品导致的慢性中毒……”站在旁边的另一位狱警解释道。
另外两个犯人也做出了相同的反应，法官们面面相觑，霍布斯狐疑地看着罗莎琳，而罗莎琳只是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可什么也没说啊，这不算是我胁迫他们更改证词吧……”
“你刚才已经说了，你是故意让他们接触有毒的物品……”
“检察官先生，我们十字蔷薇的成员在接触到与化学品有关的工作之前也是接受过详细培训的，”林奈这时忽然插嘴道，“我们会在有毒的试剂瓶上留下特定的标识，外人可能看不懂，不过这些事情我们普通的成员在新人时期就会学到……”说着林奈又望向那些犯人，“我想这几位老兄一定是直接越过了新人阶段，混进了老成员里面吧。”
“居然让人直接混进了老成员，这里面一定有人滥用职权了……抱歉，是我的管理有所缺失，”罗莎琳也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下次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哼，居然会这么刚好……”霍布斯只能默默地冷哼了一声，但现在他也哑口无言了。
“喂，这事是骗人的吧，我可没听说过什么毒药特殊标识啊……”尤利西斯扭过头来小声问道。
“嗯，毕竟这位狱医先生是我们罗伯特医生的老同学。”普林尼也小声回答，其实狱医倒也没有直接对他们下毒，而是监狱的伙食原本就很差，犯人肠胃不适的情况多得是，中毒什么的完全是他们见到罗莎琳而心虚，从而产生了心理作用。不过过程并不重要，反正他们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
“那么，根据犯人修改的口供，于8月23日晚犯下劫狱罪行的歹徒应当来自黑帮组织蜘蛛会，他们之前作出的伪证是为了诬陷十字蔷薇，所以辩护方的主张成立。”罗曼法官适时地做出了总结，“检控方还有异议吗？”
“没有。”霍布斯冷冷地回答，他看起来一副不想多说一个字的模样。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审理的就是梅林赌场林奈杀人一案了，”说着罗曼法官看了一眼手表，“鉴于案情复杂，有许多新证据需要整理，我宣布暂时休庭十五分钟。”
事到如今，普林尼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奈，后者的微笑一如既往如同灿烂的阳光。他又看了一眼窗户，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但乌云还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