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黄”字打头的火锅店,算是我从有记忆以来吃到的最正宗的火锅了。
用“黄”字打头的店不多,放眼北辽市里顶多也就一两家,2006年时,这家火锅店的老板还没有把业务拓展到商业街去,唯一能品尝的途径,只能在郊区外某个名不见经传的苍蝇馆子(指没有经过精美装修的饭馆)里,才能吃到他们家做的火锅。
北辽市本身就没有多少真正的川渝火锅,所谓的“正宗”,大多数都是单有虚名罢了。真正的老火锅不只是讲求辣劲儿,还有底料的鲜香。这家店里使用的传统火锅炉是泥炉,能够有效保留热量,又能保证热力均匀的分布在锅底。再说,火锅的火候是一个非常容易被忽视的细节,大多数人都以为只要煮热、煮熟就可以了,实际上下锅的时间是非常重要的。既要保证肉质的鲜嫩,又要底料的入味,需要很多次吃火锅的经验才能得到准确的答案。所以我每次下锅,都是掐着表算时间。
他们家的牛油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样的方法熬制的,特别能刺激味蕾,我一般点的是九宫格锅底,锅底越吃越香,辣嘴不辣胃,下的菜和肉也都是味道醇厚,辣而不燥。
至于油碟都是顾客我们自己调的:蒜末,酱油,醋,盐,味精,蚝油,香菜,一点点小米椒,根据自己的口味搭配即可。一个上好的油碟,也能为出锅的美食带去不同的味蕾体验。
……
既然辣,肯定就要喝酒。
我们一人两瓶啤酒下去,话就多起来了。
“我们玄賀派,就不该搞什么“度人就是度己”这套,师傅他老人家听不进去,21世纪了,还带着我云游天下,说是修身养性。结果呢?现在剩我一个人,连饭都要吃不起了。”郑小文微醉,红着脸,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师傅可是个大善人,奈何这社会是个泥潭,人心复杂。”舒婷婷说道“倒是你,一天吊儿郎当的,你师傅看你现在这样怕不是要打死你。”
我把热气腾腾的牛肉丸咽下肚:“舒sir,你见过他师傅啊?”
“警局都知道他师傅的事儿。”舒婷婷指了指正在喝酒的郑小文“告诉你,这小子在他师傅在世时,可规矩着呢。”
我看向郑小文,后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经意的悲伤。
舒婷婷说:“喂,臭道士,反正你现在是半还俗,要不考虑彻底转个行怎么样啊?”
郑小文喝了口酒,摇摇头:“我师傅这一脉,就剩我一人了。在找到徒弟前就不考虑彻底还俗的事儿了。”
“哟,19岁励志少年,想要收徒弟啊。你做师傅是不是太年轻了?”舒婷婷笑道。
“去你的少年,是青年!”郑小文反驳“我是有志青年!”
我一想,郑小文的年龄确实不大,要是真有人肯认他做师傅,怕不是业界笑话了。
我问:“那你师傅还有在世的同辈师兄弟吗?”
郑小文竖起手指:“当然,有四个师伯。”
我纳闷:“那你还怕你派后继无人?就算你这条脉不传人了,你派不是还有几个旁路可以走吗。”
“嗨,你懂啥啊。”郑小文说“阿伟,你听说过术业有专攻这句话吗?”
他在叫我的新名字时,我本人还有些不太适应:“怎么说?”
“道士又不是全才,现在的人明显是被电视电影带歪了。”郑小文说“道术不过是个大框架罢了,细化的话,也是要分学科的,比如我们这一派,就可以分为功、医、科、玄、奇、术这六个大类。”
郑小文继续解释道:功,指的是高功。医,指的是医学,科,指的是科仪。玄,指的玄算。奇,指的是奇侅。术,指的是术法。
我不得不露出一种【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的表情:“那你师傅是哪一类呢?”
“当然是“术”类啊。专攻归专攻,一个道士,不求全才,只要求其他每一个类的基本功都要会就是了。”郑小文说。
按照他的说法,每一个修道之人其实都有自己擅长的一个专业和方向,而每个师傅的道行之道都各自有优有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修道者也并不存在所谓的短板效应。正因为这点,就更没必要在道行上一分高下了。
舒婷婷笑嘻嘻的打断了他的话,对我说道:“你别看他师傅很厉害,实际上这小子自己也才接触了点皮毛而已,现在就叫着要当别人的师傅了。”
“我还年轻,道行自然没我师傅深。这很正常。”郑小文用不满的眼神看着舒婷婷,很讨厌她动不动就拆自己台。
舒婷婷不服:“那我之前怎么听说,你师伯的一个徒弟,还是和你同辈的一个师妹,人家就是六类通学,六类精通呢?”
郑小文眯起眼睛,做出一副赶紧打断话题的样子:“我那师妹,人家是奇才,不谈了不谈了!”
原来就算是道士界,也有别人家的孩子这种说法啊,我不禁更加好奇:“那你们道士,会不会有考试一样的东西啊。”
舒婷婷说:“考试倒没有,不过他们有个“三年之约”一样的东西。大概是每过几年,门派中最小辈的人就会被师傅们聚在一起,彼此比试一番。来验收这几年教授的成果。”
她这时不怀好意地拍了拍郑小文:“是不是今年就要到时间了?”
“我都半还俗了,没必要去了。”郑小文显然有些排斥这个,一股脑的往嘴里塞肉“查案要紧,查案要紧。”
舒婷婷这时悄悄凑过来对我耳语:“他每年都是被揍得最惨的那个。”
我被逗乐了,随口说了一句:“舒sir这么了解他,可真是用心了啊。”
可这无心的话到舒婷婷那里好像变味儿了,没想到她立刻争辩道:“谁、谁会刻意去了解这个臭道士啊!我一天不也是没事做才……”
舒婷婷话说到一半便打住了,她这时才觉得自己好像过于敏感了些,于是默默地喝起了酒掩饰尴尬。我注意到她此时有一些脸红。
好……好奇怪的气氛。
我不禁挠挠脑袋。继续开吃起来。
……
酒饱饭足,我摸着肚子走出火锅店。此时城市已经进入了深夜,可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
我看了看车水马龙的街道,便想搭个车回去。
“你们……”舒婷婷这时叫住我们。
“舒sir,什么事?”我问。
这个年轻的姑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郑小文,最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
“其实时间也不早了。”她小声说“明天一早就要去查案,我家也挺近的,要不就先去我家……”
她的手指了指前方,我顺势看去,发现那是一栋树立在居民楼中的酒店。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哦,那真是谢谢……”
“哎哎!打住打住,男女授受不亲!”郑小文赶紧说“那个……舒小姐啊,我知道我长得俊秀,但我本质上还是一个没有还俗的道士,我们这样发展是不是有些太快了啊……嘿嘿。”
我头都要裂开了。
人家明显不是这个意思啊!喂!她是叫我们两去那家酒店,不是去她家!
接着,郑小文又挠挠头,还用有些不好意思的语气扭捏着说:“其实,舒小姐,我个人而言。比较喜欢被动……”
我不知道这小子脑袋里是哪根筋搭错了,刚刚想要挽回局势,却为时已晚。
“我说的是去我家旁边的酒店!”舒婷婷抬起头时,脸已经红了“臭道士!臭流氓!脑袋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啊!?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吧!”
然后她气嘟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我们两人站在街上吹着冷风。
“我还是回警局过夜吧。你多保重。”我拍拍郑小文的肩膀,表示为他情商同情的同时,心里直骂他可真是个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