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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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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现在大门的另一侧的是非常奇妙的景象,我像是穿梭在充满灰尘和旧书味的神殿之中。

屋内笼罩在昏暗的人造光源下,墙壁之上遍布着以宗教典籍及历史人物为主题的油画。

在墙角的两侧放置有诸多雕塑,虽然大多都是参照圣典里出现的怪物制作的石像,却也不乏真实存在的各类动物,又或者是表情浮夸的诙谐人像——每一座都被刻画的栩栩如生,仿佛未曾遭受岁月的侵袭,全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是路标那般不断向前延伸。

我在雕像的引导之下,很快便抵达了接待大厅,这座不可思议的大图书馆迎来了首次来访的客人。

我环视了大厅一周。古老建筑物的内部果然也是呈现出古老风格。尽管如此,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木板大厅仍然相当高雅,各式红木家具也别有韵味,有种让人松了口气的温暖感觉。

“——哎呀,欢迎光临。”

当我的视线正巧落在柜台之时,一位略显稚气的青年男性从柜台旁的阴影处探出头来。

外表看起来应当同我年龄相差不大,相当稚气的脸庞搭配上略显随意的穿着给人留下像是正在做兼职的工读生的印象,然而神色之中又隐约透露出还有着精明能干、深谙世故的另一面。

不知为何感觉这位司书先生同有着奇妙传闻的大图书馆意外的搭配,然而我还是对此感到相当的忧郁。

原因无需多言。

虽然自己并非是没有同年纪相仿的异性打交道的经验,然而在以交流对象会是年轻的接待员小姐为前提而准备的社交辞令没用的情况下,我那不擅长同陌生人交谈的弱点瞬间便被激发。

“请问有什么需求吗?”

“呃……”

因过度紧张而带来的精神压力,让我连讲话的声音也变得消沉了。

只能默默期司书先生会是个沉默寡言又会察言观色的好好先生。

然而图书馆没有其他的客人的冷清气氛始终令自己无法安心下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能够尽快结束交谈。

只不过——

“……欸?”

咕噜咕噜……

唔呃,我的小腹不合时宜地发出奇怪的声音。

希望关心一下空荡荡下腹的怨念压倒性占据自己的内心,过度紧张的方向开始往微妙的地方发展。我脸色变得通红,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生怕看到对面朝自己摆出诧异的表情,然后留下这个人不会看场合的糟糕印象,真是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然而哪怕是要逞强继续交流下去,好胜的我也要解开这个误会。

“那个……这个……其实是……”

“明白啦。”

“欸……?”

“因为没有提前准备甜点,所以只有咖啡之类的可以吗?”

“那个……会不会是搞错了什么?”

然而他只是露出微笑,然后朝某个角落轻轻一撇,那里是放置有数张大小适中的暗色木桌,每张都被隔板隔开,然后拼凑出那种特别有氛围的小型休息室。

司书先生示意我前往靠近窗边的那一间稍等片刻,随后便会将热咖啡送上。

我尚不清楚这究竟只是对方的一个带有善意的小小谎言,亦或是当真会为自己端来热腾腾的咖啡,还是说这其实是最近流行的一种搭讪方式?能够用来判断的信息太少,我也只能趁着这段时间重整架势,然后静静地等待结果。

很快……

“那么请用。”

“……谢谢。”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片刻之后用托盘盛着的咖啡便已放在自己的面前。

我怀着紧张和期待的心情喝了一口,难以置信的满足感像咖啡因那般缓缓渗透进我的体内……

本以为会是常见的滴滤式咖啡,没想到却是融入有砂糖的浓厚咖啡,同会冲淡苦味的玛奇朵不同,这份甘甜而不失苦涩浓香的美味咖啡恰好适合现在需要表达内心想法的自己。

当我以这种心情抬起头时,他依旧是露出淡淡的微笑,仿佛等待着自己开口说明真正的来意——询问这杯咖啡是否需要付费这类不解风情的俗事应当留在最后。

“请问……加恩克斯.赛维先生今日预约的房间是在哪里?”

我依然无法流畅地表达想法,然而同之前相比已经要好很多,大概是因为自己已经对这位司书先生稍稍放下戒心,即使交流也不再那么紧张。

这还真是罕见——

不知是否因为那杯堪称完美的咖啡的缘故,本应是时时刻刻都需要严加看管的那个旅行箱,如今也被我随意放置在这间休息室的内侧角落,虽然依旧没有脱离能够被视线触及的范围之内。

然而另外一方面令我感到遗憾的是,他似乎完全没有想要向自己搭讪的想法,我在感到庆幸的同时,又不免会对自身是否真的缺少女性魅力而感到沮丧,这一点还真是相当微妙的心态。

“……知道了。”

依旧是同刚才一般简短的回答,随后便转身离开前往柜台翻查厚厚的一本登记簿。

我也满怀期望地再次静候在休息室之中,然而这回传来的消息却令自己再次消沉下来。

“您是说……今天的预约登记表上并没有这个名字嘛?”

“嗯,所以我想再来确认一下预约人的姓名确定是加恩克斯.赛维,而身份则是同神职人员相关对吧?”

“是的,我想这方面应该是没有问题……”

“那么接下来我会展开更深层次的搜索,考虑到这间图书馆的来访者众多,可能会花费不少时间也说不定,小姐妳应该也不介意吧?”

“嗯,麻烦司书先生您啦。”

简短的对话结束后,他再次从接待室离开向着稍远处的资料室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又想起那副始终未曾放下的浅笑,真像是一道被封闭的大门,难窥其中的奥秘。

不过我很快便得到窥视其中一个缝隙的机会。

司书先生像是忘记什么似的快速返回,然后从柜台处顺手拿了一个白色口袋,再一次回到我这边。

“这个……因为等待的时间会很漫长……所以如果愿意的话……喝喝看吧?

“欸……给我的话没问题吗?”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是在说客套话还是难为情什么的吗,想要好好确认下。

“本来是打算送给某个朋友的,不过今日因为她很忙所以无法出来……这个又无法保存很久来着……”

“无法出来的原因是……?”

“她饲养的仓鼠丢失了,所以今日不得不推辞掉所有事务。”

“欸……?!”

记忆的某个齿轮开始拼凑起来,原来之前遇见的那只仓鼠先生还有着这么一层渊源。

“嗯?难道说小姐妳今天看到过有流浪的仓鼠嘛?”

然而面对他的询问自己却摇了摇头,表达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的现状。

我有着爱说谎的坏习惯,对初次相遇的陌生人而言,哪怕是知根知底的事物,自己也不愿意透露出任何信息,即是因为我对他人缺乏信任不愿有过多牵连,也有因在学院的生活令自己变得厚脸皮不少,虽然我是堂而皇之地将其冠之以成长来诠释……

我想每个人的内心都多多少少会有点阴暗面不是嘛?

话题也随之回归原点。

“是嘛……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啊。其实今天本来应该站在柜台这边的应该是我的这位朋友,她是这附近一座教堂的修女,而自己不过是帮她代班而已。”

原来如此。

他的话再一次印证自己的猜想,这座图书馆果然和洛伊徳神教之间有着莫大的关联。

司书先生的神色之中显露出一些落寞,看上去像是因为难得的假日也需要加班而感到沮丧。

多少有点同情对方,而且还因此收获了免费的礼物,哪怕是厚脸皮的自己还是会对隐瞒情报感到些歉意,然而考虑到仓鼠先生的难言之隐,我也不太可能就此改口……

不过司书先生准备的礼物究竟会是什么呢?

答案很快便揭晓,那居然是一瓶白葡萄酒。

而且——

“这个是世界第一的葡萄酒。”

司书先生的话语令我吃惊,尤其是他那副笔挺的站姿和充满自信的笑容显得相当有说服力,看来不像是会为了开玩笑而欺瞒别人。

然而自己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瓶普普通通的白葡萄酒——连标签都未曾添加的酒瓶、瓶塞也非是橡木制成的软木塞,而是用“聚乙烯”制造的合成瓶塞、就连对葡萄酒的保管也是漫不经心地对待,哪怕被当作是在自助餐厅里能够随意自取的廉价葡萄酒也不足为怪……

然而联想到之前喝过的那杯咖啡,内心又隐隐约约地抱有一份不小的期待。

“嗯,那我就收下这份贵重的礼物啦。”

“不客气,希望小姐妳会喜欢这瓶葡萄酒。”

司书先生脸上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很快又重新回到那份被上锁的笑容之中,但我却隐约有一种感觉,觉得我好像让他很高兴。

大致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隐约有种难以言喻的预感,自己和这位司书先生之间的相遇其实只是个开始,然而距离命运真正重合的那一刻尚且还有一段时日,至少并不是如今这短暂的须臾……

很快伴随着他的再次离开,自己又重新回到那份漫长的等待之中。

……………

不知何时开始窗外的天空变得阴沉沉的,洁白的流云逐渐被深灰色所侵袭,无论何时飘起冰冷的细雨都不意外。

我望着窗外开始思考起这间略显昏暗的图书馆,像是管理者为刻意营造出这种氛围,隐约描绘出像是为迷失在遗忘的长河里的众多书籍的灵魂,安置最后的安身之处的场景……

想起祖父曾对我说过:“有些东西,只能在昏暗中才看得见。”

如今借助昏暗的灯光,我也开始回味起今日所遇见的一切。

不同寻常的入职体验、无貌之神的雕像、能够同人交流的仓鼠先生、经由奇迹所驱动的大型机关、用以释放奇迹的腕轮、神秘的大图书馆、善解人意的司书先生……

我隐约觉得他们肯定都同圣堂之间有着某种程度的联系,可惜自己实在是无暇顾及这背后可能隐藏的秘密,而且解开之后还会有下一个谜题等待着自己也说不定……

至少目前令我困扰的还是那群紧追着自己不放的不明人士,而且很明显是冲着这个旅行箱过来的,虽然司机先生说他本人和那群家伙无关,然而无论如何都没法彻底安心下来……

我是一个内心很敏感的人,是不希望因此而深陷在无形的压力之中,那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而且在未查清对面的真正意图之前,我也完全不想同那群家伙正面接触。

那么是否能够在今天之内思考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呢?因为自己实在不希望在圣堂的实习开始之后,还会被无聊的俗事缠身……

在那之前,还是需要先激励一下我的灰色脑细胞,自己曾多次听祖父讲过在葡萄酒面前,人可以变得睿智而坚强——那么不妨趁这个机会,我也来品尝一下司书先生送来的这份礼物吧。

在水资源匮乏的这片土地之上,能够长期储存的美酒乃是有着被誉为神之血的盛名,而能够传递着自然恩惠之丰盛的葡萄酒,正适合这片曾受众神眷恋的丰饶之地……

而对因为妈妈和奶奶她们的家族曾是故乡当地的名门望族,所以自幼生活条件还算优越的自己来说,常年因美酒佳肴所娇惯出来的味觉还是具备相当的判断力。

那么面对朴素简陋的酒瓶、充满廉价感的合成木塞、漫不经心地保管措施………究竟只是我对这瓶“世界第一的葡萄酒”的傲慢与偏见,又或者味道确实在初见之时便已决定呢?

这一切都会在短暂的醒酒仪式结束之后,也就是酒在熟成的过程中产生的像腐败的鸡蛋般的还原臭,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褪去之后揭晓……

很快——

自己也已经抵达同这瓶无名的葡萄酒邂逅的那一刻。

我适当地回忆起祖父曾教导过自己的那堆冗杂繁琐的贵族礼仪,虽然未免会显得有点不合时宜,然而既然面对的是“世界第一的白葡萄酒”,那么还是需要留有敬意。

我端起盛有葡萄酒的酒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酒的颜色,仅是第一步便令自己有些畏手畏脚,虽然是明快的金黄色,然而在昏暗的光线之下又略微泛绿色的光芒……

两种颜色的微妙结合难以对葡萄的品种作出初步的判断。

我开始通过嗅觉感受葡萄酒的香味,初次的酒香显得清淡且直白,然后轻轻地晃动酒杯,促使酒与空气充分接触,以便酒的香气能够释放出来,短暂地轻闻数秒之后,最为重要的香味也开始向自己显露真实面纱。

那是由山楂、榛子、柠檬等组成的浓厚果香,然而意外的是还拥有烤面包和脆姜饼的惊人香味,最令人无法理解的便是为何会拥有矿物质的气息……

那这株葡萄栽培的地点唯有在石灰岩斜坡之上,那里是高品质葡萄酒的基石,然而这片大陆内拥有富含石灰岩土壤的葡萄园可谓是少之又少,而且自己未曾听闻过那家庄园的主人会将美酒装在这么朴素的酒瓶之中。

我脑海之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念头是分益佃耕制(métayage),在久远的往昔圣堂会雇佣非神职人员来照料葡萄园,随着时间的流逝演变为相同的葡萄酒会用不同的标签来进行出售,换言之那是令没有土地的小作坊酒庄也能够以自家酿造的美酒来取代价格不菲的地租的便利制度。

不,不对——

那几家酒庄的葡萄酒产量明明也不过勉强够用,而且未曾听过他们会同外人签订有什么租期合同,倒不如说这瓶白葡萄酒其实是从这片大陆之外的土地带过来的可能性更大……

从现在开始便是完全未知的领域。

即使是向来在美食方面从容不迫的自己也不免会感到紧张起来,再也无法悠哉地将直握酒杯端至自己的双唇之间。

而是改用拇指和食指夹住杯柱底端,拇指竖起垂直倚在杯柱上,食指弯曲卡在杯座上面,其余手指以握拳形式垫在杯座底下的倾斜姿势来展现自己对这杯白葡萄酒的敬意。

这份对美酒的敬意很快获得回报,随着酒滴流淌进自己的嘴唇,内心留有的疑惑瞬间得到释然。

“好了不起……”

这是我最初的感想,因为合成木塞完全没有影响到这杯酒的自然口感,而且也令人感受不到葡萄梗的青涩味,更难能可贵的是没有化肥和农药,能够品尝出栽培出这株葡萄的大地的味道……

确实是相当美味的葡萄酒……

然而——

在舌头感受到白葡萄酒那柔滑、饱满、醇厚所构成的复合型酒香的同时,令人遗憾的缺点也随之呈现出来……

虽然那洁白的外表令人遐想到清澈的甘露,清亮而细腻绝不应当出现呛人的厚重滋味,不过刻意令这杯酒缺乏深沉的气息则完全是本末倒置,结果是令人严重感受到余韵不足。

很遗憾——

这致命的缺点导致这瓶酒的美味程度大打折扣,完全无法同世界第一的名号相匹配,甚至也只能够说是普通的名酒程度的“好喝”。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然而看上去那位正直诚恳的司书先生其实也意外地淘气,换言之他可能和自己是在很多地方有共同之处的“怪人”。

大概是难得勾起对世事漠不关心的自己的兴趣,我一边悄悄观察着司书先生,一边继续品尝着差强人意的葡萄酒,而同旅行箱有关的琐事早已被抛之脑后……

此刻的司书先生正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查找的那堆资料之中,显得格外的专注,不断从耳边传来纸页翻动的沙沙声,令人觉得那是文字撞击出来的回音,虽然每页都只不过在他的视线之中停留片刻,然而早已在内心当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还真是令人称奇,虽然之前我曾对他作出过精明能干的判断,然而现在看来也许意外的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也说不定。

司书先生拥有着与他那稚气的脸庞不相符合的丰富阅历和经验,像是看尽人生百态那般的锐利眼神,帮助他完成书架上的每一本资料的探索。

自己虽然也有心帮忙,然而始终不知道应如何入手,最终演变成摆弄起放置在附近书桌上的已阅资料,时而跑进无人的柜台里东张西望,借此消磨漫长的等待时间。

只不过——

时针仅向前进四分之一。

伴随着被阴云覆盖的天空和骤降的暴雨。

司书先生带来令自己心情低落至谷底的消息。

…………

“抱歉,加恩克斯.塞耶这个名字确实没有出现在最近的预约名单之中,至少近三个月以内的名单是没有——根据图书馆的规定今日并不对大众开放,但若是想暂时找个避雨的地方,那么这间休息室还请随意使用。”

“劳烦您费心了。”

男人的语气依旧沉稳,能从中感到善意,甚至令性格孤僻的自己也能够产生亲切感,只是带来的消息同窗外的天空那般令人消沉。

这间图书馆的规矩可真奇怪,若非事先预约,否则每年七月的第二个周末则不允许外人进入。

“没有同对方联系过吗?”

“还没有……不过那位神父在我看来虽然还算不上性情古怪,但也是被归到难以琢磨的那一类。”

“……也就是不抱希望吗?”

“大概吧……”

难道这也是测试的一环吗?

我边叹气边低下略显疲惫的脸,想要通过将面前的“玩具”堆成新的形状来借此改善心情。

“难以琢磨的熟人嘛……”

司书先生则像是对此深有体会,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随即化为一个浅浅的微笑,将那份略带苦涩的愁容巧妙地收纳进去,并顺势转换了个话题。

“那小姐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清楚,虽然多半这份工作已经没戏可唱——不过若只是以进入圣堂为目标的话,我倒是还有一些朋友能够帮上忙,反正距离期限还有好几个月来着……”

不知是否因为喝过酒的原因,我似乎变得比平常更能言善道一些,也有可能是因为内心已经放下警戒的缘故。

“很有自信吗?听上去对面像是没有回绝的余地。”

“只不过是那些家伙恰好欠我一个人情,从他们的角度想想,应该也会喜欢有个机会回报的。”

“这话不会也就跟我这么一个陌生人说说吧?”

司书先生略带调侃地表达出质疑,然而也稍稍激起自己的对抗心,我趁势把话题引回那瓶葡萄酒。。

“就像这瓶世界第一的葡萄酒那样?”

我在不经意间露出狡黠的笑容,开始期待着他会作出怎样的辩解。

然而——

“嗯,它确实是世界第一的葡萄酒。”

司书先生的笑容重新回到那副充满自信的模样,看起来他确实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并没有……那么……好喝啊?”

像是被对面那份发自内心的自信所感染,令我也不禁开始打起退堂鼓,只不过果然还是无法欺骗自己的味觉。

“是嘛?一般般嘛……这倒是不意外。”

司书先生仿佛之前便已经知道答案,露出令人难以琢磨的表情,只是那副充满自信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像是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的动摇。

这副违和感的根源究竟在哪里?

如果所谓的世界第一不是味道……

啊——

难道说?!

“这瓶葡萄酒……莫非是司书先生你自己酿造的嘛?”

这是我唯一能够联想到的可能性。

“嗯,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进行酿酒呢,而且是和我的两位朋友兼同事一起完成的这瓶酒……”

司书先生的回答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而且像是触发他内心的某个机关,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我诉说着酿造这瓶葡萄酒的经历。

“为酿造这瓶葡萄酒,我们需要先培育出适合栽培葡萄的土地,然而葡萄树好比少女的心思,完全猜不透她喜欢的场所,为尽可能满足她那阴晴不定的脾气,我们三人甚至连泥土都品尝过很多次呢,简直就像鼹鼠那样………”

确实像司书先生说的那样,葡萄树是需要娇惯的植物,而想要确定土地是否能够适宜葡萄生长,不仅要从颜色和肥沃程度进行判断,更是需要确认大地的味道,因为葡萄的根茎会深深扎根在土壤之中,同落叶混合在一起的淡淡泥土味亦是组成葡萄酒风味的关键部分。

“然而她还远远感不到满足,阳光若非适宜则不会结出优良的果实,虽然耐寒却又怕霜,所以需要我们三人整日轮值照料,更重要的是对采摘时机的判断,稍有懈怠这位大小姐的耐心,便会遭到颗粒无收的报复……”

这也是往昔葡萄酒为何会被称为神之血的另一个原因——美酒的成败与否,是完全听从神的旨意。

“我们大约是从七年之前便开始伺候大小姐,仿佛众神也眷顾着祂们的这位女儿,陪同着她进行着令人咋舌的恶作剧,例如在采收的前一日骤降暴雨,令色泽完美的葡萄失去酿造的机会……”

司书先生的语气也悄然改变,能直观地感受到蕴含在言语之中的辛酸和无奈,然而又不至被失望所淹没的另一面。

“然而终归是迎来这位难以琢磨的大小姐,愿意向我们三人袒露心声的那一天,像是为反省自己常年以来的恶作剧,今年我们栽培葡萄的那片土地不仅风调雨顺,而且还收获这七年以来色泽最好的葡萄……”

他此刻显露出来的笑容更像是沉醉在名为满足感的幸福之中,前不久的那份神秘感瞬间荡然无存,仿佛等待葡萄成熟的那段时间即是他人生的全部。

还真是令人意外,这位像是藏有很多秘密的司书先生,居然也会拥有天真烂漫的一面。

话说回来——

葡萄确实是依靠大自然的力量成长,即使人再怎么做也不能逆转大自然的力量,若是在收获期间被雨淋湿便无法成为酿造美酒的原料。

然而即便会有很多类似的风险依旧需要人去投入全部的汗水为之照料,若是离开这些所谓的神之血终归也不过只是发酵的葡萄汁而已。

不过这株葡萄还真是令自己羡慕,虽然照料者是从零开始的外行人,然而愿意不断投入心血在闲暇的兴趣之上,在迈向快节奏的现代社会已是不可多见的景象。

那么司书先生会称其为世界第一的缘由也不足为奇,因为这瓶葡萄酒确实对他而言有着无法代替的价值。

坚持的意义,有时候胜过结果吗?

只不过对我而言这套华丽的说辞还是有着最致命的缺陷,在自己看来所谓的葡萄酒其实只有好与坏的区别。那在酿酒时因个人原因所缺失的这份余韵,而造成的损失是难以弥补的,无论如何我的内心都无法归类为“好”。

当然,若是偶尔面对像这类无意义的炫耀之时,需要让我随便附和一下倒也无所谓,然而终归是令自己倒胃口。

即便如此,我也仅是单纯对这类想法不感兴趣,而不涉及对当事者本人的判断和感想,例如司书先生带给我的初印象可以堪称是A+,哪怕是怕生的自己也会尝试想要主动交流的优秀程度。

那么特别为此破例一次也是清理之中,如果我刚才作出的判断完全正确,那么今天自己的正事和麻烦事都能够得以解决,只是需要运用一点点小花招。

…………

“那个……虽然不知道司书先生您是否知道这么一个传闻——越是美味的葡萄酒越能感受到酿造者蕴藏的意念。”

“嗯?还有这种说法的吗……”

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引起依旧陶醉在幸福之中的司书先生的注意,然而想要令他注目还需要更多的准备。

“所以我能从这杯葡萄酒里品尝出司书先生栽培葡萄时的种种心绪,而且正因为能够追忆和感悟葡萄从出生到成熟的这段时光……虽然这杯葡萄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味,然而还是令自己体会到对美酒的不同看法,我认为这是一瓶相当棒的葡萄酒。”

我给出自己对这瓶葡萄酒的评价,虽然其中不乏有谎言的部分,然而想要伪装得不被对方看出来,对我来说还是轻而易举。

“谢谢……真的很感谢,小姐妳对这瓶酒的喜欢对我,不,对我们而言都是一种救赎。”

“……救赎?”

司书先生像是对我的答案感到非常满意,令自己都感到有些愧不敢当,我甚至开始怀疑起难道刚才的谎言已经被揭穿啦?

“因为在最后的步骤之时,本来准备的软木塞沾有霉味,所以不得不使用合成木塞——我们对此感到不安,害怕这瓶酒可能会因此而功亏一篑,悄悄地想要把这瓶酒送给另一位朋友,因为她是一位相当温柔且友善的人,所以如果由她来给出评价,想必无论如何也至少在安心线之上……”

“然而自己还是感到难以接受,对这种近似逃避的折衷方法,所以违背了另外两位朋友的意愿,一时起意把这瓶葡萄酒赠送给小姐妳,希望能够从毫无关联的路人之中得到最中肯的评价……”

原来如此……

看起来只是自己顾虑太多。

这瓶葡萄酒背后隐藏的秘密,虽然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但也是在情理之中,而且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我也算是略微触及到他内心深层的一部分。

还真是个不爱服输的人,意外地令我感到有点高兴,看起来确实是和我会有很多共同之处的“怪人”,那么也意味着他很有可能是能够被自己信任的人。

“……这是事实,我不能否认。”

“那么……请容我再问一个问题——小姐妳是否从那杯葡萄酒里看到更多的事物呢?”

司书先生再次回到那副略带调侃的口吻,像是表现出他不过是略有兴趣,并不会真的会对自己说出的话信以为真。

但那只不过是伪装,我在他的眼神中瞥见在此之前不曾出现过的尊重,看起来是因为之前的评价,令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有所提升,所以开始进一步期待起自己的感想。

然而——

“那个……虽然自己说是能够感受到蕴含的意念,不过其实更像是察觉到有什么欠缺的地方?”

“妳是在说酒嘛?还是说……”

“我觉得是两者都有吧?虽然只是自己微不足道的猜测,而且总感觉和司书先生您不愿告诉我预约名单的隐情有关……”

“嗯?但是我并没有向小姐妳隐瞒什么……”

司书先生露出不解的疑惑,然而到目前为止,完全是按照自己预想中那般发展,成功地引起他的注意力。

“但是司书先生您在查找最后一本资料的时候,不是很明显地将目光停留在某个地方很长一段时间嘛?”

我的记忆对那一刻印象极为深刻,唯有在那个时候,司书先生的翻阅资料的速度很明显地放慢不少,而且最后是依依不舍地放弃停留在那一页,无论如何他内心的想法必然有所保留。

“啊?原来妳是说那个啊……”

司书先生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这其实是相当没有礼貌的做法,然而对我而言这能够制造出来一个相当有意义的机会。

如果真是神父有意隐藏起来自己的姓名作为面试的谜题,那么虽然我还有其他的途径能够进入圣堂,然而趁机作为测试这位司书先生能力的机会是再适合不过。

我想要知晓这个男人是否有成为自己“同伴”的能力和资质。

“我明白啦。还请小姐妳见谅,作为赔礼——我会告诉对妳尽可能有帮助的信息。”

这位待人和善、热情诚恳的司书先生内心深处像是泛起阵阵波纹,令他再次回到最初的那份沉默之中,完全无法猜测出他此刻正在思考些什么。

“嗯,再次麻烦啦,无论是哪个信息对我而言都很重要,结束之后我会为此支付报酬的。”

不经意间我便令司书先生的立场从义务的帮忙转变为等价交换,虽然其实更像是自己的单方面委托,然而自己能够开出的报酬绝对不会令他失望。

因为我相信那张开出的空头支票,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那么还请小姐妳到时候务必告诉我,最后解读出来的信息是什么?”

时间总是过得很慢,直到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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