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铁门又被打开了。
小伙子坐在办公桌边，目送魏扬离开这间办公室。
吴叔还在抽烟，直到抽完了一根，才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进入铁门，问里面正在工作的女员工，“他都查了什么？”
女员工把手里正在整理的档案袋交给他。
“只看了这个？”
“是的。”
吴叔对着窗外打进来的阳光，看清了上面用油性笔书写的字迹，“二区四十八处宠物户籍登记？”
外间尖着耳朵偷听的小伙子疑惑，“我只知道人有户口，啥时候养宠物也有户口了？”
“不仅有户口，还搁人家户口本里呢。”那人笑嘻嘻地说，“这年头，狗比人过得滋润。”
另一位一直沉默的同事终于开口了，“整个二区，甚至还有六分之一的人连户籍都没有。”
“给狗办身份证明，可是高端操作，只有你们想得出来。”
虽说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话里话外**裸的嘲讽还是让那位同事脸色难堪，闭口不言。
小伙子说了声，“王哥……”但很快被打断了。
“你们可不知道啊，在这个地儿，啧啧，土豪家死了狗还要办葬礼，厚葬！请他娘的一个连的人哭丧，哎呦喂。这不，还有半个月，南郊那边，那个有钱的一逼的老头，知道吧？”
“是那位跨区公司的前任总裁，黄先生？”
“对对对，就是他！他家狗马上要成年了，准备开个那啥……对，趴体，好好庆祝一下，啧啧，说是要请北区最红的歌星献唱，一晚几千万呢。”
“这不是铺张浪费？”小伙子皱眉。
“有钱人的世界啊，你是不会懂的。人家钱多到没处花，就是用来打水漂听个响也不分给你们。人家乐意。”
王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站起身，对着吴叔道，“吴叔，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行，路上小心点。”
“好。”
在他刚离开办公室，那个啰嗦的同事又开始嚼舌根，“嚯，听到这些羞愧得准备找个地缝钻起来了？”
他又搂住小伙子的肩膀，不客气地指着门，“我和你说啊，离那个二区的贱骨头远点。”
小伙子吃惊，“什么，王……他是二区的？”
“还是本地人。整个办公室的一区人，硬是给挤进来条二区的狗。啧，二区人啊，就是天生的贱种，蠢货。和他们呼吸一间房子的空气我都觉得恶心。”说着他作势干呕了两下，别的几个同事都被逗乐，笑出了声。
没有了二区人的办公室内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
王哥徒步离开管理局，面色凝重。
他还有心事。
走过一段不长的路，一所商场不远处的小巷内，沿着地上的标志，在某个不起眼的拐角后面挂着一张硕大的霓虹灯招牌，把本就不大的入口塞得更加狭窄。
招牌上是几个大字。
“王氏侦探事务所”。
上楼，推开大门，里头的办公椅上，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还挺精英范的，是不是？
——如果忽略他松乱的头发，打歪的领带，从腰带里掉出来的衬衫，不成对的袜子，和高高架在办公桌上的腿的话。
“哟，王大爷回来了？来来来，坐啊，别客气。”
王哥在这个邋遢的男人对面站定，和他对视，“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你坐啊，别站着，累不累啊。”
“跟你学破案。”
“破案？这还用学么？出门左转，大概五十米就有个电话亭。该拨什么你清楚的。”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王哥紧绷的脸松懈下来，叹了口气，靠在空椅子上，紧贴着椅背，“你说得对。有些事除了自己，没人能帮我解决。”
“喔？”邋遢的男人把脚放回地面，拖着办公椅向前挪了挪，手肘搭在桌面上，手背交叉，托住下颌，“看来，那个女孩的事对你影响还蛮大的哦？”
“算是吧。”
“你都下定决心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又怎么能不支持呢？那么，来，一楷，你侦探生涯的第一课——”他伸手指向王一楷身边。
王一楷这才发现，那处阴影里，竟然坐了个人。
“他要把他老婆杀了。你来帮他。”
“什么？！”
……
好心情在推开玩具店大门的那一刻结束。
这大概是附近唯一的玩具店，就开在商店街的入口，不论何时都有一大帮孩子挤在店里，对着新进的模型流口水。魏扬的身高和发色站在这帮小鬼间显得特别突兀，他捶着前台的桌板，指着柜台上某个空掉的位置，冲窝在沙发上看小电视的老板不满地嚷嚷，“东西在哪？”
老板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目光紧紧黏在电视屏幕里的特摄片上，“卖了呗。”
继续捶桌，“说好的给老子留的呢？！”
老板依依不舍地挪开目光，施舍在他身上，“每次都跑过来说要买，每次都在攒钱，放了快一个月了，每天都有人要买，昨天才卖掉，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这个月预算用完了。”魏扬的眼神有点飘。
“没钱就爬，”似乎是觉得这么说可能会伤了老顾客的心，他还顺便补充了句，“下个月有新机型进来，你要不要？”
“要要要！”魏扬很快意识到思路被带跑，又开始捶桌，可怜的桌板咔地一声裂开了一条缝，“这款呢？这款怎么办？”
“没了。”老板伸出食指挖了挖鼻孔，又轻轻吹掉，“咱们这搞到正版货本来就不容易，错过这村就没这店。缺就缺呗，日子不还照样过。”
“不行不行。这系列我都快集全了，现在整个缺口是要恶心死我吗？”
“那去北区店里找找。那边好东西多，别说一个系列，历年的款应有尽有，不得爽死你。”
“我要能过去还跟你在这磨叽？”魏扬翻了个白眼。
“那就看缘分，等呗。瑕疵品你又不要，山寨货你又不要，真难伺候。年轻人有这闲钱孝敬爹妈不好？改善生活不好？玩胶。”老板伸出拇指扣了扣脚上的死皮。
“你不也玩。”他探头看向电视机，穿着皮套的演员正和怪兽贴身肉搏，“多大人了，看这个？幼不幼稚。”
“成年人，当然想看什么看什么。”
“成年了不起啊？”
“抱歉小朋友，成年人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不仅能自己玩，还能开个店，然后把小朋友心仪的钢铁骑士卖给别人。诶，我就是玩，气不气？”
气，当然气。气到脑溢血，拳头硬了，牙齿咬得嘎吱响，非常想把这个穿着老头背心窝在沙发里抠脚还嘴贱的猥琐大叔像电视机里殴打小怪兽的光之超人一样把他摁在地上一顿锤，再来几记肘击膝击和背摔就更完美了，可惜打不得。仅剩的理智告诉他，这次打了，那他的机甲军团大概率或者肯定要泡汤，保不准又要进看守所被关几个月，等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老板继续落井下石，指着他对着电视机前边一个眼神呆滞，干鼻涕糊了小半张脸的小鬼说，“看到没？以后不好好学习，考不上大学，就会变成那个红毛猩猩一样的大人，只会无能狂怒。”
魏扬气得摔门走人。
老板心情蛮好地冲他挥了挥手，“欢迎下次光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