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救救我!他们追上来了!”
“阿胜!”包租公心如乱麻,他踩着拖鞋下床。
他声音听上气不接下气,包租公甚至能透过门板看见他的样子。阿胜扶着铁门,头发散乱,满脸是血和淤青,向自己求救。
“你妈呢?她去找你了!”
包租公把手按在门把上,向下拧动。
接着响起了包租婆的声音。
“来不及了!开门,让我们进去再想法子!赌场的人已经到楼下了!”
……
似乎是有风划过魏扬的后颈。
后颈上点点酥麻传到全身,然后是莫名的冷。
好冷,怎么会这么冷?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僵硬地挺直上半身。两边窗户都紧闭着,按理来说不会有风。周围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整个房间现在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突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是有谁穿着拖鞋,拖鞋的鞋底和粗糙的地面拍打,摩擦,哒,哒,哒……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在门口停下来。
“咚,咚,咚”。
门被有规律地敲了三下。
“谁啊?”
“臭小子,是我。”
包租婆?
魏扬一怔,“你不是出去找你儿子了?”
说着他起身,习惯性地站在走廊侧的窗户后边,朝外看。
“找到了。你出来,我喊你有事。”
窗户的玻璃上糊了半透明的窗纸,透过窗纸,里外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但从窗纸和边框的缝隙里刚好可以看到门口的人影。
确实是包租婆。
她穿着花布睡衣,头发上还挂了花花绿绿的卷棒,手提煤油灯。
不知道是因为玻璃上脏东西的扭曲还是什么,她的脸看起来有些不真实。就好像带着一张橡胶面具,用精细的刀法刻出五官和脸上的皱纹。她嵌在眼眶一角的眼球此时一动不动的盯着窗户后边的魏扬。
“你出来。有事。”她重复。
“有什么事直接说,别叽叽歪歪的。”魏扬语速加快。
“水龙头是你打开的吧?……你去关一下。”
“水龙头?什么水龙头?”
“走过道那边的水龙头。有滴水声。”
她这么说,魏扬好像真的听到了水滴撞击在石板上的声音。
声音很小,但在死寂的夜晚又异常清晰。
滴答。
滴答。
滴答。……
沉默了一会,魏扬想起什么,“那个水龙头坏掉了十几年了吧?怎么会滴水?”
“我不会听错的。你出来看看,把它关掉。”门外的人重复。
“你是老年痴呆了?之前我喊你修你不修,现在到我这发神经?”
“我说了我不会听错。三楼只有你家亮着灯,你出来一下,很快的。”
“烦死了,你自己没有手吗?要关自己关去。”
魏扬不耐烦,正准备转身,眨眼间却看到一张脸正紧紧贴在窗玻璃外侧,把他吓了一跳。那张脸惨白得和尸体一样,肉和皮黏连在一起。被皮肉挤压得变形的左眼正好透过没有糊窗纸的窗户,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嘴唇在玻璃上蠕动,像两条黑红色的水蛭,从里面发出吼声,“出来!你给我出来!”
老旧的木门被砸得砰砰响,好像随时都会被震散架,脆弱的门锁挂在门缝上,摇摇欲坠。
巨大的响动吵醒了睡着的小萝莉,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魏扬,怎么了呀?好吵……”
魏扬一边把装了重物的纸箱通通抵在门后,边凶她,“闭嘴!不要说话!一句都不许说!”
小萝莉莫名被一顿斥,委屈巴巴地闭上嘴。
他骂骂咧咧,“滚啊老太婆,老子要睡觉了!你找别人!”
不理睬外头的声响,直接关掉灯,往床上一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房间靠走廊远离门的那块堆了一排纸壳箱,形成一道微妙的墙壁。躺下来时,站在窗户外头的人看不到房间的内侧。
魏扬额头上的汗液一点点滑下来,心跳比往常快得多。他全神贯注盯着门缝,要是这门真被打开了,那就等死吧。
希望这次不会猜错。
……千万不要再猜错啊。
他默念着。
砸门声好一会终于渐渐消停。
走了吗?
又等了会,一阵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远。他轻轻起身,探头向窗户看去。
……妈呀。
黑暗中,一张大脸赫然横在那里。
三眼对视。
魏扬啪的一下再次躺下去,很快啊。但是没用,门那边又开始热闹起来。
也许是他装睡的决心坚如磐石,对方终究是放弃了。等声音消失,他再看向窗户的时候,室温早已回升,无论是人脸还是人影仿佛没有存在过。
夜晚重新变回了一如既往的静谧。
魏扬浑身力气突然被抽走一样,重新倒下,双手捂住脸,浑身颤抖。
经过刚才一番变故,小萝莉也没有再睡着。看到魏扬异常的动作,她扒住红桶的边缘,有点害怕地问,“你怎么啦?”
他没回答,捂着脸的手底下发出了些奇怪的声音。
呜呜呜好可怕啊……虽然很害怕,但是小萝莉仍然鼓起勇气准备跨出桶,却不想魏扬发癫一样地趴在床垫上狂笑不止,一边笑还一边拍打着床垫。
他是被吓傻了吗?小萝莉担忧地想。
笑声戛然而止,他突然用过分严肃的语气开口,“十七年。”
“诶?”
“十七年啊!这是我十七年来第一次找到生路!”说着他又开始笑,还在床垫上打滚,“怎么会有鬼比我还蠢啊!”
这些话信息量过于庞大,让小萝莉一时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要这么高兴地骂自己。
笑声再次戛然而止,他重新正经,“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说着,他跳起来,哼着乱七八糟的小曲打开灯,随手捡了小萝莉扎头发的皮筋把自己的一头乱发简单粗暴绑好,从垃圾堆里翻出一本皱巴巴的日历,在当天的格子里画了一个圈,又扒出张便签纸郑重其事地写下几个狗爬字。
小萝莉凑过来看着他行云流水一番操作,最后把写了字的纸条珍重的塞进外套口袋里,“这是什么呀?”
魏扬心情颇好地告诉她,“这是智慧的光辉。”
小萝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