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茹惠一直觉得有谁在窥视她,某扇门后面,某栋楼的角落里,杂物堆底下。
这些“视线”令她不安,但种种迹象表明那里并没有人,一切只是她的错觉,她也就只认为自己变得疑神疑鬼了。
说起来,她从小到大都不算幸运。很小的时候,父亲突发脑血栓去世,一直是母亲把自己拉扯大,兼顾着打工和家务,还要赡养年迈的奶奶。奶奶脾气不好,父亲死后,经常不给儿媳妇好脸色看,还经常把一些陌生人带到家里做客。
但也并不是不幸。相识的人失踪,或者在哪个角落里被发现了尸体也是常有的事。看着他们的家人悲戚的面容,有时也会麻木地想,幸好惨剧没有发生在我的身上,家里人都还好好的,然后默默祈祷明天也能够安稳顺遂。
……直到那件事发生。
程茹选择了报警。
电话过了很久才被接通,她将发生的事大致和接线员描述了,接线员沉默了一会,说:“小姑娘,谎报案情好玩吗?”
“不,我没有!我可以保证,这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
“会求救的女鬼?还是莫名其妙的诅咒?如果真的遇到异常事件,应该是你的家属上报失踪人口,而不是你本人无理取闹。”接线员说,“比起报警,你更需要的是医生。”
“可是……”
“继续妨碍公务的话我们有权将您行政拘留。”
“滴,滴,滴。”
电话被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程茹惠并没有放弃,她觉得可能是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自己的情绪太激动,没有讲清楚,导致了一些误解。于是第二天又去了一趟管理局。
结果和昨天一样,解释了半天,工作人员给出的答复只有“没有这样的先例”,然后劝她回家,不要没事找事。
正当她失望又委屈地准备离开管理局时,被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叫住了。他向她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在取得信任后把她带入三楼的资料管理室内。刚好是休息日,此时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
年轻人先开始自我介绍,“我姓王。你可以肯定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吧?”
程茹惠点点头。
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黑白的纸张。落后的复印机打印出来的图片很模糊,但还是能分辨出这些照片上印着的都是惨死的尸体,图片旁是文字资料。
“类似的事件已经发生了很多起,根据我的调查,从最初出现类似死者至今持续了数年。”
“不是说没有先例吗?”
“几个月前也有人来报案,他们也是这个回答。再过不久就发现了报案者的尸首。”王先生阴沉着脸,“那帮家伙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这很有可能是出现新型异常的前兆,放任不管的话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程茹惠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指甲深深嵌入皮肤内,眼神涣散,“我……我也要死了吗?”
意识到说得过于直白,王先生有些慌乱地说,“还是有机会的!我可以帮你申请保护,只要能审批下,就有经过认证的驱鬼师来过来,报销部分佣金。”
“是吗?真的麻烦您了!”程茹惠挤出一个笑容,向他鞠了一躬。
“这是我们公职人员应该做的。”他摆了摆手,“不过有件事我也希望你能配合我一下。”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这是我个人的请求,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请协助我进行调查。”他翻弄着印有资料的纸张,“按常识,鬼怪的出现不可能事先警示。受害者和案发时间都是随机的。但这些,根据资料,此类事件每四个月发生一起,过于有规律了,很可疑。”
“上面没有人注意到吗?”
“怎么可能注意不到,”王先生说,“一来没有造成大规模影响,二来上头不管这个,浪费人力物力调查不如修修路冲绩效,等任职期满被调走了,留下个烂摊子也是留下来的人头疼。”
……
空气里蒙着一层淡淡的血腥味,好像随时会散掉。
天才亮,魏扬拖着还在打哈欠的小萝莉下楼洗漱。经过走廊时他特地看了眼不远处停用的洗手池,阴影里,一道人形轮廓烙饼一样瘫着。血腥味是从那里飘过来的。
回房的时候别的住户大多都醒了,楼道里喧哗起来。
几个人穿戴严实,抬着盖了白布的担架下楼。洗手池潦草地打扫干净,用塑料带拦着,上头黏了许多张画着红字的黄符。
楼梯口,一群人正吵架的包租婆包租公,乱成一团。小萝莉觉得有乐子看,就爬上魏扬的脖子,拽着他一起凑热闹。
包租婆瞪着包租公,用手拧他的耳朵,“好啊你,我就出去了一个晚上,你就给我弄出这么大的事,啊?我吩咐你多少次了别开门别开门,被你听屁股眼里了?”
包租公大声喊冤,“昨晚我都没出房间,怎么给他开门?”
“钥匙在你那,不是你开的是谁开的?”包租婆咄咄逼人。
“鬼开的,鬼开的!”包租公辩解,“昨晚那鬼一直在门口鬼叫,让我开门,我识破它的诡计,打死也不开,他就自己进来了!”
“我听你胡扯!”
围观群众也开始起哄,“包租婆,你这就不厚道了,当初你租咱们房子可没说过这里还闹鬼啊!现在死人了,你得给个说法!”
包租婆也泄了气,“这事说来话长。”
“快说啊,别磨蹭!”
“这栋楼是我姐姐的房产。她儿子,也就是我外甥八岁那年从三楼厕所那个豁口掉下去摔死了,她就和姐夫搬家,把这房子留给我。我请了高人看过,高人说能住,这鬼开不了门,九点之后锁好门,它进不来。”
“八岁耶。”小萝莉戳了戳魏扬的头顶,“比我大两岁!”
魏扬身旁气压很低。
比八岁的小鬼聪明一点,你很激动吗,魏先生。
他从口袋里摸出某张具有纪念意义的纸片,在小萝莉不解的注视里撕碎,然后一把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诶,这不是……”小萝莉刚想说什么,被魏扬打断。
“闭嘴。”
“怎么了呀?”
“闭嘴。”
好吧,小萝莉心中默默说,智慧的光辉变成片片然后被吃掉了。
当然,他们的小动作并没有人注意。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有人质问。
“这事是我不对。二十多年我都看过来了,只是没想到老头子把这事搞砸了!”
包租公一听,又开始辩解,“真不是我啊,我昨晚可一直待在卧室里!今天早上才开的门!”
他没有说谎。
听到儿子的呼救声时,他确实动摇了。但包租婆的声音让他猛的回过神来,是啊,老太婆怎么可能会叫他开门?按着她的脾气,今晚准是要在外面过夜。那敲门的会是谁?
最后包租公放下门把手,反锁了房门,重新躺回床上,整个人裹进被子里,一动不动。
“那还能是谁开的?钥匙只有一把!”包租婆突然想起什么,“之前是不是还有把备用钥匙?”
“你说的是掉进厕所里的那把?早就找不到了。保不准是谁撬的锁。”
“撬锁放鬼进来?他图什么,不怕被鬼吃了?算了,不管是谁开的门,那这样吧。这个月的房租我退给你们,要搬的趁现在赶紧搬走。”包租婆疲倦地摆摆手,“剩下的我去解决。”
人群很快一哄而散。
小萝莉问魏扬,“我们要搬家了嘛?”
“搬啊。这里不安全了。”说着,他有意无意瞄了眼走廊外侧,一道灰色的影子从水管上蹿过,又很快消失在潮湿黏腻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