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是被风扇的吱呀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的,透不进一点光亮。他在桌上摸索着,“啪”,老旧的台灯亮起,晦暗的橙色光晕勉强填满了这间小房间。粗糙的玻璃窗映出了他的模样,是个少女,脸色苍白,黑色的长发缺乏打理,身上套着蓝色的碎花裙子。书桌上生锈的小闹钟滴答滴答运转着,指针指向了十一时五十分。
不远处,一台电视机亮着,屏幕上闪烁着黑白的雪花点,正在播报新闻。
“……日傍晚,警方在……发现了一具女尸…死者是…中学的学生,死因是……”
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噪音,让人心烦。“小惠”果断地离开书桌,在电视机上狠狠拍了三下。
火花闪了闪,电视发出一声悲鸣,咔地宕机了。
“小惠”欲言又止,沉默了几秒后开始探索这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逼仄拥挤,台灯是唯一的光源,所有家具沉浸在黑暗里。墙皮有些脱落,墙上贴了许多小贴纸。床占据了房间大致一半的空间,被子在上面叠放。衣柜里是一件件裙子,摸上去手感很柔软,但看不清款式和颜色。房门被右手边就是厕所,推开门,里边一片漆黑,但没有丝毫异味,应该经常有人打理。
这都没有问题。
除了放在书桌上的一叠剪报。剪下来的版面内容,都是东区的一些不知名小报纸的新闻版面。大概从三年前的开始,每隔四个月,一章报道,很有规律。“小惠”一张一张翻过去,是关于市民死亡案件的新闻,大多被粗略判为情杀或谋杀结案。有些配了模糊的照片,但仍能看出死状的惨烈。
死亡地点是受害者家中,时间为每四个月初一的凌晨十二点。
那是一个月内的朔日,彻夜不见月亮的一天。
剪报最下方压着一张便条,上面只有几个字。
“今晚我来找你”
“小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书桌上的闹钟。
这台小型机械仍然冰冷地运转着,指针挪到了十一时五十五分。
还有五分钟,十二点。
他扔下手中的剪报,拧开门锁,打开了木质的房门。
房门外是仿佛没有尽头的老式屋邨走廊,被一盏又一盏冷白色的灯照亮,堆着大量积灰的杂物。走廊的左侧是一排紧闭的房门,没有窗。右侧是铁栏杆,栏杆外一片漆黑。走廊每隔一段都有一扇生锈了的防盗门敞开着,还有密密麻麻的自来水管长虫般攀附在墙上。
“小惠”反手带上门,却被吓了一跳。门板外侧贴了密密麻麻的黄符纸,上面是用朱砂画的图案,血一样的颜色,异常刺眼。正中央的符纸大了一圈,正中央画了一只竖直的眼睛,颜料还是湿润的。他凑近闻了闻,味道很熟悉,不是朱砂。
但他只停滞了片刻,就把门关紧,放轻脚步沿着走廊往深处匍匐前进。
虽然走廊上比房间里亮了许多,但他浑身的不适感更加强烈了。白色的强光打在墙壁上,投射出一道道清晰的影子。就算躲在掩体后,他的一举一动也会被记录下来,无所遁形。
但也没有办法。他在离家门不远且掩体相对多的地方贴着栏杆蹲下,监视着房门口的动静。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他也在心里默念着时间。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五十八,五十九……到了。”
就在十二点整,响起了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
“小惠”心底发凉。
他一直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如果这种东西能算得上人的话。
远远看着是个女人的身材,黑色长发披在肩上,遮住了脸,只能看到缝隙里苍白的皮肤。她的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裙,裙摆一直拖到地上。“她”用苍白的手,规律地敲击门板,房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应该说,有反应才很恐怖吧?
十分钟后,“女人”停止了规律的动作,“嘎吱——”,老旧木门被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中十分刺耳。门缓缓打开,扯出一条缝隙,“女人”走进了房间。
房间内传出衣柜被翻动的声音,以及开门声,他听的一清二楚。
唯独没有脚步声。
翻箱倒柜的声音很响,甚至还有重物落地声。鬼正在找他。
很快,鬼就翻遍整个小房间,声响也停息了。但他更加紧张,因为鬼不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下一刻,白色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房门外,并且,向这条走廊一步步“走来”。
惨白的光打在“她”身上,在墙上拖出一道长裙的影子,没有头颅,更没有肢体。
她慢慢靠近小惠的藏身处,每经过一堆杂物都会将她被头发盖满的头颅凑近,十只苍白细长的手指尖刀一样**去再抽出来,确定里面没有藏人才离开。
不行,要是一直躲着,很快就会被发现。被鬼发现的后果是什么他不敢猜测,藏在杂物后面或躲在里面明显是行不通的。该躲在哪里?
……
鬼一直保持着匀速,不紧不慢地搜索着走廊的每一个角落,切开了阻碍视线的障碍物和水管。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她的脖颈发出喀喇喀喇的响声,弯曲了九十度,对着走廊的天花板。上面也没有东西。
上方的声响越来越小,“小惠”提着的心也稍微放了下来。
破烂的抹布遮住了手的位置,他吃力地抓着走廊外侧的栏杆根部,两脚悬空,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这样非常危险,但在灯光和鬼怪的双重威胁下,走廊内更不安全。
终于,声音慢慢消失了。
他也快撑不住,缺乏锻炼的女孩子的身体进行这样高难度动作还是过于勉强了,还是得赶紧上去才行,鬼知道那个鬼东西会不会掉头回来。
他抬起头,被一个满是黑色发丝的头颅占据了所有视野。
下垂的黑发缓缓向两边划开,露出一张挤满眼球的脸。密密麻麻的眼球被挤压变形,所有眼珠都死死盯着他,眼睛中央裂开了一条缝,从那里传出令人发怵的声音,“找 到 你 了!”
扑面而来的怨毒与寒意令“小惠”鸡皮疙瘩暴起,布满眼球的脸离他越来越近,此时他的手腕一阵剧痛,他眼睁睁地看着栏杆根部流着血的断手和扭曲的鬼脸,坠入无底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