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扬不知道自己几点才到的家。
大概已经是深夜了,但里面的灯还亮着。
他把手伸进家门边上窗户的缝隙里,在里头摸出一把钥匙,咔哒打开门,进屋,然后反锁。
说得好听点,这是一间很有生活气息的房间。
……那说得难听些,一堆垃圾上摆了张床垫,就能被称为家了。墙壁上不走心地糊了张墙纸,感觉随时会脱落。天花板上挂着一枚灯泡,摇摇欲坠,但提供了整个房间的照明。墙角摆着只不小的红色塑料桶,外侧贴了小白兔的贴纸,里面盛满清水。
还有一坨杂草,乱蓬蓬的,把被子和枕头拱到一边,占据了整张床,还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魏扬大步走过去,抓住向上一提。
“哎呀,疼疼疼诶,别抓啦要秃了……”
杂草蠕动起来,魏扬松开手,它就开始在床垫上打滚,滚着滚着终于停了下来,探出一张可爱的小脸,嘴巴撅起来,“不是说好的不要抓头发嘛!”
“刚才在干什么?嗯?”魏扬板着脸,问她。
杂草慢腾腾又蠕动起来,在床上卷着,用一种莫名其妙的姿势盘成团,脑袋从杂草垛里冒出来,抬起头,两只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浸了泪水,“呜呜呜,魏扬,我的手!”
魏扬叹了口气,蹲下来用手慢慢帮草垛梳理着,渐渐的,乱成一团的杂草样的头发被理得顺些,露出一只小萝莉。她的手被头发缠住了,捆得死紧,动弹不得。魏扬只能继续帮她把手上打结的长发打开,期间小萝莉还一直喊疼,到处乱动,魏扬只能摁住她,活像捏住一只不断嗡嗡嗡的苍蝇。两个人鸡飞狗跳忙活了半天,还惊动了邻居,成功领到了震破耳膜的拍墙声和一顿臭骂。
忙了好久,终于以魏扬无视掉小萝莉的抗拒,用皮筋把她杂乱的长发扎起来结束。
魏扬瘫倒在床上,满脸生无可恋得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目光涣散。
想抽根烟冷静一下。
脱离头发束缚的小萝莉又欢脱起来,她蹲在他旁边,用一块黑色铁疙瘩敲着魏扬的脑袋,一边叫嚷着,“魏扬,看啊,快看!”
魏扬转过头,那铁疙瘩直接哐当砸到他的鼻梁骨,两眼一黑不省人事。回过神时看到小萝莉又在呜呜呜地哭,自己嘴巴上还有点液体,舔一舔,铁锈味的。
他○的,流鼻血了。
他坐在床沿,垂着头,一只手按住鼻翼,另一只手把小萝莉的嘴捂住,说,“闭嘴。安静。”
小萝莉苍蝇似的嗡嗡嗡停止了。世界又恢复清净。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鼻血终于止住。
也终于有闲心看她之前玩的铁疙瘩了。
小萝莉还在一边站着,她在魏扬审视的目光里,把手上的铁疙瘩递上来,“喏。”
魏扬接过,这是一把手枪,从外表上看还挺像样。“你拼的?”
“是呀!”小萝莉把藕段似的双手撑在他的腿上,脑袋探到魏扬跟前,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两只眼睛和月牙一样弯弯的。
杂草上开了朵太阳花。他腹诽。
“怎么样?我拼得好不好?”小萝莉笑嘻嘻地看着他,眼里满是雀跃和得意。
魏扬笑了笑,松开握把,将食指伸进扳机框槽,一划,熟练地转了个圈,随后握住枪把,顶在小萝莉的脑门上,食指扣动扳机,“磅!”
当然,什么都没发生。
小萝莉被气哭除外。
魏扬随手把枪一扔,蹲在她面前,揉了揉她的脑袋。手感毛茸茸暖乎乎的,像是在摸一只小动物,“别哭了,又没死,哭什么哭。睡觉去。”
小萝莉呜啊呜啊放声大哭,眼睛里鼻子里都往外掉水花,还打起了嗝,一抽一顿的。
魏扬腾出另一只手边帮她抹泪边抹鼻涕,“不哭了啊,不哭了。”音调毫无波动,很没有诚意。
她抽泣着,用力甩了甩脑袋,发现甩不开后改变策略踢了他的小腿两脚。
魏扬“啊”了一声倒在床垫上,敷衍道,“好疼,我要死了。”
“诶?”哭声放缓下来,她疑惑的脸上还挂着泪水,“怎么会?……嗝,我没有用,嗝,力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很愧疚。
“我要死了。从明天起,你就要一个人住了。”魏扬安详地说着遗言。
“不,我不要啦,我不要你死!”原本堵上的闸口又开始拼命泄洪,她一边哭一边抓住魏扬的领口摇晃,咸湿的不明液体把他的衣服弄得潮潮的。
“那就去睡觉。再不睡觉我死给你看。”在隔壁再次响起哐哐哐的砸墙声里,他闭上了眼睛。
“那,那我去睡,你不要死,好不好?”小萝莉哽咽着爬下床垫,蹲进墙角的水桶里,清水淹没膝盖,桶的边缘只冒出半两只眼睛和杂草样的头发,“那,明天见?”
“明天见。”
啪,灯灭了。
拍墙声已经消失,应该是手麻了。只剩下若隐若现的叫骂。
还是家里隔音好。
他这么想着,昏昏沉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