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公共厕所,顺利踏出教室反而令魏扬神经紧绷。
前方的走廊和原来没有区别,依旧是五彩斑斓的灯光涂鸦和黏糊糊的油漆。只是多了许多道黑色缝隙,有些墙面地面在不断凸出,畸变愈加明显,表层浮现出皮肤般的纹路,里面有筋脉似的突起,轻微地上下鼓动。
还没走几步,他的脚突然一阵刺痛,低头就看到一个“同学”长虫一样瘫软在地上,嘴死死咬住他的脚踝。那玩意此时展现了惊人的咬合力,牙齿慢慢嵌入他的肉里,估计用不了多久这只脚就会被它咬下来。
魏扬当机立断抽出匕首,直**它的眼球,向下一划,像切割橡皮泥一样割下它的半张脸。它的面部疯狂扭曲,发出凄厉的尖啸。魏扬趁着它短暂的松口扣住那半张脸抛向它身后,剩余的独眼跟着这条抛物线转动,随后四肢摩擦地面追在他的脸后边爬远了。
这东西很快会再来,要赶快。
他加快速度开始狂奔,但不一会经过走廊转角,面色阴沉下来。
又他妈的是鬼打墙。
他记得清清楚楚,这里本来应该是下楼的楼梯。然而面前显眼的数字和小人标识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二楼,女厕所。
门敞开着,外间亮着灯,可以清晰地看到每间隔间。和走廊上光怪陆离的画面比,这里显得太正常了。
正常到毛骨悚然。
在整个异常的环境里,过于正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当他回过头,发现身后只剩下一堵墙。他只能绕过厕所继续往前走。
前方是那条熟悉的教学楼走廊,只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原本满走廊突起的缝隙裂开,露出巨大的眼球。无论是瞳孔,角膜,虹膜,房水,还是眼球周围密密麻麻纠缠的血丝都清晰可见。质感晶莹剔透,在彩色灯光的照射下披着一层朦胧的光芒,一眨一眨。眼球周围的皮肉堆成坨,皱巴巴的。
无数根硕大的肉色柱子从天花板上斜插入地面,柱身凹凸起伏,纹理细密。这是人的手指,不断抽搐着,还有新旧不一的伤痕,有的结了痂,还有的在流血。
挂在走廊上的广播扩音器长出了人的嘴,有些闪亮亮的大概是涂了唇膏,还有些长了青茬,截然不同,但都抿着一言不发。两侧教室的门依旧紧闭,被肉块挤压得扭曲变形,包括之前那间教室,只是那扇门的表面有许多突起,仔细看是一张张人脸,随时要破门而出。
魏扬在这些手指和眼球中穿行,步履维艰。期间,被他削掉下巴的长虫还想扑上来,被他一脚踢开,砸在墙边又滚了滚最后团成一个球,只剩独眼死死盯着他的后背。
很快,再次到了走廊转角。
不出意料,又是那间女厕所。
厕所里的灯光很柔和,尽头是一扇窗,不大,但阳光打在干净的瓷砖上,描画出金色的剪影。
女孩子瘦弱的身影逆着光,一言不发。
魏扬靠着厕所对面的墙,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用火机点燃,吸了一口。
……
在二区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唯一的必修课就是逃跑。
从杀人狂手里,从人贩子手里,从……鬼怪手里。
幸存下来的人把他们的经历唱成童谣,写成故事,一代又一代地口口相传。
比如,丑陋的恶鬼变幻成美丽的女人去引诱人类男子,杀人无数。这件事被驱鬼师听说,驱鬼师用镜子照亮恶鬼的脸,恶鬼在看到自己的脸后化为灰烬。
这当然是编的,驱鬼师并不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逻辑却是正确的。这张脸是恶鬼想要掩藏的东西,是锁。而镜子则是钥匙。找到钥匙就是找到生路,可以在鬼怪的围剿下活着回去。
但这是鬼怪的地盘,它们能在这里为所欲为,用尽一切手段掩盖唯一的生路。鬼怪泯灭人性,但智慧却不能小觑。就算知道有钥匙也是九死一生,不是人间蒸发就是沦为伥鬼,最后被报上失踪人口名单。
……
“完全没有杀意的鬼我真的是头一次见。”魏扬吐出一口烟气,“我猜你是等着有谁能拉你一把,可惜晚了几十年。”
她低着头像是在哭泣。
也许她曾想过站起来,却因为周遭“同学”的一次又一次施暴,老师的漠视和家长的冷淡被打进泥泞里。但现在,那些“同学”已经考上大学,摆脱了这个鬼地方,住着豪宅,开着豪车,穿着光鲜亮丽,早就忘了在记忆的角落里有这样一个女生任他们拳打脚踢,憋屈地死去,只在又脏又臭的厕所里保有最后一块净土。
“但是不好意思,”他把手上只烧了一半的烟头丢到地上,踩灭掉,“我没法救死人,更没时间在这和你耗着。进了这个厕所,是不是要一直关在这给你陪葬啊?该出的气我帮你出了,该放我走了吧?”
半晌没有回复,魏扬的耐心渐渐消失,“你藏钥匙的水平和你这人一样,又烂又磨叽。”
他放弃和女鬼沟通,最后一次面对这条走廊。交涉无效,那只能强行突破了。
女鬼想把他困在回廊里,证明最开始的思路是正确的。通往大门的阶梯就是这个鬼蜮的钥匙,无论是鬼打墙还是这条糟糕的回廊只不过是真实的障眼法。
经过两次变化,这条生路变得更加棘手。
这真的是生路吗?
此刻眼前群魔乱舞,五官错乱的长虫不断从教室门口涌出,在巨型的眼珠间蠕动,撕咬着遍体鳞伤的手指,像一条条五颜六色的蛆于尸骨内狂欢。这些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内心伤痕的残影,弱小畏缩却摧毁了她的一生。
他的脚步声很清晰,刹那间传遍整个走廊。
无数眼球带着恶意转向他,蚌肉般的嘴唇裂开,广播上的嘴开始吐出污秽的言语,一圈圈回声沿着狭长的通道穿刺他的耳膜,扎得大脑一阵又一阵钝痛。
该死的。
大片长虫向他扑过来。
生路还是死路,不试试就永远不会知道。
赌一把!
魏扬从外套里拽出一支枪,拉开保险栓,向着前方扣动扳机。
碰——
一团长虫炸开,碎块雪花一样漫天飞舞。他用手持匕首的左臂护住头部,向走廊深处冲刺。
越来越多的长虫扑上来,利爪撕碎他的衣物以及皮肤,尖牙扯掉他的血肉,又被他一枪崩碎。但显然他低估了这些怪物的数量,它们一层层挂在他身上,一张又一张嘴咬住他的四肢,拖慢他的脚步,最后动弹不得。
魏扬意识模糊,只感觉后脑一阵剧痛,冰凉的手指穿透他的头颅。
不会真要在这扑街了吧?
亏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