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要你跟我走。”
“开什么玩笑。”
她稍微歪了歪头,脸上没有露出丝毫不快。
对于我的拒绝,户文玉町枝显得一点都不恼火。
既然艾门嘉德已经死掉了,那我就没有理由和这些奇奇怪怪的人产生联系。
对我来说还能有什么好处呢?
“没有要说的那我就先走了,离这里最近的便利店就在下个转角的地方。”
我向户文玉町枝表明了态度,虽然不够明显。
要不是不想表现地太过失礼,我要就用“别跟着我走路”搪塞过去了。
我承认自己的确亏欠艾门嘉德一些东西,但还不至于让我冒着被杀死的风险为她报仇——倒不如说我完全没有要为她报仇的想法,从她消失的时候到现在这一秒,我都不曾想过要让使她消失的人付出代价。
况且在户文玉町枝与艾门嘉德的博弈中,说不定艾门嘉德扮演的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物。
有太多可能等着我去猜测了,所以我才放弃深思,把其他东西置之脑后。
我不该审判我所看见的邪恶。
因为我什么都不明白。
户文玉町枝没有追上来,她还是站在便利店前的路灯下,连面朝的方向都没有改变。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仿佛被扩大了数十倍。
“我会把艾门嘉德没有告诉你的事展现给你——”
“让你成为接下来的一连串悲剧中真正的参与者”
少说大话了……
“我该怎么相信这张空头支票呢?”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这句话传到我耳边之前,户文玉町枝就以和之前贴近我时一样的诡异速度移动到了我的眼前。
路边摇晃的高大树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起雾了。
雾气不停地向我和户文玉町枝所处的地方蔓延,直至将原先可见的景色全部吞没。
很快雾气就变得如乳胶般混浊。
除了户文玉町枝,一切都隐匿在乳白色的雾气之中。
她略带稚气却又冷漠无比的五官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真厉害啊。”
我开始觉得有趣起来了。
她如我所想的那样,没有理会我敷衍的夸赞。
“就从渡鸦开始讲起吧,黎连。”
她轻轻说着。
随后,雾气向四面八方退散。
周围的光影全部融为黑暗。
大概就是“眼前一黑”这种感觉吧。
可这种说法像貌似经常从将死之人的口中说出,我觉得有些不太恰当。
本来以为是街道上的路灯突然熄灭了,可当我走起来的时候,地面发出的响声明显不太对劲。
会吱呀作响的地面——不是柏油路,而是木制的地板。
什么地方的地板会是木制的呢?
话说好像只要是室内就可以用上木地板,室外并不会用到……
增强了古典的气氛呢。
这倒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既然是户文玉町枝干的事,那我只需要等灯亮起来就好。
她的脚步声环绕着室内响起,墙壁上银质灯座里的蜡烛随声亮起。
一排一排的书架从蜡烛的光晕所能及之处散开,延伸到了更加黑暗可怕的未能被照亮的区域。
户文玉町枝无声地走到我跟前。
“这个,随便看看就好了。”
她双手托着一本没有封面的书,示意我把它拿走。
不管是什么,看了总比不看好吧。
我翻开第一页。
04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片永远阳光明媚的草原上,伫立着一座城堡。
这座城堡孤单地享受温和的阳光,青草在城堡外墙的墙角下随风摇摆,瞭望塔上有着雕刻精美花纹的瓷罐,从城堡的长廊一直排列到后花园。
廊柱上同样雕刻了神态威武的神明,宽敞的长廊拥有高耸的圆形蓝宝石穹顶,在金色的神圣阳光中呈现出
大海般的深邃与幽静。
可是在这梦幻的城堡之中,只居住着一位主人。
那就是渡鸦。
他不是动物,也不是人类。
历史对他的记载少到令人惋惜不已。
但他就是存在于城堡之中,终日端坐于王座之上,身披怪异无比的盔甲,头戴无法名状的畸形头盔。
他有一把剑,他用这把剑斩断永远与须臾,使城堡的周围每一刻都洒满阳光,无论其他的地方遭受如何的天灾人祸,渡鸦的地盘都是美好而光明的……
至少看上去如此。
渡鸦唯一的友人栗原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他不再对外界的刺激产生反应,就如同死了一般。
渡鸦带着头盔,穿着盔甲,无人可以知晓那下面到底是怎样的黑暗与疯狂。
渡鸦就这么守护城堡的片刻梦幻,即使自己将陷入深渊也毫不退缩。
城堡依旧那么美丽,今人心驰神往。
端居王座的渡鸦,仿佛只剩下了不会移动的盔甲。
终于有一天,栗原决定弄清楚渡鸦费尽心思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他认为那光鲜艳丽所照亮的绝对不仅仅是一座城堡而已。一定有秘密还埋藏在城堡的深处。
他穿过鸟语花香的花园,行走在高大的廊柱之间,从瞭望台的锁链升降机的机关缝隙之间爬了上去,直到渡鸦所处的殿堂。
高处的穹顶透下温和明媚的阳光,经过光洁无暇的大理石砖地反射在墙壁上。
栗原所见的整个宫殿都如同钻石内部,无处不被澄澈的空气所充盈——
如果说这座城堡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地方,那么殿堂所呈现出的柔和已经不是心智正常的人所能接受的了。
与这如梦似幻的场景格格不入的是,王座上的那个东西真的就和一副无机盔甲没有区别。
无论栗原怎样悲伤地呼唤旧友的名字,那副盔甲下的东西都没有回答他。回应他的只有金色阳光中规律浮动的灰尘,还有远处花园里轻快迅捷的鸟鸣。
珍重的事物不再是原来的样子,有的人从此试图习惯与记忆中不符的细节,有的人悲痛到不能自已。
不过栗原拿起了那把剑——
它原先被持在王座上的渡鸦手中。
直觉告诉栗原,事情会有所改观。
就在剑拔出鞘的一霎那,阴冷恐怖的黑雾出现在城堡上空,原先散布在城堡每一个角落的阳光也消失无遗。
枯萎起来了。
一个世界的彻底枯萎是可以发生在一瞬间的。
原来这是一个轻轻一碰就会粉碎的世界。
栗原挥起长剑斩向王座上的盔甲,胸甲掉落在镜面般的砖地上。
等待他的却不是苏醒的渡鸦,而是从盔甲内喷出的骨骼和内脏。
渡鸦的器官,一件接一件地自胸甲的破损处涌出。有腐烂的心脏和扭曲的脊柱,肠道打成令人作呕的死结,大脑更是看不出原型,碎裂成了无法名状的流体。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渡鸦就死掉了。
栗原早就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惊骇的事实。
渡鸦的梦境破碎于他的手上,如此深恶的罪孽摧毁了他的理智。他盲目地在宫殿中奔走,企图赶在整个城堡消弥之前带走渡鸦的内脏。
他成功了没有呢?
这是个谜。
因为它成为了一个谜,渡鸦的故事就只能这么草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