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风吹簌簌,卷起浪般的枯叶,胡乱拍打,然而木屋巍然不动。
永昼又点起一根香烟,吐出烟雾:“直棂窗呢,它是一种用直棂条竖向排列有如栅栏的窗,从我们国家的汉朝开始使用,唐朝时期流传到东瀛。”
“我知道。”凛空扇两下,小声补充:“华夏的唐宋朝代,是强大的帝国……”
永昼愕然,摆了摆手:“倒不是说这个……”接着道:“一般来讲,直棂窗的窗棂是由方形断面的术料提供,再沿对角线斜破,安置时,将三角形断面的尖端朝外,将平的一面朝内,就像这样——”他稍用力掰动木棂,却纹丝不动。
他吸了一口烟,等有栖川凛点头,再道:“但是呢,这样的装饰是为了方便在窗内糊纸……嗯,那时候还没有玻璃,这是在清朝初期才流传到华夏的。”
“但是——”永昼顿住,伸出空着的手,敲了敲木棂后的玻璃。
玻璃稍稍晃动,月光跟随动荡,泛起微波。一袭灰尘落在手心,永昼将它们抖落地面。
凛看了看玻璃,又看了看地面的尘,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么,这里不应该装玻璃……是吗?”
永昼看着她有些好笑,凛的思维很敏捷,有时候也会一语中的,但大多时就像这样,临门一脚,猜到了公式,但解不出答案。
“笑、笑什么!”凛突然道。
再看去,凛板着脸,轻咬下嘴唇,唇齿间故然泛白。柳叶般的眼睛露出眼白,向自己翻起了白眼,暗含嗔怪。
这样看起来,凛这家伙还是蛮有女人味的。只不过这些动作都太小、太细微了,一般人只能看到她冻结冰霜的脸,就这样被拒之门外。
永昼忍不住偷笑出声:“警官小姐,不是不该装玻璃,而是直棂窗的结构本就不是为玻璃设置,如果像这样装进去的话,那么外面的木棂就毫无作用了。”他又敲了敲玻璃,“瞧,玻璃已经挡住了风雨,那么还要木棂做什么呢?”
凛“欸”了一声,懵在了原地。
大眼睛眨巴眨巴,嘴唇嗫嚅,像一只偷吃又不敢吃的松鼠。
见她这副模样,永昼只好再点道:“那么主人既然装上了玻璃,就说明了两件事实——”
他伸出一根手指:“屋主人很有钱。”
“不、不对!”凛板着脸,嘴唇动了动,却没有下句。
“嘿嘿。”永昼这回倒没有挖苦她。
而是缓慢的、一字一顿的,再伸出第二根手指道:“答案是——屋主人是一名爱好华夏文化,但学而不深、照猫画虎的家伙。”
“啊!”
凛当即掩住嘴唇,不可思议的看着木屋,眼神中波光流转,怔怔发愣。
屋面上的直棂窗中,月光森森的玻璃忽显得突兀了起来。
它本不应该在哪儿,或者说,一张薄纸才是它的归宿。既能做到美观、省料,又能挡风挡雨。
凛在这幽森间恍然明白,或许屋主人很有钱,但若是有钱的话,岂不是应该将整座屋子都好好打造一番,而不是像“他”所说的“照猫画虎”。
所以,可能性更大的情况是——屋主人按照了华夏古代建筑的特征,铸造了这间屋子。但学艺不精,却没有想到那时候玻璃根本不会流传到华夏。
“怎么样?”
永昼突然的声音,让凛回过神,她怔怔的看着月光下的这个男人。
“说起来,屋主人的爱好不止这一处。”永昼吐出最后一口烟圈,扔掉快要熄灭的香烟,再道,“跟我来。”
说罢,他先一步绕过凛,经过木阶,站在木屋不远处。凛咬着下唇,不言不语,但很听话的跟了上去。
“其实刚来的时候,我还不是很确定,但看见直棂窗时,线索就已经完备了。”
永昼指向屋顶,“木屋顶部交汇为一点,形成尖顶,这种结构叫攒尖顶,在我们华夏的故宫中能见到很多。”
“如果放在你们东瀛,那么就叫做‘茶室’.”
“茶室?”
“没错!大唐盛世,四方来朝,威仪天下。茶室就始于唐朝,后来流传东瀛。”永昼煞有其事,摇头晃脑道:“其中设有地席、壁龛、地炉,邀请四五好友、云游僧人,游山玩水歇息的地方……不过现在嘛,大多成了约会的场所。”
说完,他还使了个眼色,表情内涵而猥琐,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不过,凛看着他那一副贱贱的表情,却生不起气来,心中思绪万千。
室内的环境果然如他所说,铺着席面,壁龛上蹲放佛像,虽然没有地炉,但林子里冬暖夏凉。
“哟,让我说中了吗?”
永昼撑着老脸,好似考试时乱填选项,结果猜中了一样。
但凛知道,是他提前看到了“答案”,而不是猜测。
此时此刻,性格骄傲的凛却对他“为老不尊”的映像中,恍然复杂了许多。
杀人案虽已过去了三天,但调查屋主人的线索一直迟迟未来。
这道线索在案件中占据极大一部分,甚至说,完全可以从它调查到歌手不为人知的关系圈,从而了解到他所信仰的“招魂术”的来龙去脉,并且,说不定屋主人就和杀人凶手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再者,如果能够确定屋主人这样特殊的爱好,便可以由此出发,调查青山县内,犹如“华夏同好会”、“古建筑调研协会”等机构,进一步缩小身份的可能性。
但是他……为什么能够在几分钟、甚至一面之内,就能做到自己……不,是整个青山警署三天三夜做不到的事情。
“果然是个怪胎吗?”凛喃喃自语,她在这一刻想到了父亲的话。
“可千万别小看这个家伙啊,要是他心术不正,恐怕整个东瀛的警察都抓不到他。”
其实父亲也是个颇为自傲的人,特别是在他办案的专业领域之内。
虽然和父亲的接触不多,但也可想而知,能够对这家伙如此推崇,可见父亲心里有多么认可他。
“怎么可能……”凛看着他闲庭信步的走到木门前,丝毫不再关注玻璃的线索。
“不进去吗?”他一副很轻松的做派,仿佛只是做了捡起垃圾这样的小事。
“嗯……嗯!”凛咬着嘴唇,随后跟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