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齐的床边）
成为女佣的第二个月，我已经完全熟悉了各种工作。我与乔协商约定，每周的前三天由她来做饭洗衣、我来打扫与侍奉太太；后三天交换。
至于最后一天，将由我们共同负责。
我记忆犹新，那大约是11月之后的事，具体的日期我没有记得很清，这点我一直不太理解，兴许就是所谓，对数字不敏感的一种天性。
那是周日，我穿着刚换洗过的长裙，在厨房里削土豆皮。土豆是乔早上在外面集市买回来的，听她说，为了能买到这种个头刚好的土豆，她跑了很多家店铺，也因此，她今天耗费的时间是平时的2倍。
“你可以再去拿些牛肉，先生今天中午应该就回来了。”乔一边洗着菜叶，一边对着我讲话。
我点点头，“好，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先生今天就回来的。”
“因为距离先生上次回来，已经过去两个多星期了。”乔指着大厅的日历。我视力很好，只要稍稍挪一下位置，就很容易可以看见日历上的数字。
“你记得真准，我就不如你了，我天生就对数字不敏感。”我凑到乔的身边，“而且数字也对我不友好。”
乔笑了几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你这么漂亮的人，就算不同文理，也是没关系的。”
漂亮？她真这么认为？
我看向乔，“你是第一个夸我漂亮的。”
“真的吗？你这么漂亮，难道在我之前，从来都没有人夸过你吗？”
我摇摇头，“没有。”
“没关系没关系。”她又笑了起来，“总之你只要记得，自己很漂亮就可以了。”
乔讲完后，提着菜篮走出厨房。她说我不懂怎么判断牛肉的好坏，所以还是她自己去看看更为保险。
但说起来也有一件奇怪的事，乔走之后，厨房就少了一股味道。起先并不觉得，乔离开了，我才反应过来。那就像是薰衣草的味道，不过味道很淡，不仔细闻是无法察觉的。
我切着土豆，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原来是去买香水了。”
“妙儿。”太太突然走进厨房。
“有什么吩咐的事吗？”我转过身子，用毛巾稍微擦了一下双手，向她身边靠近，“您摇铃就可以了，不用费力专门来厨房的。”
“在屋里待着，我也会闷啊。”太太微笑，“乔呢？你见到她了吗？”
乔身上的花香虽淡但也存在，利用工作时间来买香水，若是被太太知道了，多少也会有些动怒。太太又不是笨蛋，现在把乔喊回来，想必很快就会暴露她身上的味道。
“她去做别的工作了，有什么吩咐，您也可以告诉我。”我说。
“好吧。”她继续说，“我昨天忘记告诉乔了，先生今天就回来了，你记得让她去拿些牛肉，快中午的时候，和她一起去开瓶地窖的酒。乔知道怎么挑，正好，你也可以学习一下。”
“好的太太。”我应答着。
“对了。”太太愣了一下，“厨房里的味道很好闻，是薰衣草香吗？”
“是的太太。”
“味道有些淡，下次可以从花房多买一些回来，放在大厅里做天然熏香。”她对着我笑，“不过，下次就不要再放在厨房里了，好吗？”
她以为我去花房买花了，但我今天并没有去，我只有每周一才会少选一些。
我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好的太太。”我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先生回来住了很久，大约有一个星期。这对我们、单指我与乔来说，是一件新鲜事。
他为太太带回了一瓶香水，那是玫瑰花香的味道，芳香且浓郁，听说是中心城市的最新款。那瓶香水颜色浅红，正如盛开的玫瑰花，只不过不如玫瑰那样鲜艳。它被放在玻璃瓶中，玻璃瓶侧面，还包裹着一层小小的蕾丝花边。
我认为那一定价值不菲，因为就单单一个普通的玻璃瓶，就要用掉我几个月的薪水。
“嘿，你睡着了吗？”乔趴在她的床上问我。
“还没。”
“你不知道，今天你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先生和太太吵起来了。”
我扭过去，和她面对面对视，“怎么会？他们感情一直很好。”
“你知道的。”乔的声音小了一些，“太太事故之后无法生育，我听马夫说，这次先生出差在外，看到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他想领养一个做自己的孩子，这次长住，就是在和太太商量。”
“太太不同意？”
“那肯定啊。”乔说，“哪个女人会把别人的小孩视如己出，更何况太太出身也不差，好歹也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听乔这么说，我想到了被卖掉的妹妹。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是比原生家庭好，还是情况更糟糕。
不过我认为是前者，毕竟有钱买孩子的人家，应该都过得不算差。
我突然庆幸、羡慕起她。但这份感觉不算强烈，这来源于我现在衣食无忧、不必风霜露宿。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外边下着大雨。
已近年底，天气冷得出奇。今天是乔负责膳食，所以她很早便出了门。
“太太。”管家敲门进到太太的书房内，我则站在她的旁边。
管家已年近50，据说再过几天就要离职。我很敬重她，尽管某些时候她较为严厉，对我和乔总是有着成堆的要求。
“这个月的账单到了吗？”太太问。
“是的，邮差刚刚送来。”管家将那叠厚厚的信封，递交到太太手中，“我刚才看见先生出门了，他说晚饭不在家里吃，要和别的几位先生一起，讨论下个月出差的事。”
“……由他吧。”太太回答前犹豫了一会儿。
随后，她翻看账单，我便安静站在一边，尽量不去打扰她。
“妙儿。”太太开口，“薰衣草现在的市价是多少？”
“薰衣草？对不起太太，我忘记了，我下午就去花市打听。”
“不用了，我只是随口一问。”她说。
乔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淋湿了，她早上出门时还没下雨，这点我记得很清，因为她那会儿正在擦雨伞。
先生真的没有回来吃晚饭，因此太太没有吃多少便回了屋。她最近因为先生的提议，而感到焦虑，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好好睡过觉。
她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