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环、1840)
“跑、跑!跑!”乔语序混乱,她挣开我的手,尖叫着跑下楼梯,只是过长的裙子阻碍着她的动作。乔
那一瞬间,她的头骨更先触地,紧接着滚下楼梯。
血流满地,月下,那滩红色液体折射银白清冷的光,那让我感到恐怖、更多的是恶心。
我不确定乔有没有死,她跌下楼梯之后,脑袋又撞在花盆上。但不管她存活与否,这个状态下的她,都一定无法好好讲话。
虽然那是不对的,但我依然选择了先自保。
我跌跌撞撞跑进不算熟识的房间,转身锁上门,接着微弱月光环视四周陈设。
窗台的花还未完全盛开,我揉了几下眼睛,本是想去确认那花的位置,但我忘记了手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我将它揉在了眼睛上,我更看不清了。
夜里很安静,眼下先生尚未回来,马夫也自然同样,因为他总跟着先生。而管家已经离职,早就已经收拾走了她的所有东西。
风声徐徐,与我的呼吸声一起。
这是我能听到的唯一声音。
要么等太太自己恢复理智、要么躲到先生回来。
这两点相比,我更情愿相信后者,因为相信一个发疯的人自己会恢复理智,这点是不现实的。
我在屋里来回看,这是先生和太太的主卧,如果在这里被捉到,我可能会被太太用刀劈成两半。虽然我个人也不相信,她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可愤怒会有。
我钻到床下,将长裙全部拉进阴影之中。床单没有及地,但已经可以将我保护起来。
……或许可以。
我改口,换了一种形容方式。
床底很小,周围还堆了些杂物。那都是密封的文件,和一些积了灰尘的玩具。
我趴在地上,用艰难的姿势一手按住伤口。无意中头撞到床梁,一小摞用夹子夹住的纸,从头上砸下来。
我不觉得疼,毕竟和刀伤比起来,那简直不值一提。
用空余的手把它拿到眼前,乔教我认得一些字,所以我大约能看懂上面的话。我把它对着月光去看,尽量逐字逐句的去理解上面的意思。
“数值、药剂浓度及用量、病发原因……”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人格分裂。”
我注视着最结尾的名字,那是太太的名字。
呼吸似乎停止,我背后发凉、浑身颤抖不停。渐渐接近的脚步声,不断挑战着我的冷静,眼泪夺眶而出,我蜷缩在床底,连呼吸都不敢继续。
“妙儿。”
床单被缓慢撩起,我听着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顿时只感到极端的害怕。
太太的脸很白,嘴唇红得像玫瑰。她用那双大且美丽的眼睛望着我,笑意盈盈,但却让我抖个不停。
“你真是个捉迷藏高手。”她如是说。
我再也没办法保持理智和冷静,我大声尖叫,用尽全身力气去表达自己目前的情绪。
之后的事,我则一概不知。
我凝视天空,倚靠在床边。
身体和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透,但那股血腥味依然存在,并且难闻如初。
身体就像是散架之后又被重组,我扶着墙面,一步步朝门口走。
“乔?”
我循着记忆,去找乔昨天倒下的地方,只是楼梯口异常干净整洁,就宛如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
一颤,我猛地回头,总觉得身后有人。可视线里不存在任何人,包括我所熟识的、和不认识的。
白得似乎没有血色的脸、发亮的眼睛饱含笑意、以及红到不像话的嘴唇。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画面。心跳很快,以至于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这宅子里的所有人都消失不见,没有先生太太、没有管家马夫,就连乔的尸体也没有。
我为此感到不安,这里安静的渗人一点声音都没有。
叮铃——
铃声响起,我猛地转身,却发现只是被风吹动的铃铛。我不确定这是不是错觉,但我仍然觉得身后站着人。
她很美、可也美得吓人。就像死相难看的尸体,虽然面容姣好,但活人还是不敢与其对视。
我总认为我背后站着这样一个人,只要我转过身,它就会消失,出现在我视线盲区的方向位置。
这所宅子,我已经一秒都不愿意停留。
我跑出宅子、奔向有人的地方。
我知道集市每天都会有侍卫巡视。
我知道我需要帮助,我需要立刻告诉别人,有人想要杀我。
“先生!先生,请你们帮帮我。”我说着,身体因虚脱而跌在地上,“有人想要杀我,请你们救救我。”
周围的人看着我,并都尽量远离我。士兵企图搀扶起我,但我没有一点力气,整个身体都在向下坠。
“先带这位小姐回警局。”
他们这么说,用铁皮做的工具把我带到别的地方。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滑稽又可笑的帽子,我不懂他们为什么会以这种装饰为美,因为只有女人才会戴帽子。
我坐在凳子上,手支撑在眼前的桌子旁。
“你叫什么名字?”他们问,其实只是一个人在问。
“太太管我叫妙儿,母亲叫我青妙儿。”
“你说有人要杀你,那个人是谁?”
“是太太。”
“是哪位太太?”
我突然呆住了,大概缓了好久,才终于又开口,“我记不得了。”
“那她是怎么……”他的话被打断了,声音的来源,是旁边的一个小匣子。它长得很怪异,他拿起那个小匣子上的东西,对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先等一下。
“这是什么?”我问。
他停下了,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
“小姐,请允许我先换个问题。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我知道。”我努力回想着,在书房里看见的日历数字。“1840年,12月30日。”
声音落下,问话的人一个字都没有再回答。他将桌子上的日历转向我,我对着光去看。
1954年6月4日。
这组数字显得格外刺眼。
他们要我带他们去我所说的地方,我照做了。
我领他们走过我熟悉的每一段路,进入宅子外的大门,从花园里穿行,走到那所宅子的门前。
“就是这里。”我转身,一边指着那座宅子,一边看小身后跟着的几位士兵。
“啊!——”他们尖叫,从身上掏出一把黑色的铁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皱着眉毛,对他们的动作表示不解。我朝他们走近,却听见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
我应声倒地,胸口的鲜血涌出,但所流出的血液,却是漆黑而黏稠的另一种物质。
勉强坐直身子,我目视着仓促逃离的人,似乎我就是个魔鬼,随时会要了他们的命。
“咣”的一声,我看见从胸口掉出的银色硬壳。直到我爬起身子,才发现裙下压着的,还有很多同样的东西。
一共是12颗,现在是13颗。
门口的地毯下压着几张写满数字的纸,我靠近、伸手将它抽出。
这是我的太太床底下看到过的东西。
最后的名字,是青妙儿。
“你就是新来的女佣吧?”太太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乔与管家。
阳光很好,风突然吹起,我手中的纸页飞离视线。阳光下,我终于发现,太太与乔以及管家,都长着同样的脸。
我吓得蹲在地上,身旁的血迹反射出我的表情。扭过头,我看着血液上映照着的,与她们一模一样的脸。
她们都长着同样的脸、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