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力气吗,塔西雅?”我躺在艾文雪莉的膝盖上时,她这么问道。
“应该有……但你最好别松手。”我腿部隐隐发力,挣扎着勉强从她膝上直起身子。
不出所料地十分疲惫,但心情却犹如久阴逢晴的天空般轻快爽朗,郁结于心好些时日的感觉被悉数驱散,就连那个重回哈克撒多初时一度丧失积极性的塔西雅都一去不返。
毕竟,我最根本的目的已经达到,曾经以为失去的又重新归来。在此之前,她就是他的可能性一直挥之不去,现在我终于可以抛去杂念,认真相处了。
“你能不能……不要把那么明显的开心写在脸上啊。”艾文雪莉有点羞赧地数落道,“你这一摘把我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本来我也是准备估摸着尘埃落定了就把一切告知你的。”
“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什么其他的突发事件又一次从我面前消失,这一次,我要靠我自己牢牢把现实抓握住。”我掸掸裙上的灰尘,忽得又想起什么,“对了雪莉,之前的对峙你明明也确实把你的面具摘下过,为什么那次就满是伤痕呢。”
“因为那次对峙是我意料之中的啊,不如说,就是我一步步引导对峙发生的,”她叹口气,“你知道消除一个人的怀疑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是什么?”
“那就是让他按照自己预想的道路,一路通畅的走下去,再让他自己用自己发现的‘事实’否定自己的预想,这样,他不就不会再往那个方向考虑了。”艾文雪莉也站起来,“人类与生俱来的思考方式让我们懂得眼见才为实,却鲜少有人会频繁从蛛丝马迹中质疑自己的所见,我以前跟你说过‘人们往往视表象为一切’。
我让你发现我种种的可疑之处,再由我确实不知道的一些事情决定我露出的马脚,故意让你威迫我摘下面具,借此让你死心。至于那些淤青伤痕,我只能说我在老家的时候,家里人教我的一系列特殊技艺,能让我按照自己想要的效果,化妆出十分逼真的面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怔怔地望着她,“既然想方设法的骗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和我相见。”
“怎么可能啊,塔西雅!”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从白金宫床榻上醒来的第一刻起,我就在想法设法回到赫卡蒂,你以为我这是为了什么?借这个案子跟老东西打赌……在拉伯劳相遇,从警长办公室回到镇子入口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自己绝对做不到只站在远处看着……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就上前搭话了。”
“……”
“所以,我一定要完成赌局,即便是编制一个又一个谎言……造化弄人,刚才一个又一个意料外的状况把事情导向现在这个局面,我确实不该依赖不还没有完全了解的力量呢……就算与芬里相识这么多年,也不能说完全钻研透透……我太狂妄自大了……”
我能听出来,她嘴里的老东西,毫无疑问就是海德尔将军。看着她不停碎碎念的懊恼模样,不知为何心里一阵绞痛。我不明白赌局是什么,但是我突然觉得,在这个时候摘下她的面具,似乎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可是,即便知道这些,再重演一次刚才的画面,我恐怕依旧不能按捺住想要彻底与方逸相认的手吧,因为这是我无可救药的自私心理,尽管用那所谓的爱意作为粉饰,仍掩不住我可能酿成大错的事实。
“不,不是这样的!”我听见艾文雪莉仿佛听见我内心话语似的回复,“我们还有机会,现在海德尔排遣的人应该已经知道我提前被你看穿了身份,但是我们还没有输,只要能在他之前查出这件案子的真相就可以。”
“你能……”
“是芬里,是芬里的脑识连接,”她涨红了脸,“刚才我们三个又一次复数连接,所以我们之间还有一点点连接残留,我能稍微听见你的所想。你不要自责,倘若我们立场交换,我估计也会克制不住吧。不,方逸他肯定更加无理取闹,在第一次对峙的时候就会刨根问底了。现在相识,反倒不用再遮遮掩掩下去,情况确实更加紧急,但我又怎么会否认自己内心更希望相认的真心……”
她的话,一字一字饱含她急于安慰我的真情实感。
我并没有回复,而是任由我们双目注视着。
“你变了好多,”思考许久,我却只能说出这种没营养的话来。一边托起她的长发,我一边不知所措的笑笑,“刚才摘下面具,我甚至差点认不出……但是,你又好像又一点都没变。”
“干嘛,说这种一股子矛盾哲理的肉麻的话。”她挖苦道,却一点讨厌的意思都听不出。
“哪有你刚才的话肉麻,”我揉揉她姣好的脸蛋,盯着她樱桃般的红润小嘴,趁她不注意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下,“喏,惩罚。”
“你!”
——咳咳!
脑海中突然传来芬里尴尬的咳嗽声,我俩受到惊吓,迅速远离对方,两脸纠结地转向趴在地上的金毛犬。
——好啊,我用‘穿限之雾’给你俩造了个卿卿我我的空间?
“你还说,造成这个局面你也有一份责任好吧。”艾文雪莉的脸颊又飞上一抹羞红,“之前你不帮我居然还帮着她拱火……一起长大的交情居然全给你胳膊肘往外拐了。”
——嗯?都这个分子上了还算往外拐?
听出它话里有话,这下连我的脸上也布满了红晕。
——少说这些了,看看四周吧。
对哦,一直在处理自己迷失的状况,我还一直没有机会端详在芬里的帮助下连接虚实的世界呢。
“其实说到底,虚实的界限与形象仍然取决连接脑识的人,”艾文雪莉伸出食指,“就如同之前接触过的金银狒狒干扰认知的能力,你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虚实即便被打碎墙壁也不会刻意在你面前显现的。”
——反而言之,一旦你的精神强大到足以完美把控自己的认知,借由我的“穿限之雾”,就可以看清贯透虚实的世界。
听完他俩一唱一和的解释,我终于看清我所处的空间是怎么样的了!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实质上的感触,原先我们接触的酒吧桌椅,也融入四周的薄雾里。我能看清一切,一切却又不是该有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