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哎呦,小兄弟醒了啊?”在环绕双耳的嗡鸣声中他勉强分辨出了那句听起来最像人类语言的话语。
醒了吗?谁醒了?这该死的,连个好觉都不给人睡。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打算无视那个讨厌的人
又是几滴液体在他的嘴唇上滴落,滑进了他的嘴里,火烧似的感觉从口腔一路蔓延向下直到胃部。
这几滴烈酒的作用下他清醒了不少,他再次睁开了双眼,白花花的灯光照射在脸上扎的他眼睛有些痛,几个深呼吸之后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逐渐回复。
清醒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消失了一样,明明痛的要命可是全身却灌了铅似的沉重,动动手指都要承受极大的痛苦,他连看一眼正在和自己说话的人是谁都做不到。
“真要命啊,他妈的以后这种事还是找别人干吧。不好意思先生,我现在动都动不了,麻烦您看一下附近有没有一个戴着面具穿着修女衣服的人啊?好疼啊 啊啊啊啊!”
“啊!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叫西尔维娅的小姑娘的话,她现在很安全。因为你的治疗要消耗很长时间所以她就先去休息了。”
“是吗?她倒是跑得快嘛,不过先生我觉得我这个样子应该没救了吧?”他不认为那个正在说话的人能够理解他见到的事情,就比如那只人体蜘蛛体液的腐蚀性。
“还好还好,上次我能给你换只手,这次也不过就是再换些零件,缝缝补补的事情我还是能应付过来的。”
他的头被强行转换了一个角度,正对着一面镜子,只是镜子中映出的他的样貌完全没有吓到他。
不如说是意料之中吧,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颧骨上插着破片手雷的碎片,他的右半边脸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布满龟裂的骨骼,他从骨骼的缝隙中似乎还能看见自己的大脑,而脖颈以下半边身体的皮肤和肌肉也被完全溶解,剩下的一小部分萎缩的肌肉顺着重力耷拉下来。全身上下只剩他黑色的内脏器官还在坚挺的运作着。
然而左半边的状态似乎更好一些,虽然完全动不了,但是至少看起来还行。
等一下?为什么他的器官都变成黑色的了?
“全部更换人体的器官这是可以做到的事情吗?”他忍不住向那个声音发问。
“能不能的,现在反正换上去了,你也活的好好的,这种问题就算我说不能你也不会信吧?”那个声音的来源似乎在操作着什么玻璃的器械,玻璃器皿叮叮当当碰撞的声音混着搅拌液体的声音似乎格外解压。
他默然。
“就算我说太阳是从西方升起太阳也不会在第二天的早晨就从西方的山坡上出现,事实和真理并不会因为我们说的话而产生改变。同样,你做过的事情就算你不记得了但是影响也依然存在。”
他听到了倾倒大量液体的声音,随后他突然感觉到身下的床板产生了一股吸力束缚住了自己的身体。
“忍一下吧小朋友,重新长出皮肤和肌肉的感觉我也没试过。虽然裸着出去也可以但是总归还是会吓到人的。”
毫无征兆的,巨量的白色液体伴着一股浓烈的苦味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一遍。这粘稠的液体似乎拥有生命一般迅速沁入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右半边身体传来奇妙的刺痛感以及逐渐恢复的感觉似乎证明这液体的效力。
“不对啊,好像你左半边还是好的。完了我给忘了,原谅我吧小朋友!”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痛感猛烈地袭来,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原有的皮肤和肌肉正被切割、搅碎,他甚至可以听到肌肉纤维被撕扯断裂的声音。
没有皮肤和肌肉的地方会长出新的,有皮肤和肌肉的地方就把原来的毁了再长新的,真是“完美”而且“智能”的药物。
被火车碾碎又是什么感觉呢?
他想起了那些在铁轨上叩拜的人,他们被碾碎时在想什么呢?是濒死时的恐惧?抑或是为信仰献身的幸福?
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比生命还重要,他只知道如果死了的话就会失去一切。
“开火!保罗!我让你开火!干掉那一群人!”那个指挥官令人生厌的声音再次回荡在他的耳边。
“不!长官!我拒绝!我不能对平民开火!”
“那些不是平民!他们是伪装成平民的敌人!杀掉他们就是我们的战功!”
保罗?甘德并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印象里那个瘦长脸鹰钩鼻的指挥官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他感觉恶心。
他明明连指挥官的名字都不记得,可是却对那个混蛋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忆犹新。
“保罗!士兵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我要你做什么你做就对了!”
他对指挥官的厌恶就是当时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申诉和自辩的机会离开了军队的重要原因。
然而说到底他实在无法理解战争,他不理解为什么总有人热衷于这种会带来痛苦的行为。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那个指挥官急切地计算着毙敌数与军功能够为他带来的名誉和许多利益时他才明白过来。人类喜欢的是黄金,而总有些伪装成人类的吸血鬼偏爱沾满鲜血的金子。他们用受害者的尸骨堆成座椅,一边聆听他们的哀嚎一边大快朵颐。
最终那些平民在指挥官的命令之下,被另外一支小队转化成了军功。之后他在驻地的每个夜晚那个指挥官贪婪的面孔都会出现在他的噩梦中将他惊醒。
他身上的军装总会成为他噩梦中的素材。他时常会梦到自己的军装张着血盆大口一口一口的吃掉自己的脑子,有时又会梦到自己的步枪操控着自己射杀了所有人。
保罗?甘德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就像此时此刻他会因为药物的作用而痛苦一样。但他并不是传说中能够拔掉羽毛砸碎尖喙和骨骼就能重生的雄鹰。
他只是一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