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他正走在一片荒野之中。
他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四周弥漫着浓雾,他只能凭着感觉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了一头牛,这让他有些疑惑。
正在他犹豫是否要无视这头牛直接走过去的时候,牛向着他的方向转过头来。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头“牛”竟然长着一张人类的脸,口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嚼着什么东西。
“牛”看到他也吓了一跳,人脸上显出惊讶的表情,张大了嘴,口中嚼着的东西也掉了出来这时他才看清这头“牛”在咀嚼的是一堆人类的手指。
“奇怪,怎么会有人类来到天堂。”他听到这头牛小声的嘟哝着。
仿佛有什么东西攥紧了他的心脏一般,一股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恐惧蔓延到了全身,接着他听到了一阵奇异的叫声,紧接着脚下的土地崩裂开来,他不断地向下坠落。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当他发觉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时,他长出了一口气,无论是坠落的感觉还是濒临死亡时膀胱失控的感觉都过于真实。
“不过到头来也不过是做梦,醒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活动自己僵硬的肢体,打算站起身来。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身边躺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类尸体,有的残缺不全,有的完好无损。不过每一具尸体都正在拼命扭动着自己的肢体,把头,四肢摆成各种奇怪的造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流下了一道冷汗。
“嘿,年轻人你在干什么?”旁边一具已经风干的尸体向他文化,这具尸体似乎在做着某种特殊的柔软操。
“这……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尝试着向那句尸体搭话。
“哦哦哦,你说这里,你所处的位置是苏格拉底的上方,弗洛伊德的下方,我的左边。”风干的尸体把整个上肢向后弯曲,把头从**伸出来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不不,我不是在问我在哪具尸体的什么方位上,而是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他尝试着向风干的尸体解释。
“哦小伙子,这里是哪里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来到了这里,就意味着你也死了。”从尸体那干瘪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不过别害怕,这里有很多人都死了,我们都挤在一起,没什么可怕的。”
“我死了?我怎么可能死了?简直荒谬!”他大声的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辩解是如此的苍白。
他凭什么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我……我还想……我还想尿尿,这就说明我没有死不是吗?尸体是不会想尿尿的对吗?”他慌乱地为自己辩解。
“这不要紧的,这里有很多新来的家伙都是这样子。”风干尸体指了指一具被砍掉了双臂的尸体:“那家伙刚来的时候根本没发觉自己手都没了,每天醒过来之后就开始到处乱摸,摸不到东西就开始大哭大叫,可是时间一长不就变得正常了许多?”
他看到那具没有双臂的尸体已经把大腿在脖子上绕了三圈,现在正尝试着把脚塞进自己的嘴里。
“所谓的活着其实就是一种感觉不是吗小伙子?你现在死了,但活着的感觉还残存在你身上,所以你只是以为自己还活着!你的生命是多么的虚假!”那具干瘪的尸体突然像一个诗人一样开始抒情:“活着和死了到底有什么区别呢?没有!所以加入我们吧,留在这里吧!这里有这么多尸体陪着你,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你在这里会很舒服的。”
“所以你们甚至没搞清自己死没死就每天在这里像个什么一样?不不不,我不能这样子,我要,我要……我要干什么来着?”他难以置信的翻找着自己的记忆,却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看吧小伙子,这就是死亡的第一步,你已经忘记了自己活着要做什么了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也要死了哈哈哈哈哈。”所有的尸体都开始嘲讽他。
这里有几千具还是几万具尸体?他不知道。他只感觉到这些尸体的声音好像正在拉着他沉入一个泥潭一般。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小伙子?”
“……”
“你记得你来自哪里吗?”
“……”
“你现在还觉得你活着吗?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还能算活着吗?”
“……”
“来吧朋友,快动一动你的尸体,趁着还能动的时候,毕竟这是我们所剩无几的娱乐了。”风干的尸体有些遗憾的说。
他几乎要像其他尸体一样开始做出那些愚蠢的动作了。
“呵呵,接下来难道我就要一直这样子直到我的尸体烂掉吗?这也太蠢了。”
“蠢吗?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在这样子做啊?”干瘪的尸体反问道。
“那难道不是更蠢吗!!!”他,保罗·甘德用他平生最大的声音怒吼:“这样子活着和死了都分不清有什么意义?你们想做尸体就自己去做啊!我他妈要离开这里!”
“哈哈哈哈哈他要离开!他都不知道离开了这里他就会化成灰!”周围的尸体又开始嘲笑他,只不过这次的声音比之前小了许多。
他无视了所有的周围所有的声音,嘲笑的,劝阻的。
他用力地挥动手臂砸向自己头顶的黑暗,他明显感觉到上方有实体,他要开出一条路来。
他感觉到滚烫的液体顺着手臂流淌下来,大概是自己的血液吧。
周围所有的尸体都安静了下来。
头顶上开始有光出现,可是他的手臂已经全部敲烂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含混不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一回头,之前那具双臂皆无的尸体用嘴拆下了自己的双腿,放到了他的手边。
他默默地拿起腿继续敲。
不知多久之后,他感到了风的气息,这黑暗的空间里已经被光充满。在光的照耀下,所有的尸体都开始了风化,逐渐地,变为灰烬。
没有任何一具尸体发出声音,他们都安静地迎接着自己的消亡。
“我是谁?我是保罗·甘德。”他这样对自己说,同时他也看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地被光烧成灰烬。
“我应当含笑迎接自己的死亡,无论何时何地,就如同在夏威夷海风吹拂的沙滩上。”他突然想起自己初中作文课时写下的诗句。
于是保罗·甘德的余烬也在风中消散。
十八、
办公室座机急促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沉思。
“您好,这里是特丽莎。”我接起电话,对面是海德慌乱的声音。
“保罗·甘德失踪了!我们在所有的监控画面中都找不到他!”
……
回到实验室后,我带回来的消息更是令绝望在所有实验员之间蔓延。
“他妈的这是什么情况!”实验员拉普尔一拳砸在自己的桌子上:“他们不是和我们说让我们在食人屋外看监控就可以吗?为什么我们现在在食人屋里!!我他妈又不是为了送死才来做的这个项目!”
没有人回答他。
“喂!你!说句话啊?是不是上层叫你来骗我们的?还是说你把我们都卖了?”拉普尔的怒火开始转向我。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你们都不说话?都不说话就能解决问题吗?你们……”拉普尔越说越激动。
“够了!安静!”泰德打断了他:“你这蠢货想做什么不要把我们拉进去就好!不然的话就留在这里听我们指挥!”
拉普尔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泰德:“你这老家伙脑子也糊涂了吗!我?你们?好啊!那我自己走总可以了吧?我觉得已经不能相信你们了!管他什么食人屋,那个保罗进去了这么久不都没事吗?为什么没有他我就出不去?蠢货才会相信这种恐吓!”
他转身冲向门外。
“他已经疯了,他只是一头胆小的蠢猪,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排不上用场。”泰德一脸阴沉的目送自己多年的搭档离去:“快去看监控,看看那个蠢货会闯到哪里。”
监控录像中的拉普尔正沿着我们原先计划好的撤离路线一路狂奔。我们每个实验员都有权限卡可以开启这里的通道,因此他一路绿灯,直奔紧急出口。
异状出现在通往紧急出口路上的最后一个房间里。
“这是什么?”我发现海德的声音在颤抖。
在监控画面中,拉普尔从紧急出口中离去,但不到三秒之后,他又从入口处回到了这个房间里。
他不知疲倦的重复着这个循环大约十分钟,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想从这里出去是不可能的,你也发现了对吧?”这时突然从监控中传出了人类的声音,是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
拉普尔猛地起身,死死地盯住紧急出口。
我们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紧急出口的另一侧,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影出现了。
我发誓,即使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永远无法忘记那双橙红色的眼眸,而这双眼眸的主人名字是克拉莉丝,她就是那个被我们投票送入食人屋内侧的实验员。
她还活着,不知为什么,我的第一想法居然是这样的。
“我是在进入了食人屋之后才发现了他们的谎言,既然你来到这里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你也发现了呢拉普尔?”她摘下了头上的兜帽,看到她那世间罕有的秀丽容颜,我们更加确定监控中突然出现的那个人就是克拉莉丝。
“你……你还活着?”拉普尔喘着粗气问。
“嗯哼。”算是克拉莉丝的回答。
“你……你从哪里来?你能帮我出去吗?快帮我出去!”拉普尔失控般地对着克拉莉丝咆哮。
“我就在这里,从食人屋里面来。”克拉莉丝一脸轻松地说道:“倒是你啊拉普尔,为什么还是这样慌张呢?明明知道你出不去~”
“这不可能!不可能!”拉普尔握紧了拳头。
“啪啪啪。”克拉莉丝沉默了片刻,她轻轻地拍掌:“看来还是有聪明的人看破了食人屋的谎言啊,来,拉普尔,让我帮你出去。”
说着,她拉起蹲坐在地上的拉普尔:“像这样,把一半身子探出去,对,就这样子。”她指挥着拉普尔用一半身子穿过紧急出口,于是房间里出现了拉普尔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的异常景象。
“就这样,保持,然后就结束了。”克拉莉丝这样说着,突然她举起左手,只见她左手臂的肌肉一阵抽搐,转眼之间左手小臂已经变成了漆黑的利刃。
毫不犹豫地,克拉莉丝挥手下劈,拉普尔被拦腰斩断成了两截。
看着拖着肠子在屋内蠕动哀嚎的拉普尔,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监控中传来的拉普尔的惨叫。
“特丽莎,之前你们对我的处罚确实是因为我的冒进,这我并不会怪罪于你们。”克拉莉丝眯起的眼睛带着一股肃杀的妖艳:“然而你们不了解食人屋到底是什么,你们也不知道你们将一只怎样的野兽放了进来,保罗·甘德,我们必须要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