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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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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建筑丝毫无损,但我放目看去,却只见到了废墟。

这座充斥着腐臭、荒凉、压抑的城市,这座被鼠疫屠戮的城市,这座绝望颓废的城市,患病的人躺着痛吟,没病的人捂着胸口颤颤发抖。

乌鸦落在枝头,怪叫着,我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却扔偏了。那乌鸦在树枝上雀跃地跳着,古怪的叫声仿佛在嘲笑我。是乌鸦在嘲笑我吗?还是这鼠疫在嘲笑我?说不定是我自己在嘲笑自己。

我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她有着一头柔顺的秀发,乌黑而如丝。她的笑就像冬季的阳光,让人感到无比的温暖,也像冬季的雪,洁白得一尘不染。啊,我的妻子,我越是想她,越是怀念她,便越是忧伤。怅然若失的感觉一直扼住我的喉咙。她死了。

死在这该死的瘟疫上。

我一路沿着大街走向钟楼,往日热闹的集市鸦雀无声,只留下空荡荡的摊位。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做着对自己有利的交易,可笑的是他们都死了,两手空空地走了。

我还没有死,不过快了。与其等待鼠疫到来,不如我自己去寻死神的镰刀。我一步步走上钟楼,这座最高的建筑啊,曾见证过多少风光,现在它也将目睹这座城市所有人的死亡。

我站在高处往下望去,的确是高,这上百米的高度可以给与我死亡,那无形的鼠疫也可以,两者其实并无不同。我们的生活从来都是在百米高空,我们自以为的安逸啊,都是在走钢丝绳,哈哈。我想道。

我勇敢地纵身一跃。

呼啸的风声,呼,呼,呼,呼,我为什么闭上眼睛呢?大概是风太大了,也可能是我害怕。总之,我只能听到风声,它就像油嘴滑舌的推销员,向我诉说着死亡的美好。

风声忽然听了,我却还没死。我犹豫着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个烟雾状的模糊身影,他轻而易举的拎起我。

“你好,我是天使。”

我觉得他更像恶魔,几百年来的艺术家们都没人敢说天使的形象是如此的诡异。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但是要救你,还会给你一个机会。”他说道,语气波澜不惊。

“机会?”

“让你回到鼠疫发生之前。”

鼠疫,发生,之前。这几个词就像一个漩涡,紧紧地将我的思维吸住。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等我说些什么,“天使”已经放开我。我再次自由下落。

当我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的时候,听到了热闹的人声。

我急忙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四周,真的回来了!这奇迹不由地让人怀疑是一场幻梦,却又真实地不容置疑。

我欣喜若狂地跑回家,妻子正在准备晚餐,见我匆匆地回来,问道:“亲爱的,怎么了?”

我感动地热泪盈眶,紧紧地抱住她。她似乎也感受到我的激动,便任由我抱住喜极而泣。

我忽然想到什么,松手,跑向卧室。得在鼠疫爆发、全城封锁之前离开!我翻箱倒柜,将衣服和财物都塞进行李箱,但是很快,我就停住了。

我这是一种自私。

鼠疫肆虐后的一片疮痍,历历在目。

我是可以拯救全城的生命的,如果我就这么和妻子离去,就是一种苟且偷生。

我找来妻子,问她:“如果即将爆发鼠疫,我该怎么做?”

她古怪地看着我,说:“当然是立刻离开啊。”

“可是,城里的其他人……”

“我们只是普通人啊。”

我陷入了沉思,普通人,是否意味着可以摈弃善良,是否意味着可以自私自利?这是个无需犹豫的问题。

“不。我要救所有人。”

“真的……会有鼠疫吗?”

我点点头,背对着妻子离开了家门,匆忙而去的我,自然没有看到她抹去眼边泪水的一幕。

我来到报社,记者进进出出,双眼都带着狼一样泛光的色彩。我要告诉这群饿狼的,却是死神到来的消息。

几经曲折,我终于见到了报社的社长。

“我有一个重大消息。”

社长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示意我说下去。

“这座城市,很快会面临一场大灾难。鼠疫来了。”

“哈哈……”社长大笑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现在连老鼠都不知道咧!”

我说不出所以然,只能答道:“几天后就会有大批死老老鼠,希望贵社能即时发布消息,让大家逃离这座城市。”

“哈哈,好的好的。”就这样,社长送了我出去,应该说,将我赶了出去。

走出报社,我又走向了医院。一路上熙熙攘攘,人们的脸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表情,唯独没有痛苦。

我辗转来到医院,见院长的过程倒是简单。

“先生,你好。”

“你好,院长先生。”我说,“我有个重要的消息。”

“什么事情?”

“鼠疫就快爆发了,希望贵院做好准备。”

院长皱着眉头,疑虑道:“先生,现在没有任何迹象表面这个事,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吸取了在报社被拒的经验,撒了个谎:“我是一名科学家,这是我的研究结果。”

“我知道了。我会做准备的。”院长严肃地说道。

我点头道谢,告辞离去。

等我离开后,院长喊来了他的秘书:“你去写份报告,向政府申请防疫资金,越多越好。”秘书应声而去,院长满意地笑着。

离开医院后,我去了政府,不过被拒之门外了。铁制的大门横亘在我面前,它到底是将我隔离,还是将里面的人锁住?我不得而知,只能失望而去。

我在街上游荡了一会,想不到其他什么措施了。唯有回家,却见到妻子面色阴沉地等着我。

“你现在就跟我离城!”妻子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不。”

“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别傻了,快跟我走!”

“不!”我坚决道。妻子被我气得几乎哭出来,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沉默,沉默……

最后,我以为她会愤然离去,可是没有。她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我,哭了起来。我想要挽留的其实就是这份温暖,这份每个人都想要、都应该珍藏的温暖。可是,面对鼠疫,我却是如此的无力。

之后几天,我都在四处奔走,告诉别人鼠疫即将爆发的消息。可是,相信者寥寥,不,应该说,没有人相信。生活太安逸了,让人忘记了命运另一面的残忍。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被警局拘捕了,罪名是散播谣言。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说的会是谣言,但事实上,这鼠疫只有我自己经历过,对于其他人来说,的确是谣言。

为了这谣言,我进了监狱。

青灰色是这里的主旋律,暴力是这里的伴奏曲。人类的罪孽在这里诠释得淋漓尽致,无论是有罪之人的过错,还是无罪之人的过错。

我知道,很快,这些都会烟消云散的。

监禁期间,妻子来探望过几次,每次都眼含着泪水。对于她,我很是内疚,我期望拯救所有人,其实连自己爱的人也拯救不了。她是如此的坚决,要陪伴我到最后一刻。

这是一条不归路。

我静静地坐着,地上很冷,但是比起这个,不被众人理解的心更冷。可是,奇怪的是,疫情一直没有发生。

我算了算时间,此时应该是鼠疫刚刚开始肆虐的时候,可是,外面却风平浪静,一如往常的喧哗热闹。难道鼠疫不过是我的一场梦吗?我不忍地怀疑自己。

不,刻在心底的绝望悲恸不可能是梦境赐予的。又或者,我此时所处的安逸世界才是一场梦?一场奢望?一场镜花水月?

又过了几天,我的拘禁期已经结束。我回到家,妻子抱着我哭个不停,我想她是为这些天的离别之苦而哭,但是如此哗然大哭,实在让我吃了一惊。

随后几天,我开始四处了解情况,报社已经忘了我的提醒,报纸上连一丝防疫指引都没有。至于医院,听说凭防疫这个借口,向政府要了不少钱。然后政府又加重了税收。

如今,没有人闻疫色变,倒是个个听到都咬牙切齿。

再后来,报社终于有行动了,某日的头条便是:神秘男子宣扬鼠疫 医院要钱政府加税。说是神秘男子,其实正文第一句话就把我的名字写了出来。

然后,我顺理成章成了众矢之的。每天都有人在我家门前,恐吓、谩骂,言语之恶毒堪比鼠疫。可是,我期盼的鼠疫——不知不觉中,鼠疫已不再是我所逃避的东西,而成了我的期盼——依旧没有到来,半点痕迹都没有,老鼠们仍然在地下安居乐业。

最后,我没等到鼠疫收割我的生命,倒是被一个同伴扔的石头砸死了。

看见我倒在地上,血如泉涌,周围的人都欢呼起来,仿佛他们打到的是一个恶魔。

“停下!你们停下!!”妻子被人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逐渐变成一具尸体。

有些残酷,其实是人类自己酿造的。

反正,我是死了。等到人们庆贺完毕,妻子才抱着我早已冰冷的尸体回家。她眼神呆滞,失去了我,伤心绝顶,连活下去的勇气也丧失殆尽。

她抱着我的尸体,呆滞地坐在椅子上,不吃不喝,很快就消瘦下来,不久也死了。

恶魔般的天使出现在她灵魂面前。

“怎么样?你输了。你没有成功救到你的丈夫。”

“是的。”妻子眼神凄然,随口答道。

“不过,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每一个人都没有错,也无所谓过错,事实就是如此,死亡并不是一种错。再见了。”说完,天使和妻子的灵魂都消失了。

我们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老鼠来了,更多的老鼠来了。

很快,我们的家就成了荒芜一片,蜘蛛网胡乱分布,蟑螂和老鼠四处乱窜。没过多久,老鼠少了,因为死了。

死了。

不久,鼠疫爆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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