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那时仓促决定着实有些冒失,不过事已至此,恐怕我一旦现身城市就会收到文明的饯别礼:一副铁质手铐。
方才冲动若真酿成恶果,恐怕十个罗宁也难承载罪恶,所幸某种内在的意志及时占据上风,叶一冯的娘们儿身材确实不赖,好吧,我承认有过据为己有的冲动,但小说里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活不过一章,现在得用脑子让陷入深渊的罗宁走出困境。
以上暂时不在考虑范围内,那个小屋处荒山半腰,按汽车押送我来这儿晃晃荡荡几个时辰,其中剧烈颠簸路段大约持续四十分钟,因此可以估算距离最近城镇三四十里样子。
为躲避搜查,我特意选择同来时相反的路,具体方位可以通过下午太阳断定。起初我希望最大化发挥原始本性,摆脱在现代社会学习的知识,此刻却无比庆幸。
然而,绝大部分人**掉证实真理的过程,现在的我,凭借太阳东升西落,确定自己的前进方向为东北,可获取以上知识后,我至多从别的未证明知识加以判断,譬如:绕地卫星拍摄图片、望远镜观测、磁针等等。
这里的逻辑是这样的:不论我们是否亲自验证过,它的存在能完美嵌入科学体系中,就是正确的。
至少,站二十一世纪回首,它足够使人信服。
由此……呼……边走边说着实让人吃不消呢,嘿,精神倒万分亢奋,亚特兰蒂斯的血脉觉醒啦!
言归正传,刚才我意识到从未预料的可能。
科学的信服性,在于不断变更的佐证方式、缜密的逻辑、以及同实践的紧密贴合,当世间出现汽车、船和会飞的器械,人们便承认它。
——注意,人们承认是因为科学产生了改变生活的东西,对于民众,并非一个个从头到尾的证明。
这种信服性使科学能成为诱导结果的武器。
倘使某地区瘟疫爆发,群众间产生恐慌,而数学模型往往只能给出“理性条件下的普遍性结论”,这时,大可利用科学的信服性,挑选一个代表宣传应对瘟疫方式再给出理想模型下的瘟疫结束时间。
“这场瘟疫仍在我们控制范围内,大家需要这般那般防控,疫情将在xx天迎来拐点。”
是的,最终人们遵从科学提议,或者执政者采纳科学建议,瘟疫情形在xx天附近的确迎来拐点,但从逻辑上讲,不是“科学成功预测这场瘟疫走向”,而是“民众对科学的信赖改变这场瘟疫的走向”。
随着科技不断发展,这种信赖程度将逐渐超乎掌控,我有理由推论:假以时日,数据即便无法预测未来,也可以凭借科学对舆论的影响控制未来走向。
宗教被击破,因为它的理论存在漏洞,指导信徒的行为不够合理,而科学,面向人群广泛,包容性强,根基无懈可击。基督教的主是上帝,科学的主便是自然,二者相较,优胜劣汰,一目了然。
咦……等等,那是……
兔子,竟然是兔子!
接下来进入广告时段,罗宁的荒野求生第一人称录音与大家不见不散:)
呼……久居城市,到底缺少些什么。
哼哼,真可惜啊,超级可惜啊,追了它半里路,差一点儿预判成功。
现在没精力思索那些有的没的,我不想这么早使用备用水,所以三件事情:一、寻找水源;二、生火,搭建住处;三、觅食。最后一项成功率极低,故忽略不计,山间昼夜温差大,若不及时做足准备,我的热量会急剧流失,顺带一提,小屋那儿有食物我主动放弃了。
对,水可以通过晨露补充,因而当前唯一目标就是:寻找合适的地方,搭建住处。
我正在向山下行走,山上空气潮湿,连最熟练的生存专家都无法保证生活成功率,更别提罗宁这个新手啦。
哈哈,瞧,我看见了什么?
裸露在外的树根。
这里曾发生坍塌,跨度大约一米五,我可以潜下去割断裸露在外的树根,不过首先得找到足够锋利的石头。
前赴朝鲜卖《1984》是我这辈子想过最坏的一件事情,然而此时此刻,剥夺植物狭小的生存空间却无丝毫负罪感。人类并非普遍拥有宽阔胸怀的物种,一方面工业革命带来的资本剥削使平民陷入人吃人困境,另一方面自然的熵增与社会稳态复杂化渐渐磨灭原始情感,换言之,原始情感占比越低、非决定性矛盾维数越高的国度,在孤立状态下越稳定。
言归正传,使用上衣拉链的锐边或许能达到刀刃效果,现在不是顾虑文明社会中罗宁身份究竟将发生怎样变化的时候。进监狱、遭退学,无所谓咯,当一个男人决定做一件和传统背道而驰的事情,亲人和法律不应成为阻碍前行的借口。
运气真不错,一只蝙蝠尸体,虽说这种动物常携带疾病,但高温能解决大多数问题——我需要火堆和今夜的住处。
等等,似乎有水流声,巧妙地夹杂鸟鸣间。
啊哈,明天清晨不必再收集露水啦,罗宁一辈子的运气还没用完哦。
其实我常依赖运气给予现实困境的转折,譬如考试将至而懒于温习,便欺骗自己已经复习完毕。如今,我不确信自己决策在未来会产生怎样影响,仅仅本着“这样下去我罗宁一辈子无非念完书当个社畜,娶妻生子,再眼睁睁看后代受别人却无能为力”的念头,孤注一掷。
咱乡里有个太太,绰号“八斤”,儿子念了大学娶个城里媳妇,媳妇懒得弄家务,买洗衣机回家,她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便每每趁儿媳妇启动机器离开之际,把衣服悄悄拿起手洗一遍。儿子觉得纸质报纸不划算,办置电视电脑,她老人家倒好,暗地捡瓶子卖来订报纸,嘴里仍念叨着:“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你瞧,这么个古板的老太太,居然是**员。在此我没有非议群体的意思,只想来好笑:她每次聊天都非得把话题扯上过去,说文革那会儿一穷二白还不是过来,**就得勤俭节约,衣服最好手洗,新闻不如报纸云云。乡里人多半烦她啰嗦,尤其那些出去见过世面的青年,尽管如此,她依然是村里唯有的三位党员之一。
有人说她老糊涂,人心里清楚得很呢,钱攥手里才叫钱,置办家具彩电生病咋办?当年她老娘大冬天托人运回一车碳,却没钱找郎中,给活生生痨死!所以呀,那几年存的粮票,现在还搁床脚,“谁知纸钞这玩意儿哪天就没得用咯,还是粮票安全。我那儿媳妇啊,天天要我把钱拿来投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句是她第二常说的。
后来,人城里出身,哪能遭老婆子天天念叨的罪,一气之下跑娘家嚷离婚,这下,老太太更天天叨唠:“果真一代是不如一代啦,一点儿苦都吃不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经验主义害死人……小人斗胆猜测,大多数家庭还存着当年没用完的粮油票,以为中国会继续使用物资匮乏时代低效的分配方式。
但有时,旧经验仍存在作用,譬如此时此刻我正沿小溪顺流而下,“你往往能沿着一条小溪抵达湖泊”,这一规律是通过大量自然现象提炼的,故具有极强的时间普遍性。除非人类能在我学习该知识至今的短短数年中发展出改变地貌原理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