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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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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零年四月十八日,一切尘埃落定。数月的经历仅仅使我失去全部朋友,如今罗宁,是个坚持记述故事的疯子——呵,倒不如说“将写作视为唯一寄托”的可怜人罢。如果你们想看精彩的校园生活,很抱歉,唯我这个无趣的大学生啦。

为排遣寂寞,我每日强迫自己按时读书——什么书都看,来者不拒,上至马原毛选,下至街边读物、风俗小说,以掩盖缺少同性朋友的寂寞。所幸,我唯一好友,严凝雪,一如既往地相伴左右,某种意义上,她比我更加孤独:远去的父母,记忆反复遗失以及曾经朋友的疏远,大抵能做的也就和我一样挤在图书馆某个角落毫无目的地翻阅书籍罢。

多年来唯一值得称赞的正确决定居然是足我破产的冲动消费,大抵处于荒废与未荒废边缘。主流价值观认为:不产生效益的行为毫无意义,因此我们能瞧见诸多荒唐事儿。公司砍掉三个月未产生正面收益的项目;大学生为一份九九六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导师把学生当苦力使,学生乐于做苦力。若有谁瞧见并说:“哦,正常现象,社会理应如此。”那么我前一章假设便完全成立。正因这种人广泛存在,社会才极可能发展至高层次前步入稳定的深渊。顺带一提,这属于抛锚效应的结果——我们最初学习原始社会、封建王朝的历史,使得未来评判社会标准时过多参照第一印象,尤其近代尚未完全从世人脑海抹去的那段时光,令部分人潜意识降低公平、自由的评判标准,可谓滋生极端保守派和利己主义的完美温床。

我坚信世界具备波形的确定未来,而集体意志可以改变它的走向,集体又存在自发分解的潜能,两股倾向互相制衡,趋于和平年代的稳态。倘使内部平衡自然打破或外部势力介入其间,战争就会爆发。

正当我胡思乱想,以为自己大权在握指点江山之际,手机铃声适时想起,无情击碎这无聊的幻梦。

“是我”,他拒绝报上姓名,还用变声器换了声音,“邑仁死了,那晚我们遭受袭击,弃车而逃。”电话那端沉默数秒,似乎仍沉浸于失去的悲鸣,“你的事情我听你哥说了,后面就别插手,记住,你不认识张河、邑仁和周陵安,年轻人好好活着。”

“我目中无人的哥呢?他怎样了?”即使是令人分外恼怒的名字,我依然愿意一探究竟。

“你去实验室大闹天宫的第二天,上面决定撤资,他帮你垫付大部分违约金,准备和同僚应邀赴美工作。但不知为何,督查组突然介入,荷枪实弹的警察接管实验室。他们说这些研究违反法律,还有境外资金流入,大抵相当麻烦。”

不消明说,我也能猜到大老板出事,幸而我和凝雪已经撇清关系,罗宇那混蛋聪明得很,狡兔三窟,想必后路是不愁的。

“找到那个东西,在这个并不幸福的年代,好好活着。”

后来我从病房枕头底下找到一封信,内含几张银行卡、照片以及由隐形墨水撰写的遗书。他把所有“非法所得”财产赠予我,连同一本繁体的**宣言。他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邑仁母亲,一位肯将亲生孩子托付给陌生人,贯彻国际主义的伟大马克思主义者,在延续列宁火炬的国家里失去仅存的精神依托。

“如果你打算继续当初的计划,恐怕没有人愿意帮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那些钱差不多够还剩余违约金,回父母身边好好尽孝罢。”

这个时代很多赋予很多不寻常东西同等的价值,他们因而讥讽:挣钱需要脑子。我不否认金钱至上是社会必然趋势,事实如此,只消表面工作顶掉实际工作的收益,勤恳者就越来越少,直到某一天全社会陷入一加一等于三的游戏,就再没有谁站出来批判了——稳定的极端也是稳定。

至于周陵安一事,我揣测他早已知晓真相,屏幕显示新来电号码,大概安全起见用批量sim卡。料想日后很难相见,便趁此向其求证。

“嗯……这么说,‘距离产生美’,她本就不是男人能管住的女人。他们越早分开,对彼此越有利——飞机现在快到英国境内,他马上会丧失所有希冀,但至少这几年他仍为寻找一个重要目标而努力,或者当年他肯躬身站在她的高度思考,也能明白女性的良苦用心。”

“最后死的是谁?”

“你知道的,就和你猜测一样。”他不置可否,生硬地转移问题,“马先民那事儿办的不错,如果见到几位长辈,就说不认识张河,他们会明白的。”

伴随静谧的沉默,我们就此切断联系,当我试图回拨以确认某些事实时,那个号码已经注销了。

次日,我孤身前赴青平,可惜人去楼空,据滞留此地收垃圾的老伯说几个礼拜前宽叔他们便陆陆续续离开,不知移居何地。楼起楼塌,仿佛大梦一场,醒来仍感到酸楚,料想我的人生与他们的人生除却地理位置近似,再无交错可能。深绿色的棚户荡然无存,只能由四散的瓦砾依稀瞧见从前。

当我再次大声疾呼,已无人响应,寂寥无声的荒野里,转来空洞的叹息。它们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冷漠地看着你,凭无声孤立。我知道自己书写的文字多半沉没在历史脚底,无人问津,付出的努力如同此刻青平,全然化作泡影。可战士仍要前行,迎着北风瑟瑟冬日凌凌。末班车终点那有我憧憬的回忆,大抵假期是让学子明白久别重逢的欢喜。八小时后,我的视野将填满父亲与母亲,距离雪的日子所剩无几,彷徨怎也杀不尽。

回首曾经言行,仿佛一副空空如也的油画,两三点墨水,一片垃圾,他们灌输给别人无休止的占有欲,从而让社会关系变成你扔给我、我丢给你的游戏,此刻所有的疏远都默默叙述现代的罪行,你问罗宁在哪里?在地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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