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带破损，双眼坏死，双臂尽失。即使听得到裳夏的尖叫，现在的我也什么都没法做，什么都没法确认。
在意识远去前，要是能勉强发声的话。
快逃。
竭尽全力地鼓动碎裂的声带，想要对裳夏挤出这两个字。
即使热情如斯的行凶者不会放弃，我也只能做到这里。
余下的事情不是一介人偶能掌控得了的。
不能再去使用自己的手来解决什么问题。
不想再去使用自己的手来解决什么问题。
那样的事情已经够了。
与此同时，镜海的笑声听起来十足地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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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在第二天找到的，只有悔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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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升的朝阳难以目视，少女躲进建筑物构成的阴影内随意地坐下，并将视线移回地面。
清晨到来，温度在原有的基础上继续升高。
在那之后，少女甚至没有想过如何逃逸，依然在这条街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徘徊直至天亮。
如果说有什么改变的话，倒是决定了不得不去找出目击者这件事。
不，并不是因为要灭口。自己并不在意这件事情是否会被他人知晓，她实际上甚至有些希望自己有目击者。
如果能亲口问问他的话。
自己那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说出那些话？
少女于脑海中将这些问题高高挂起，随后在温暖到让人头晕目眩的夏日清晨中呆滞地凝望起人流量逐渐增多的街道。
如同带有意识的商品，透过店面的玻璃凝望于自己毫无关联的世人。
“啊，那个，早上好？”但不知为何，身前传来了似乎是以自己为对象的问话。
收束起视线重新观察。
是一位面露笑意的女性，蓬松的短发像是尾巴一样在脑后垂下，年龄看来与自己相仿。
“啊，果然是醒着吧？你在这里做什么？离家出走了吗？”
她看上去有着足量的善意和过剩的精力，以至于让少女有些羞于直视她的眼神。
“可以的话，能和你说说话吗？我正好找不到要去的地方到底在哪里，现在根本不知所措就是了。哎，有时候感觉自己做事情都不会好好考虑后果。”
少女在一时间没有找到拒绝的方法，沉默着点头。
整了整短裙后，她在少女身旁蹲下。
“虽然问起来很没礼貌，不过啊，你难道是在这里乞讨的乞丐吗？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看起来，那个，很像，但是我也没看到你有什么可以让我放下钱币的碗啊什么的，所以就不由自主想问了......”
少女刚想索性点头，却又被她连连摆手打断。
“啊，没关系，不回答也没关系的。问这个问题是我不好，抱歉！我不该擅自问别人这个，真的很抱歉！”
自己如果没有许下任何愿望的话，现在是不是就能和她轻松地交谈起来了呢。
“换个话题吧，你叫什么？我的话，叫我裳夏就可以。你看起来和我好像差不多年纪......这样的话是辍学了吗？啊，如果不想回答这个也无所谓，我又问了多余的事情，抱歉抱歉。”她在胸前合起双手向少女谢罪。
心中若是泛上哪怕一点情感，现在的自己就不应该与她交谈。
于是少女重新将视线别开，没有开口。
街道中心的车流与行人开始渐渐喧嚣起来，两人间的沉默算不上过于尴尬。
没能得到回应，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笑着，少女又开始愧疚起来。
“何素。”
冷淡地，近乎是机械地，少女吐出了两个字。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少女的心中松了口气。这是消除一切好意，压抑所有笑容的结果，看来还算是管用。
不带感情，没有目标，仅仅是姓名的话，应当不会造成任何后果，少女这么期望着。
“哦，哦哦。听起来是个简单的好名字呢！啊，声音也很好听！哎呀——太好了，刚才还以为你不愿意理我呢。”她总算是摆脱了那副颇为不安的笑脸，少女的心中也为此感到了些许的放松。
“那个，虽然看起来应该不是这样，但你不会是离家出走的吧？那样的话很危险哦，最近这里不太平。上个礼拜的时候，我就在商店街那里莫名其妙遇到事故了。要是那样还是快回家吧？”
少女摇了摇头。
家在许久前就不存在了。
“啊果然是......嗯，那，你本来就无家可归的吗？也就是说在这里流浪？不是在旧车站和大桥那里？”
少女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少女心中这么想，但却也没有觉得讨厌。
只是觉得，越发地愧疚。
“哎，那蛮奇怪的，我还以为现在的流浪汉都在那里呢。你看，就是那个嘛，这一年过来，基本上就只能在那里看到和你现在这个样子差不多的人了。”
——一年。
眼前掠过女人的背影，随后急速下坠。
“你怎么了？”
短暂的回溯。
少女意识到自己是那样地想和她倾诉一年前发生了一切。
但无论以何种方式，现在的少女都不可能传达得到分毫。
言语化作沉重的吐息，自己最终还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可你明明好像变得有点不高兴，我说什么不好的了吗？肯定是的吧......啊啊，我一直都是这样，虽然朋友们都还蛮包容我的，但自己说到底还是有数啦。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只好再和你道歉一次。”
对不起。
什么都没法说出口。
少女唯一能做的，只有竭力摇头否定而已。
鼻头发酸，但眼泪没能流出来。
“呜哦，你这样摇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啦......难道你是有什么隐情才不方便讲话吗？可你刚才开口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嘛？”
少女又一次点头。
“哎，算啦，你看上去也很为难，就不打扰你了。如果你对这里熟悉的话，还麻烦告诉我这栋公寓怎么走吧？手机上的地图怎么都找不到，只能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站起身，随后报出了少女并不熟知的陌生地址。
“哦，对对，就当作是打扰你的谢罪！要是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商店街门口那家修手机和电脑的小店面来找我哦，这个暑假我都会在那里打工，虽然其实是在给店长帮倒忙就是了。”她回过头苦笑着补充了下半句。
看着她站起身的样子，心中想的，只是希望和她再稍稍地多待上一会儿。
愣愣地看着阳光照在她身后的轮廓。
少女想要为她指路，但她报出的地址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印象。
自己果然什么都做不到。
——不。
依旧有方法能够帮她。
即使知晓代价，此刻的少女却也认为值得。
撑起身体，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愿你能够——
“咦？怎么了？”
荒谬的祝词，反转的内容近乎诅咒。
“愿你，永远都无法找到自己的目的地。”
但少女却是那样的虔诚。
“欸？欸？”她茫然无措地看着少女将手松开，随后颓然地坐倒在地。
铅灰色的潮水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