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急着想要把脸上的眼泪抹掉,一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那样,盲目地坦白起来。
我说,帮帮我吧。
我说,我杀了人。
他在听到之后起身,环视起周围的过客。
身姿轻佻而随性,在我看来好像在进行某种默剧风格的街头表演。
事后想来,观众或许只可能是我。
随后他结束,重新看向我,说出这四个单字。
谁没有呢。
于先前的一切所完全不同的,是冷淡至极的目光。
而我手足无措,或是我不顾一切地想要让自己显得手足无措。
本能构筑的虚假无辜能让人忽略罪恶,填补表层意识无法遮盖的暧昧空白,将自己从这一刻开始固定在受害者的席位上,进而获利。
“——是有这么一种说法,虽然我不太相信。”
索薰曾经这么说。
但无论如何,那时的我是那样的手足无措。
以至于从那句话里,一件事都没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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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独处的机会难得,再尝试一次——
我曾抱有的杀意造成了千真万确的结果,彼时少年胸口的创口和自己耳边的鸣响都是上佳证明,然而从起因开始就由于没有记忆与能够完整确认而无法解明,空余头绪为零的事实。
问题:那么,为什么要扣动扳机?
自己绝不是精神变态,在扣下扳机的那一刻,除了一片空白外,我感受不到任何正面性的情感。
但让人无望的是,那时的我并非单独“缺乏积极式的情感”,而是“没有任何情感”。
起码我一点也不记得。
干净到这个程度的遗忘,大概是称其为不存在也没有问题的东西。
还是换个角度想想吧。
如果我现在还能回想起一丝欣**的话,那么,我反而能够立刻做出认罪并坦白自己可能有某一类解离性人格障碍因而需要立即拘留看护之后再提出控告但由于精神问题顺利酌情减轻刑事责任后再量刑甚至免于服刑——
不,不是,不对,还是省省吧,这种烂透了的悬疑小说梗从化身博士之后就不该出现,不可能,别连审判词都替人想好,也不要乱用心理学术语。
况且这条假设的前提就不存在,我究竟是在起什么劲。
问题的根源在于那片空白。
没错,想也知道,空白才是焦虑的源头。如果我对在那时的感触或想法有着一丝半点的残余,那么即使没有相关的记忆,我也可以以情绪来推断杀死那名少年对当时的我有着什么意义。
但是看吧,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难解的试卷是一回事,没有题目的白纸又是另一回事。
……
嗯,刑警脑试运行毫无悬念地收获了又一次失败。不过个人而言我是觉得并不可耻,毕竟是毫无线索的紧急情况,就算是推理游戏也不太可能会有这种开头。
这么看来,自己在混乱的时候选择了下意识地求助真是上上策。让现在的自己起码在不应该回家等人上门的现在获得了一个暂时性藏身所,位于……
位于哪里来着。
我这才如梦初醒般从沉思的托腮状解脱开,四处打量起来。
眼前是从站台人员手里救下自己的男人的住所,某所公寓的某一间,离开发区有三十分钟的车程,但好在应该不用换乘。
屋内颇为宽敞,除去进门时注意到的客厅和餐厅外,还有在走廊两侧分列的两间卧室,与在我看来已经显得多余的两处配套浴室。只有对男性也过于杂乱凌散的布局算是美中不足,除此之外,可以说是连我也想要入住的理想住所。
——对。
我在差不多两个小时前向他发出的盲目求救被简单直接地接受了。
两小时前的开发区总站阶梯上,在我表达出自己需要一处搞清事态前的隐藏行踪藏身处后,他只是说了一声“那就跟着我”,就干脆地把我带到了这里。
没有办法完全确认这里究竟是不是他的住所,但从他开门锁的动作相当熟练看来,倒也应该不会有其他可能。
在将我带回房间后,他没有多说什么,领着我到了两间卧室中的一间。之后就不顾我的疑虑,又独自出门去了。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比我年长的男性,而今天也还在黄金周内。那么,可能是刚刚踏上社会的工薪阶层——但这间明显偏大的住所又不是那么能够作为佐证。而如果是和父母生活,那这些凌乱至极的衣物和室内布局也绝对不是一对正常的中年人夫妇所能接受的才对。
这个年龄独居在这种地方,怎么想也得不出偏向积极的推论。更有甚之,如果其实是什么入室偷窃的罪犯那可就算是遭到了极点——看来自己果然不应该动这些花肠子。
还想要一个人证明清白?做得到就好了。
我像是对着什么和自己无关的事那样幸灾乐祸起来。
早知如此就该直接回局里坦白。
如果撒几个谎的话,这件事的持续时间说不准还会带着比预想更快的速度来到终点不了了之。
咔哒。
玄关传来门锁别开的声音。
有谁回来了。
——
“你还在吧,我买了便利店的海苔饭团回来,想吃的话——啊。”
“……”
“……不想吃点东西吗。”
“……”
“先把那根木头放放好如何。”
泛着傻气的重击姿势持续了有一会儿,但我最终还是放下了反射性高高举起试图用以自卫的义肢手臂,从他的手里接过便利店的口袋。
大概是快要放过了期,米粒的口感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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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可笑的东西。
牵着木偶的手臂在车站游荡,惹上站台的工作人员,最后的最后,居然还摆出一副哭脸,堂而皇之地说着“自己杀了人”这样无聊的话。
这里的谁没有呢?
“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呢。”
看起来像是和家人闹到离家出走的小女孩,那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不过是多疑的巧合。
换句话说,自己就算在这里把她丢下也不会造成任何问题,没有人会记得,没有人会追究,没有人会问责。
但在认出她的脸后,谢在承突然明白了一件对现在的他而言过于焦炙的事实。
——自己并没有办法这么简单地把这个故事结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