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尸体惊醒了整个县城。
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周二上午九点半,地点是县城的一个烂尾楼,发现人是周遭居民区的大妈,据民警调查,那位大妈在遛狗时狗链脱手,她追着狗跑进烂尾楼里先是闻到一股浓重的血味,随后才发现尸体的。
本地警方接到报警后第一时间出警抵达,驱散围观人群后,技术员也抵达了现场,在各方配合下,警方很快便确认了该地为第一现场,并确定了死者的身份,死者毫无疑问是县一高的学生,姓名是吴晓满,十七岁,属于未成年人。尸检报告显示死亡时间大概是周二凌晨三点半,死亡原因是钝器打击头部所造成的颅脑损伤与颅内大出血。
在了解了被害人的个人信息、家庭背景、联系人网络以及其父母的身份地位后,根据现场勘查所得的线索分析的结果,警方那边初步断定是这一场报复性质浓厚的仇杀,其中理由自然是和受害人父母所待的行业有关。
在得到一定线索之后,大量与死者生前有密切关系的人都被传唤到了警察局问审。
我也是其中之一。
至于为什么会被传唤过去问审。
大概是因为死者前一天上午还抢了我的钱包。
“结束了?”我揉了揉自己额头的太阳穴。。
“结束了,请去休息吧。”
确认无误后,我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烟盒,走到走廊的座椅上坐下。
我得等等赵巧心。
我被叫到公安局的时候还有点懵,知道情况后才冷静下来,但我没想到的是开车带着我过来的赵巧心也被叫进去问话了——问话的时间比我还要长。
没办法,我就只能等着了。
闲着也是闲着,我决定抽根烟打发打发时间。
本地警方大概是很久没遇见涉及到未成年人的恶性命案了,从上到下都很重视,因此走廊上显得有点乱,到处都是为此案而奔走忙碌的刑警,中间还掺杂着被喊来问话的老百姓。
我吸着烟,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牵扯到命案了,我和赵巧心一时半会可就没法回去了,可我们也在查命案,一个命案的查案人员牵扯到另一桩命案里,这算个什么事。
办案的几个警察在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后也很不好意思,说局里已经锁定嫌疑人了,现在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请我们再多等一段时间。
都是命案,没有哪个更重要这么一说。
我吸完嘴里那根烟后,就拿出手机和局里还在办案的老王打了电话,说明了这里的情况后,他也表示理解,同意延长我们的归队时限,我打听了一下队里现在办案的进度,老王的语气便变得尤其苦涩。
寒暄结束后,我挂断了电话,转身便看见了一挺眼熟的小孩在不远处盯着我。
眼神还挺吓人。
“看什么呢?”我认识他。
昨天上午就是他把钱包还给我的。
我记得是名字是叫刘嘉。
“你是警察?”他站在原地问。
“怎么?”我盯着他的眼睛反问。
“没有……就……”他避开了我的视线,低下了脑袋。
有味道。
有线索的味道。
我眯上眼睛走了过去。。
出于职业习惯,我看看四周,随后带着他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我的确是警察,名字你也知道了,小伙子别紧张,有什么事慢慢说,我们能帮的一定会帮。”
刘嘉吞了好几口唾沫,踌躇再三之后抬起了头,有些惊恐地对我说道,
“我,我……好像杀人了。”
“嗯?”我皱着眉头,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你杀谁了?”
“吴晓满……就,我可能把他给杀了。”
看着眼前这个小孩惴惴不安的样子,我开始一边开导他的心理一边引导他,从他嘴里继续询问一些细节。实话说这小孩说的我也不怎么信,但他的惊恐是装不出来的——至少绝大多数和他一样的同龄人装不出来。
在我的循循善诱之下,我大致明白了这孩子为什么会那么惊恐了。
据他所说,昨天晚上他回家之后因为家里的一点事被母亲撵出去了,一晚上都没能回家,所以他跑到公园的一个长凳上凑合着过了一晚,晚上做梦的时候他梦见自己杀人了,醒来后发现居然真的有人死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无语了,但这孩子还非常惊恐地继续说,他梦里杀那个的人本来看不清脸,但知道是死者的身份后,越是回想,越觉得梦里的那个人就是吴晓满……
我沉默地听完他说的所有的话,然后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话以表安慰,最后询问了一些他梦里杀人的细节,确定这孩子就是在做梦之后,我诚恳地告诉他警察办案是讲证据的,不可能光靠一个梦就确定你是犯人。
他听了我的话,先是愣了愣,随后弓着腰,有些无奈地冲我笑了一下,最后踉踉跄跄地走了。
他顺着走廊的方向走了,背影看起来像是被抽掉了魂一样。
我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想了想,最后还是没点上。
差不多两三分钟后,赵巧心也出来了,由于案发前五六个小时和死者密切交往的人数量不少,所以警察做笔录的工作量很大,来做笔录的都是一批批进来,一批批出去。
跟着赵巧心一起出来的还有不少学生,甚至有一些中年人——大概是受害人父母的圈子里涉及到的人。
连这方面都开始排查了,看来这次是不计代价地展开地毯式搜查了,本地警方对此案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说起来行内对破案时间一直有个说法:
钻石时间四十八小时,一半的简单命案都是这个时间段里破获的。
黄金时间一周,九成的命案都是在这个时间段里破的。
白银时间三个月,所有手段都试过,所有线索都排查过,那该破的也就破了。
青铜时间一年,年内不破就等着被批吧,命案必破是十几年前提出的硬要求。
过了一年的话,就要看有没有线索和证据了,有的话每年都会翻出来炒冷饭,一直炒到破案为止——毕竟从法律上讲,命案是没有追诉时效这么一说的,一旦立案就必须查到底。
“邱队。”赵巧心走到我旁边,“和王队说了吗?”
“说了……我们能晚点回去。”我站起身,打算回到车上。
“王队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我估计不行,好几条线索都走不通……等一下。”
我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走廊里依旧人来人往,警察们疾步如飞,几个彼此认识的学生正在边聊边走,中年人脸色阴郁步速缓慢,年轻人们凑在楼梯前,因为人太多了,楼梯那边甚至堵住了,一群人便一个挨着一个地走下楼。
我看着他们,几秒之后回过了头。
“邱队?怎么了?”赵巧心察觉到不对,压低了音量问。
“我刚才感觉自己被看了一眼。”我摸出打火机点着那根含在嘴里的香烟,“那眼神很不舒服,以前我也被一些人那样看过。”
“什么人?”
“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