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溶咖啡的香气很微薄，充斥着一股廉价感。
环顾一眼周围的环境：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装修风格，墙壁上挂着的泛黄的墙画，被摸出包浆的老式木椅，踩下去会吱呀吱呀发出杂音的地板，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在灯光下犹如一群飘飞的精灵，驱赶着不属于这个房间的来客。
这是一家老宾馆的单人间，押金一百元，一晚五十元。
时钟的指针走到了整点的位置，发出喀啦一声暗响，现在是周四下午三点四十分，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赵巧心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对面，表情严肃。
我端起瓷杯里的咖啡喝了一口，泥浆般的口感我现在都欣赏不来，我更喜欢喝茶，但宾馆里只有速溶咖啡，我也只能将就一下。
赵巧心过来的原因我大致能猜到，我之前跟她谈过我是因为办案思路不同而被专案组派出去做外勤，她肯定会对我的思路产生好奇。
好奇是好事，警察办案最需要的便是好奇心。
放下瓷杯，我已经想好了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98.8%。”
“什么？”赵巧心皱了皱眉。
“这是我们国家这些年现行命案的破案率。”我说，“根据现在的科学技术，这个数字可以无限逼近99%……但不是100%。”
“毕竟现实要考虑破案成本这种问题。”赵巧心点点头。
她说得不错，如果是在现在犯案的话，无论是多么隐蔽多么高智商，警方都可以依靠科学技术与调配各种资源查出凶手的真身，在命案必破的大前提下，国内对于命案的重视程度很高，实在是难以破掉的案那也会每年翻来覆去地查，破案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觉得林子怡的这个案会成为那1.2%么？”我问。
“我不知道。”赵巧心摇头，“我甚至都不知道办案现在走到哪一步了……但我希望它不会。”
“七年前……应该是七年前开始，我就遇到了这1.2%，然后是六年前的一起，五年前的一起，两年前的一起，以及今年的这一起。”我顿了顿后继续说，“王青、曹明远、薛寒，以及林子怡，这是死者的名字，你可以在档案里查到，前三个案件我都有直接参加刑侦组，但最后都没能破案。”
“为什么？犯人都很狡猾吗？”
“犯人狡不狡猾我不清楚，毕竟案子都没破，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我可不能随便下结论。”我顿了顿之后继续说，“但在四年前，当我出差到另一个省，看到他们正在侦破的命案时，看着他们感觉所获线索去缉凶时，我忽然有了一种眼熟感。”
“……”赵巧心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回局里后，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搜集了近十年所有未被侦破的命案的资料，随后又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进行筛选，最终选出了八十四件符合我心理预期的案件，二度筛选后为三十一件，不过那是四年前，至今为止……加上林子怡的话，已经有四十七件了。”我想抽根烟，但烟盒已经空了，烟灰缸也已经满是烟蒂，最后我把烟盒捏扁，接着继续说，“这四十七件命案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而且还是办案人员才会注意到的特征，那就是在排除了仇杀、情杀、财杀以及激情杀人后，我们完全无法解释凶手的杀人动机。”
“这是……什么意思？”赵巧心询问。
“利益纠葛、情感纠纷，只要沾上这两样，警方破案就轻而易举。就算不是如此，一时情绪失控而导致的激情杀人是无暇顾及后路的，一路逃亡所留下的线索随随便便都能找到一大堆，筹备许久的复仇杀人则会在作案中留下更多的线索……可除此之外的，如果想要破案的话，那就只能依靠监控以及科学技术了。”我顿了顿后继续说，“这四十七件命案，办案民警都对凶手的行凶动机没有任何头绪，你觉得这像巧合吗？”
“是职业杀手？”赵巧心提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设想。
在国内，杀手这个词看起来可能很陌生，但并不是不存在。
早些年，在天网系统还不完善的时候，国内就有过类似案例，是房地产商雇佣外地人来除掉钉子户，一条人命五十万，杀完人立刻用黑车把凶手送走，最后在各个机关单位配合下，跨了三个省追捕才捉拿归案。
但在天网的完善以及严打下，这几年在国内已经看不到杀手的身影了。
“如果是杀手的话，那下手频率也太频繁了，尸体也暴露得太早了，以前捣毁过类似的犯罪组织，他们供述的‘行内规矩’和这些案件的犯案特征不符。”我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您不会认识犯下这些案件的都是同一个人吧？”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我点了点头，“而且我认为这是一个随机杀人犯，而且是一个十分聪明的随机杀人犯。”
“随机杀人？愉悦犯吗？”赵巧心的表情变得越加怪异。
她大概认为这话题的走向已经越来越天方夜谭了
毕竟从她嘴里吐出的那两个词在悬疑小说里出现的频率比较高，现实里没有人会闲着没事杀人取乐的，就连神经病也很少在这方面发神经。
“追溯我发现的最早的几桩案子的话，我发现了个很有意思的细节，最早的那个案子里，死者身上的致命伤有好几处，非致命伤数不胜数，第二个案子里，非致命伤开始减少，随后的案子里非致命伤越来越少，到四年前开始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在各个尸体上轮番出现不同位置的致命伤……看来这个犯人已经学会了高效率的杀人方法了，我甚至认为这个县里的案件都有可能是他做的。”
“不，邱队，您这话说得太……”赵巧心似乎下定了决心，“你这只是自己猜想对吧？完全不符合逻辑啊……流窜在各个省市里轮番作案的难度有多大，避开了天网监控的难度有多大，这些您应该都明白才对啊？”
看来她和队里面其他人一样，都不认可我的想法。
这也是我预料中的，没什么意外的。
沉默了片刻后，我徐徐地说，
“逻辑只能适用于符合逻辑的正常人，但一个有理性的疯子，是不会被逻辑拘束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