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两个高中生遇害。”邱队放下电话，他在本地警方中似乎有同一个警校的学弟在，所以消息格外灵通，“也就是说，除了受欺负的那个以外，当晚一起进入便利店的其余四个高中生已经全部遇害了是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我没能听清，但从邱队的表情来看，对方应该没有否定。
我低头嗦着米粉，热辣的红油窜入食道，让身体暖洋洋的。
现在是下午七点半，我和邱队正在外面的一家苍蝇馆子吃晚饭。我点了一盘红油米粉，白花花的米粉淹没在气味浓郁的红油里，零碎的几块牛肉丁和大把香菜盖在上面，让人不禁食指大动。邱队点了一份炒米粉，棕色的肉臊子与粗粗的米粉缠在一起，其间还有嫩绿色的芹菜点缀，白色热气腾腾往上飘，卖相能打个七分。
但遗憾的是邱队一直在打电话，没功夫动筷子，我就只能看着它从热气腾腾的诱人模样变成了冷冰冰的一坨。
等我把米粉嗦完了，邱队的电话也打完了。
“又死人了？”我用餐巾纸把嘴边的红油擦干净后问。
“嗯。”邱队闷头吃着炒米粉，吃相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嘴里时不时传来咀嚼芹菜杆时发出的嘎嘣嘎嘣声。
看他吃得这么香，我都觉得自己又有点饿了。
“老板，来瓶啤酒。”吃到一半，邱队抬头喊了一声，看来这炒米粉挺辣的，邱队吃得满头大汗。
啤酒上来后，邱队熟练地拿出起子一扣一扭，瓶盖便像一只铁做的蝴蝶翻飞而去。
“你喝不？”他很是客气地准备给我倒酒。
“不了，两个人都喝酒，到时候谁开车呢。”我摇摇头拒绝了他，“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这家米粉店的菜不错，但客人很少，明明米粉那么好吃……听说各个地方吃晚饭的时间都有所不同，大概是我们没赶上这个小城的饭点吧。
不过也多亏了人少，我和邱队才能在店里谈起案情。
“邱队。”我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
之前在宾馆里我了解了他的思路，现在他在我眼里的形象已经从“老练的行内人士”逐步滑向“疑神疑鬼的中年男子”。
“什么？”邱凯源一边吃一边回答。
“你刚才提到的便利店是不是我们经常去的那个连锁便利店？”我在听到邱队的描述时，就想到了那个提款机被掌掴的画面。
当时场面混乱之后，我还跟着本地警方一起去做了笔录来着。
然后第二天这个小城就出现了命案。
虽然有点马后炮的嫌疑，但仔细一回想，倒是真的让人忍不住联想其中的关联呀……
“对，没错，待会儿我们就去那家便利店一趟。”邱队大概是被辣到了，连连给自己灌了好几口啤酒。
“去调查便利店的店里？”我皱眉，“不应该去调查那个唯一没死的提款机……啊不对，那个学生吗？至少我们应该把他提前保护起来才对。”
“我们是警察，不是保镖。”把盘子里的炒米粉吃了个干干净净后，邱凯源擦了擦嘴，打了个低沉的饱嗝儿，“而且我们到现在为止依旧处于出外勤的状态中，我们理论上只用负责追查我们负责的案子，这里的案子不归我们管。”
“那我们干嘛去查便利店？”我不解地看向邱队，“林子怡的案子和便利店有关吗？”
“你觉得没有。”邱凯源冷着脸说，“我觉得有。”
“啊这……”我挑了挑眉，不再过多言语。
不久前他还没有任何理由地拉着我对着一个普通公民查了一晚上，一旦回想起这个我就对他的行动产生了莫大的理解力。
短暂的晚饭时间结束后，我开车带着他来到了那所连锁便利店附近，询问了一下要不要开到便利店旁边的停车区，他思考了几秒，让我先停到了正门对面的停车位了，他自己则自顾自地下了车，径直朝着店里走去。
坐在车上等了差不多五六分钟，在此期间我看到之前那次和我一起做笔录的店长穿着店员服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一米八的个头在这个地区还是很少见的，所以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本来还想着打个招呼，但他走的速度很快，我犹豫的时候他就已经步入了店门，恰好邱队刚出来，两人先是诡异地对峙了一下，随后朝着同一个方向让了路，接着又朝着反方向让了第二次路……简直就像是在看卓别林的哑剧一样。
最后我看是店长侧过了身，这才让身为客人的邱队走了出来。
“开车。”这是邱队回到车里的第一句话。
“你去便利店里买了什么？”我一边启动引擎一边问。
“随便买了点东西，主要是和店长聊一下那天晚上的事。”邱凯源把买来的薄荷糖随手放进车门的夹层里，顺便又从夹层里摸出一盒烟，熟练地拆开塑料薄膜和锡纸后，他摸出一根含在嘴上，“可店长说他当晚没在现场，你确定你没记错？”
“我觉得我自己精神状态良好。”我泰然自若地说。
“那个店长的年龄大概也就在三十岁左右，小眼镜也戴着，脑子看起来也像不好使到几天前的事都能记错。”邱队嘴里含着香烟的滤嘴，看上去似乎冷静了许多，“你确定当时和你一起做笔录的真的是店长？”
“等会儿？戴眼镜？”我愣住了，“什么眼镜？”
在我的印象里，那个店长没有戴过眼镜来着。
虽然也有那种只在学习和工作中戴眼镜的爱美人士，但这次不一样。
“就普通的眼镜啊。”邱队似乎对我的疑惑有些不明所以然，“先把车停下……你是说什么？他和你一起做笔录的时候没有戴眼镜？”
“不对啊。”我将车停到隔着便利店的马路对岸的停车位后，皱着眉回答，“邱队，你不是在出来的时候才遇到店长吗？我看你们也没说话啊？”
“你在说什么玩意？”邱凯源的思路很明晰，下句话立刻就切中了这团乱麻的要害，“你说的店长是谁？顾川？刚才我在便利店门口遇到的那个？”
“对。”我点点头，然后醍醐灌顶地补充了一句，“他就是我们之前查的那个顾川？”
可你的素描和他真人差距有点大啊？！
这句我就压在心底里没说出来了。
“我说的店长和你说的不是一个人。”邱队眉头紧锁，“顾川告诉你他是店长了？”
面对这个问题，我短暂地回忆了一下，“没，不过店员都是这么叫他的……会不会是他们省略了正副？其实都是店长，只是一个正的，一个副的而已。”
“这是你确认过的事实？还是你猜的？”邱队看着我。
“……我猜的。”我老实回答。
“我刚才已经去过一次店里了，再去一次的话有点奇怪。”邱凯源似乎是抓到了什么关键一样，眼里简直能放出光来，“你去店里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小事也要问吗？”我抽抽嘴角。
“许多无解的大案都是靠着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得到线索，最终顺利破案的。”邱凯源说到这里停了停，接着继续说，“说不定这次也一样。”
“说不定？”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会去查查看。”邱凯源拍了拍我的肩膀，“去吧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被委以“重任”的我尴尬地笑了笑，打开车门走了出来，临走前还听到邱队的手机铃声在车厢里响起。
我站在马路边，看着对岸的连锁便利店，觉得那边的正常人可能还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