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说结论。
邱凯源并没有抓错人。
那个名为顾川的男子很有可能就是林子怡案的作案人,除此之外,他也确确实实是这个小城里连续对高中生作案的犯罪者。
邱凯源认为他身上还背着不少命案是有原因的,之前赵巧心到店里去问了问有关于“店长”的问题,赵巧心以为那称呼就是她管邱凯源叫“邱队”而不是“邱副队”一样,但问过之后才发觉不对,细问之下才问出了些内情。
顾川压根就不是店长,他是那家连锁便利店总公司的代理指导。也就是说他是总公司派出去,用来给全国各地的加盟店店主进行实地经营指导的商业老师。
至于那群店员为什么管他叫“店长”,他们纯粹只是觉得叫得方便,反正“老板”管谁都能叫,“店长”怎么就不行了?
在得知了顾川的职业之后,邱凯源迅速察觉到了疑点,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立刻对此人之前被公司派遣的地方以此进行了彻底调查。
于是一个个“巧合”便被发掘了出来。
顾川的上一个出差地点就是林子怡案所在的直辖市,而上上个出差地点又恰巧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上个月的两次出差地点没有任何案情发生,但当地媒体却在前天对当地村民发现了无名尸体一事进行了报道……
邱凯源与愿意协助的当地警方忙活了整整一夜,到了最后大家甚至都不敢继续翻下去了,如果没错的话,这个人每次出差都会在当地留下一些战果,至少这一点在他们的忙活下是印证了的。
即便是当地没有立案的地方,邱凯源现在都怀疑只是那个地方的警方没收到报案,或者说……尸体至今都没有被发现。
想到这里,邱凯源的背后都被冷汗浸湿了。
那个时候他开枪的确是有些情绪失控了,日后要写检讨。
但现在看来,辛亏自己是开枪,假如自己不开枪的话,当时站在那边的两个高中生最少也会死一个。
在警方内部在确定了顾川的犯罪嫌疑之后,本来是以“故意杀人未遂”的名义蹲进了看守所的顾川接下来将会经历到更多的审讯流程,不只是本地警方,还有全国各个省市的警方。
在这之后邱凯源和赵巧心也参与了对顾川的审问,但由于顾川的犯案过多,一个个命案交代过来,那他几乎要在全国各个省市都得去一趟。
以至于顾川的审讯和上供流程还没结束,邱凯源就退休了。
赵巧心因为参与了此案的缘由而在自己的履历里添上了格外光鲜亮丽的一笔,以后仕途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了。
安享退休晚年的邱凯源在一个周末被赵巧心叫了出来,那是进入十月后不久的一天,距离顾川被逮捕已经过了两年之久,两人约好了在一家品味不错的咖啡馆见面。
当邱凯源准时赴约的时候,他发现坐在那边的也不只有赵巧心一人,还有一个面相有点陌生的女孩。
“邱队,这里!”赵巧心在座位上招手。
“我已经不是队长了,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老百姓。”邱凯源坐在椅子上,看向了另外一名女性,“这位是?”
“她叫郑琦,大前年那个高中生事件的亲历者之一。”赵巧心用词比较隐晦,似乎是不想解开身旁那个少女的伤疤,“刘嘉您还记得吧。”
“我记得。”我点了点头。
事实上媒体在报道那个实践是大肆渲染了许多,在网络上随便用“便利店”加上“四个高中生”作为关键词搜一搜,就能搜到一大堆添油加醋的惊悚新闻。
“今天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呢?”邱凯源询问。
“只是来告诉您一个消息而已。”赵巧心正色说,“顾川没有意外的话会被判处死刑,大概会在年底宣判。”
“居然不会因为精神问题而被判处无期吗?”邱凯源笑了笑。
“不会,毕竟他在供述证词的时候十分镇静,倒是有律师要求鉴定他的精神状态,只是鉴定结果显示这人只患有轻度的抑郁症,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了死的打算。”赵巧心顿了顿后继续说,“不如说如果没有去死的打算的话,当年说不定我们都没法抓到他的马脚。”
“毕竟他从没有想杀的人,而是一直在杀别人想杀的人啊。”在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郑琦开口说,“托他的福,刘嘉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
赵巧心无言以对,邱凯源也陷入了沉默。
根据顾川的供述,他的的确确很喜欢杀人,但平日里他的交际能力也不差,身边也没有憎恨到必须要杀死的人,于是他就去查看其他人,看看其他人有没有对某个人特别的厌恶,巴不得那个人去死。
顾川声称自己只要捕捉到了这股杀意,被施加杀意的那个人又能轻松地不留后患地杀掉,那么他就会动手。至于最后一次作案的纰漏大不为其他,只是因为他确实已经腻了,杀人也没有**了,所以想着说不定多杀几个就能唤醒未知的快乐,但努力全部都白费了。
这个言论一出,新闻媒体都炸开了过,这个连续杀人犯忽然就登上了各个社交媒体的热点,各种各样的绰号都轮番往他的头上安,但最为传播最广的还是“杀意执行者”。
在他被捕的那两年里,社会上甚至还出现了几起模仿案,可见影响尤为恶劣,被捕者甚至公然声称“自己是被人类的恶意诱惑的”……
反正听起来就挺可笑的。
“刘嘉现在还好吗?”邱凯源向郑琦询问。
“不是很好。”郑琦叹了一口气,“知道那四个人的死仅仅是因为自己对他们起了杀意之后,那四个学生的家长都闹翻了,现在倒是消停了点。”
“不去找杀人犯而是去找刘嘉么。”邱凯源用手摩挲着精巧的咖啡杯。
“顾川会死的,向死人泄愤不如朝活人迁怒愉快。”赵巧心摇摇头,“而且神经病也不怕别人朝他发怒发火,从这个角度看真是便宜他了。”
“你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顾川要被宣判死刑吗?”邱凯源问。
“对,毕竟您已经退休了。”赵巧心认真地说,“您在职的时候一直很在意这件事,所以我必须亲口告诉您这件案子最后的结果。”
“这两年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邱凯源抿了一口咖啡,皱着眉头继续说,“当年那为什么顾川会对着刘嘉笑一下,我完全不明白他笑的意义,我感觉那和他之后坦然供述有一定的关联,但我不明白这关联在哪个部分。”
“这又是您作为警官的直觉?”赵巧心笑笑。
“不,我已经不是警官了。”邱凯源摇摇头。
“笑为什么一定要有意义?”郑琦看着桌子上的咖啡杯,“难道说顾川做过的那些事在正常人眼里都是有意义的吗?就是因为执着意义,警方才会让顾川当漏网之鱼当了这么多年吧。”
原本很平静的邱凯源的脸上,霎时变得很严肃,但是他最终只是露出了苦笑,
“怎么说好呢?毕竟法律只能顾及正常人啊,一个内在逻辑自恰的人脱离了社会运作的轨道,自然会带来一连串的连锁反应,顾川所造成的连锁反应太特殊了,如果不是各种各样的巧合,我们恐怕很久之后才能将他抓捕归案……这一点可以说是现代制度上的纰漏吧,毕竟你看,法庭上的精神病人都不能算是人。”
这个时候,赵巧心的手机响了,接到电话的她简单地说了几句,随后就看着两人有些歉意地继续说,
“抱歉,本来想和两位继续叙叙旧的,但又有案件了,有个上班族的尸体在厕所被发现了。”
“是主管之类的?”
“不,只是个普通的业务员。”赵巧心撇了撇嘴,“希望凶手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我也希望如此。”
邱凯源目送着赵巧心离开,随后郑琦也收拾了东西向他道了别,走出咖啡厅来到马路边,两人转身往反方向走,郑琦的恋人似乎在咖啡厅外等她等了很久,两人一边走一边耳鬓厮磨起来。
“那个大叔是谁啊?”清脆的少年音随风传来。
“你不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就算了,我们去看电影吧,约好了的。”
邱凯源转过头,那对情侣已经走远了好几百米,他那日渐衰微的视力只能堪堪看到男方的身体轮廓和模糊的侧脸。
那里面似乎盛装着另一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