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少年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他失落地叹了口气，原地盘腿坐下。
“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如果你被警察抓住，你知道自己要坐多久的牢吗？你想过由纪子会怎么样吗？”
少年的语气中充斥着疲惫，他不明白前川大国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干这种事，他也不明白由纪子为什么还要包庇他。
而他最不明白的，就是自己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两个刚刚认识一周的陌生人，其中有一个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天彻底暗下来了，浓厚的乌云在天空上堆积着，其间隐隐有雷光显现。
雨，磅礴的雨，猛烈的雨。
似天幕，又似夜曲，它伴随着雷声降落到这大地之上，抱着一种要将这阴暗的人世间彻底洗净的决心，但它的雄心壮志最后也只会留存于下水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记住它······
毕竟，它只是一场雨啊。
水珠划过少年棱廓分明的脸庞最终滴落在地上，却不知是雨水还是其他的一些什么。
一道佝偻的身影随着大雨走出千稼里旅店，是前川大国，现在的他远没有初见时那样精神。
凌乱的胡渣，枯草似的头发，深邃的眼神中满是血丝。
两人在雨中第一次面对面，一老一少，一生一死，一站一坐，他们唯一相同的便是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少年打破了这一僵局，“你为什么不杀我？”
前川大国没有回答，少年也不在乎，自顾自继续说着。
“昨天在你家，你只用一道黄符定住了我，为什么不杀我？杀了我，你现在就可以带着由纪子去泰国了。”
“因为你救过我。”前川大国平静地说道，“你救我一次，我也还你一次。”
“我救你？”少年有些疑惑，但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你跟永本说的那个西装男，是我？你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能看到我。真是好笑啊，一个抢劫银行的罪犯居然还这么讲道义。”
“我当然可以讲道义，我从来都很讲道义。是这个世界没道义，它逼得我只能去做这种下三烂的事······”
“它逼你？！”少年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双星目死死盯住前川大国，“它没有逼你，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你本来有机会离开这里，和由纪子会乡下过幸福平淡的生活，是你自己选择了犯罪这一条路！”
“你！”前川大国听到这话，是怒火中烧、嗔目欲裂，他几乎是立即抬手举枪对向少年。
雨水顺着少年的衣摆落下，他全然不在意前川大国的枪会不会伤害到他的灵体，反而一步一步走到前川大国身前，握住他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这五米都不到的路，少年愣是走了一分多钟才走到。
他扬起下巴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你倒是说说看，这个世界是怎么逼你的。”
前川大国气得手都在抖，他的食指死死扣在扳机上，可不论虚按几次他都没有真正扣下扳机。
前川大国放下了持枪的手，养着头无能怒吼着，这吼声中，有着三分不甘，七分怒火，还有整整九十分无奈与悲凄。
少年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冷漠地看着前川大国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最终他发泄够了，开始掩着面讲述起自己的过去。
与少年之前设想的没有多少不同，只不过增填了一点点细节。
例如他被辞是因为行长将挪用公款的事情推到了他的头上 ；又例如债主屡次登门讨债将他和由纪子打到遍体棱伤；还有所谓“朋友”的背后捅刀；宁久建人的经济诈骗······
这样的事情在他前川大国的身上发生了太多太多，每一起，每一例，都在消磨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善意。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疑就是由纪子策划的那起假绑架。
六月二十号，那是前川大国忘不掉的日子。
那天他一如往常的在打工结束后去往菜场，买了一大袋由纪子喜欢的菜，他想为辛苦工作一天的由纪子好好做一顿晚饭。可厄运总是那么措不及防，一伙面貌不善的社会青年将他打晕带上了车，之后便是整整七天的严刑逼问。
不给饭吃，不给水喝，不让睡觉，甚至还一直用不堪入耳的言辞侮辱他和他亲人。但这些他都没有怕，因为他心中还一直相信着他会获救，他还可以见到由纪子。
直到第二十八号，领头的人说明了他们和由纪子的协议，并直言邀请前川大国和他们一起抢劫他工作了二十年的银行。
那一刻，前川大国的信念彻底崩塌了。
善良、诚实、守信什么狗屁品行，助人、爱岗、敬业什么混蛋逻辑。
给出真心有什么用？要用钱时她们依旧会抛弃你。
付出努力又有什么用？在不需要时他们依旧会直接辞退你。
那一刻，前川大国悟了，万般皆下品唯有金钱高，乐善好施路边骨，杀人放火金腰带。
前川大国双手搭在少年的肩上，语气轻缓地说道：“我活了五十三年，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答应了赤鬼组，我抢了那家银行，把曾经压在我头上的肥猪行长狠狠打倒在地。”
少年已经不想再听了，他无法接受前川大国这非人的理念，但前川大国还是死死压住少年的肩膀，最后总结似得说道。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且现实，你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当现实找上门时，你就会幡然醒悟，并后悔自己领悟的太晚。不然，你就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少年张嘴欲说些什么，但一时间居然想不到任何话语来反驳他，他所明白的一切“鸡汤”现在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和前川大国经历的现实比起来，这一切的道理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不过不知道是否值得庆幸得是，少年已经不用作出任何回答，一颗来自他右后方的子弹替他回答了前川大国。
是虎太郎带着警员们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