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师将我的参赛文章复印件发到每位同学的手上。说是要当作论述文的范文来讲解。
这篇文章的题目叫做《连接与控制》,主要写到未来信息网络怎样影响人们、影响社会、影响世界,缺陷以及恶性发展。
其说服劝导读者的内容是:网络的初衷是“连接”,不是“控制”。是连接人与人,心与心,不是控制人,控制心。它的发展必须遵循人道,遵循权益。它的未来走向不该是便利,而是协助人类,美化世界。它不应该过于干涉社会,应该是协助人类突破自我,解决难题,利于哲学和科学的更好发展;应该是美化世界的天空、海洋、大陆,美化地球的每个圈层,保持星空的亮丽,保持地球目前仍拥有的美丽,增强人类的凝聚力。
在最后,提到文章的立意:网络连接你我,本义何不是发自人性的善良和人心的温暖?
老师讲了很多,我不怎么听得进,毕竟我三番五次修改过的文章已经能背得滚瓜烂熟了。
无聊之际,我的视觉焦点定位在秋月的斜侧面。
她听课总是很认真,有时或许像我一样装样子,不过那种情况少之又少。
她借给后座笔的时候扫到我一眼,我丝毫来不及防备,就好像知道我那痴汉式的行为一样。她眼中的我应该是手撑颔骨,然后傻乎乎地盯着她,这么一想的确有些丢人。
※
秋月第二次缺勤间隔两天。
“秋月居然还有朋友吗?”
“什么意思?”
程枼每次都开个奇怪的头。
“我昨天放学看到她在等车。”
“一女的跑过来跟她说话。”
“她爱理不理的,那女的拉她手,好像是在撒娇吧,她一副睥睨的样子。”
“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吧,秋月那态度好怪。”
“那女的看似和她很亲密,可秋月呢又似乎并不想跟那女的纠缠,还发了脾气。”
“发了脾气?”
我脑中无法形成画面。
“车到了,那女的貌似给她一个东西,她直接给人家打掉了,东西哐当一下落地上。”
“头也不回地上车,女的在那儿站了老半天。”
“你在哪儿看到的?”
“站台旁的快餐店。”
我常从程枼口中听到秋月的事,基本上是绯闻、抱怨。可以看出他对秋月的不满越来越大。
也不好说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也许是对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之类的,这显然是在无根据地胡说。
不知道哪儿来的为她辩护的想法,我对自己这想法感到羞愧。
因为几次巧合,跟她说上话,就倾向她,未免太过离谱。其次,如同程枼说的那样,我根本就不了解她。
“她今天怎么没来?”我问。
“我咋知道,偷懒吧,给自己放压力假。”
“压力?她是优等生哦。”
“噫噫噫噫噫!”
程枼回头,写他的作业。
他对我的说法感到不满,每次谈到秋月,我总能找到理由倒向她那边。程枼没多嘴,算是尊重我了。
去英语办公室交作业,班主任在批改的时候,我犹豫着想询问秋月的情况。话在嘴边,没能说出口。
我为何要关心她?
她怎么样与我有什么关系?
“寒心!”
返回教室的途中,被语文老师逮到。
“帮我把这些作业发下去吧。”
我到那一摞卷子前,三位课代表在批改最近的语文作业。
难怪会叫上我做跑腿。
刚拿起卷子,他们的谈话像磁铁般吸附了我。
“老师,秋月怎么没来呢?”
提问的是一位女生,她是属于友善,且什么都关心的那种人,由她问出也不足为奇。
“生病啦。”
“啥时候来呢?”
“明天吧,她病还没好,听说今天烧得厉害。”
听说,听谁说?
“秋月她好内向啊。”
说这话的是一位男生,班里的“搞笑艺人”。
“就是,她都不主动找我们说话,只晓得学习,下课都没离开教室半步。”另一位男生补充道。
“她没有朋友的吗?”那位女生再问。
“你们要理解她,她不善与人交际,大家好好地关心她,和她好好地相处就行了。”
“这样下去,让她感受到我们给她带去的温暖,说不定哪天她就外向了呢!”
“她很懂事,很善良的。”
说完,那三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知道了老师。”
“我们会好好相处的,放心吧。”
这些话,我怀疑老师就是只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这话听着好耳熟。”
“哈哈哈哈哈——”
“搞笑艺人”的男生注意到我,忍不住狂笑。
“确实,这话我听过!”
老师应该也回想起来了,捂着脸偷乐。
那位女生对我们的谈话不明不白,一会儿看向我,一会儿看向旁边那位,一会儿看向老师,听不懂我们在讲什么。
老师那些话是曾当着我的面讲给几位男生的,当时我难堪到极点,忍不住说:
“我只是懒得说话。”
※
苦苦坐到晚自习结束,终于能解放身体一天的疲乏。
我没有等待最后离开,相反,今晚我第一个跑出教室,跑出教学楼。
在空旷的校内张望天空,按耐不住心头的激动。
我是为此一整天的等候。
霞江三桥路灯的昏白之下,我坐在与那日相同的位置,吹着与那日相同的凉风。
山间隐隐约约“呜啦啦”的二胡声,给宁静增添几分惊悚。
月光没有那两日的强烈,森间的金光没有那两日的明亮,桥下的河水没有那两日的闪耀,黑暗道路也没有那两日的干净、宜人。
三十分钟后,我对自己发起质问:
“我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来见她的吗?”
“见到她我要说什么?”
“有何意义?”
没有结果,得不出结果,我的问题没有结论。
我决定离开,但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时,我又决定等待。
我决定逃避,但音乐恰巧切换到丁可的White时,我又决定面对。
别再想了。没有指向的思考,没有结论的疑问,是个死胡同,是个死循环。
十一点零三分。月光暗淡、退散,我转身跪在地上,目睹月亮的消失。
我受到惊惧。但月亮就是这样的,过不了多久又会再现。
就像小孩子捉迷藏,时刻切换位置,避免长时间的停留在一处被发现。
十一点十分,月亮仍未出现。
十一点十五分,月亮仍未出现。
十一点二十分,月亮仍未出现。
十一点二十五分,仍是如此。
十一点三十五分,十二点整……
第二天悄悄到来,漫长的等待,滚烫的眼皮快眨不动了。
明天要上课的声音强硬地支撑着想倒下直接入睡的我。
拖着肌软无力的身躯,勉强走到霞江二桥。运气好,打到一辆出租车。
我甩下外套瘫倒在床。
朦胧的视线里,月光洒落在窗檐,映在陈旧灰白的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