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漫画国度（8）
楼道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变得突兀。
女人的惨嚎声还不断传入众人耳中，穿过门板似乎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和心底。
“明朔，现在该怎么办？”老李颤巍巍地伸手指朝着婴儿胎盘的方向指了指。
明朔狠狠地抹了抹脸，他感觉自己要疯了。
一个轻巧的黑影从他的身边掠过，稳稳地停在了楼梯栏杆上，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巴掌大点的地方。“喵”。
明朔没有看清楚，但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那是谁，因为被蹭过的地方痒痒的，大概是红疹子又起来了。
“陆深。”明朔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他没有听过精神力就这样与他对话。
“喵。”蠢货。
老李不太明白明朔在干什么，那里不是只有一只猫吗？明朔对着猫在说话？那只猫叫陆深吗？
老李静静地看着那一人一猫的对视，脑补让他不禁毛骨悚然。即便是末日后也有一些迷信的老人会告诉小孩子要离黑猫远一点，它还带来厄运，还有猫的眼睛能够看到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明朔，你在跟猫说话？”老李清了清喉咙，他感觉喉咙不是一般的干涩沙哑，差点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明朔没有搭理他。
“我们要怎么办？”明朔没有再开口说话，他与陆深之间的交流本来就可以不用诉诸于口。
陆深对老李的大惊小怪的样子觉得有些滑稽有意思，他故意歪着头朝着老李“喵喵喵”，没有什么意味的一通瞎叫唤。
老李却似乎已经肯定了明朔能够与猫交流这件事，凑到明朔旁边小声问：“它在说什么？”
“说你们两都是个蠢蛋哟。”明朔没有回答，陆深“喵喵喵 ”回答个起劲，只是听不懂喵喵语的老李只是越发感觉惶恐和害怕。
“听，安静下来了。”陆深的竖瞳骤然紧缩望向602的方向。
女人的哀嚎声没了，男人的怒骂声没了，桌椅也没有人再去碰了。
楼道里变得无与伦比的安静。
哦，不。
男孩还在一遍一遍锲而不舍地问着王建林：“爸爸，妈妈到哪里去了？”
明朔听着这唯一的声音，突然有了一丝明悟。他慢慢挪着步子朝着602走去，脚步声轻轻的，却吸引了在场还活着的所有目光。
602的门竟然没有关上。
明朔有些恍惚，那样的暴力甩门竟然门还会没有关上吗？
血淋淋的胎盘包裹着未成形的婴儿静静地躺在门口，他没有去试图把胎盘弄到一边去，只是注意着避开，同时推开了门。
防盗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开启向楼道里的众人展示了屋里的装修布置。
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桌椅翻倒，男人满身是血的样子，女人也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地上墙上溅满了血迹……一个实打实的凶杀现场。
没有，什么都没有。
桌椅都好好地井井有条地在餐厅放着，桌上铺着格子餐布，中间还有一些适合搭配早餐的小菜，还有一只插着装饰花的花瓶安放在正中。门口的鞋架子上摆满了鞋子，最上层是一些收纳的鞋垫还有擦皮鞋的鞋油等，第二层是拖鞋，再来是皮鞋等。沙发上铺着毛线织就的花纹垫子，看上去就很温馨。
没有家暴女人的“王建林”，也没有奄奄一息的女人。
明朔不由得扭头看向被男孩堵住半边门的601室。
经过他们之前几个小时的打扫，601差不多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只是有些东西被他们几个挪动了地方，而里面的装饰布局——竟然跟602一模一样。
难道开发商直接承包给了某个室内设计公司，所有东西都是一模一样，拎包入住的那种的吗？
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别的也就算了，家里的瓶瓶罐罐都一模一样……两家人约着一起去超市采购的吗？
明朔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还是迈步进去。证据十分好找，因为布局一样还十分得省时间，他在“王建林”夫妻两的房间里看到了两人的结婚照。
有一点艺术照的样子，两人穿着黑西装和白婚纱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不远处的身后还有一处喷泉。
所以，602其实就是601。
那个长着王建林一样脸的男人，也不是什么隔壁李哥，就是王建林。
明朔重新回到走廊里，站在蹲坐着的陆深面前：“这两户就是他们一家是吗？”
“爸爸，你把妈妈藏到哪里去了？”男孩的问题又一次出现。
明朔回忆了一下，男孩确实每次喊的都不是同一句。
“明朔，这是怎么回事？”老李似乎也有所觉察，他看着那个胎盘，回忆了一下被他们强制进门推搡到一边的王建林，咽了口口水，不会吧……
明朔深吸了一口气，侧着身子从男孩的另一边经过，牵着看不见的小女孩的那一边他实在是有些胆怯。
男孩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歪着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渗出血来。七窍流血的模样，还真是吓唬人。
明朔都被他吓得呼吸乱了，手有些抖。
“哥哥，你看见我妈妈去哪了吗？”男孩执着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明朔回答了他。
男孩往后仰了仰身子，整个人就像是要仰面倒下了一般。他漆黑如墨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突然对明朔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哥哥，你明明杀了你爸爸，你爸爸为什么没有跟着你呢？”他似乎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老李震惊地看向明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经历张珊的死亡，男孩牵着看不见的东西，他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东西，才会感到害怕。不仅是因为身边有那玩意儿，还因为人心。张珊看起来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竟然手上有人命。
而明朔这个，直接被男孩点破了。
都由不得他不信。
明朔的拳头在听到男孩笑嘻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骤然握紧，他咬紧了后槽牙极力忍耐。
这个问题以前不是没有人问过。
即便过了末日，在仅存的道德底线里，弑父也是不能理解的一件事。但这些人怎么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十乘十的疯子！
很小的时候，他没有见过母亲。父亲也长期忙碌奔波，除了每一天会给他些吃的，几乎就再没有其他交流。那时候，他以为是父亲工作繁忙，要支撑这个家，要养他这个精神力觉醒很早就吃得很多的孩子。
结果，并不是！
他只是一个父亲用来思念母亲的工具。
明朔后来才知道，他甚至都不是他母亲生的。因为他的母亲在很早的时候就变成了丧尸，被他父亲一直藏在了实验室的地下。而他，是父亲通过基因不经女性子宫“制造”出来的。
选择修改基因，让他长得足够像母亲，又有几分父亲的影子，因为这样才算是两人爱的结晶。而为什么是个男孩，自然是因为他父亲无法忍受在未来会有一个跟母亲相似容貌的女儿嫁给别人。
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庆幸一下，他的理智给他留下了些道德底线，杜绝了向亲子下手的可能。
但，也仅此而已了。
明朔八岁的时候，被同龄孩子嘲笑他像个孤儿，他愤愤之下溜进了实验室，看见了他的母亲。躺在水晶棺里的未必是公主，还有可能是丧尸。
而水晶棺的周围有很多实验皿，里面浸泡着的都是丧尸。那些丧尸有些他还见过，有据说是为了保护父亲而死的精神力者叔叔、有三个月前丢失的据说脑部开发达到20%的天才小女孩、有丧尸化后还跟妈妈长得很像的女人……这个女人之前碰巧遇见时，还有人调侃说他们像是母子。
在水晶棺的旁边有一个工作台，那时候的明朔还不够高，他踮起脚看见了上面堆叠起来的瓶瓶罐罐，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标签上的文字他是认识的——丧尸病毒I、丧尸病毒II、丧尸皇病毒I……还有一个存着一股缥缈黑烟的瓶子，上面写着“末日之种”。
前几天，在跟陆深交流了情报之后，明朔回忆起来这个瓶子里装的大概就是异位面泄露的气息。
当时还懵懂无知的明朔，胆战心惊得跑出去，但是他没想到，父亲很快就发现了被他用精神力干扰过的监控画面。而他告诉的那些人，不管有没有相信他，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父亲变成了实验皿中的素材。
简直就没有人能够抵抗这个疯子！
明朔被他的父亲施以了催眠，大概是看在这张肖似母亲的脸的份上，他被放过了。因为精神力足够强，催眠并没有让他忘记所有。记忆碎片会在夜深人静时反复出现，而小孩子的好奇心驱使他再一次得知了这些残酷的事实。
明朔不敢再告诉身边的人，他偷了一些看不懂的资料出去，交给上层，希望他们能够重视这件事。但，他被辜负了。他那时候不知道他父亲的研究究竟多么厉害，确实有精神力者出现把他父亲带走了，他还好好跟父亲告别。
可是，第二天醒来，他父亲又出现了，悠闲地坐在沙发里等着惩罚他这个不乖的小孩。而这一次，他告诉他新的胚胎已经在培育了，会吸取从他身上得来的教训，制造出一个更好的也更适合的孩子来，宣告了他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
如果，不是在实验室里他精神暴动，现在也就没有明朔这个人了。
而十分可笑的是——在上层人员来到实验室“解救”他的时候，他们大肆搜查了一番，隐晦地询问他知不知道他父亲的研究成果在哪里。满地的丧尸碎肉就当不存在一般，对于他们来说那只是他父亲研究“长生不老”的实验体。
要突破人类的极限，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呢？
而付出代价的，又不是他们。
明朔之后被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你怎么会/为什么要杀了你爸爸？他对你那么好。
只有一个十岁小孩窥见的真相，惊骇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让大人选择把这当成是小孩子的“胡话”。而大人们又告诉其他的小孩子，他被孤立了，无论是作为小孩、精神力者又或是一个人。
明朔在一瞬间想了很多，他吸气呼气，将愤懑混入其中，总算压下了压抑太久的心绪。
“哥哥，你爸爸呢？”拉着他衣服的男孩不得到答案不肯罢手。
明朔突然间似乎从男孩的身上看到一些自己的影子，总是问着为什么，知道答案的人也从来不给回答。他喉头哽咽了两下：“他，死得活该，就没脸来跟着我了 。”
知道真相的路猫猫“喵喵喵”了几声作为应和。
那个男人，恶魔都为他的疯狂鼓噪不已，可惜了……他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