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漫画国度（9）
“哥哥说的是呢，我也觉得爸爸该死，所以我就从地狱里爬回来了。可是我找不到妈妈了，你能帮我找到她吗？”男孩听了明朔的话十分认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缩在墙角的王建林，松开了抓着明朔衣角的手，放到嘴边啃起了指甲。
明朔的目光随着他看向王建林，他似乎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不如问问你爸爸吧。”
男孩就像是得到了什么许可一般，他笑嘻嘻地看向明朔，这时候才发现他的左脸颊上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哥哥好聪明呀，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呢。”
站在门口有一会儿的男孩动了，他迈过了门槛，手上还牵着那个看不见的小女孩，小声叮嘱了一句：“妹妹要小心哦，别摔到啦。”贴心的样子，真像是个过了保质期的小天使。
男孩一步一步朝着王建林走了过去，越近他就越发慌张。那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等着把他的骨头啃食殆尽，让他永不见天日。
王建林挥舞着双手抗拒男孩的靠近，尽管谁也知道这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王建林望向门口站着的明朔，向他发出求救：“救救我，救救我。我没有虐打他们，我真的没有。我连老婆都没有，哪里来的儿子！真的，相信我！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他不是我的！”
明朔从门口的鞋架子上拿了两双塑料手套和一个足够放下一双四十码鞋子的密封袋。他套好两层塑料手套朝着602的门口走去，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经过老李面前时，对上那双还在震惊中打量着自己的眼睛，明朔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我父亲确实是我杀的，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样做。”
“那也……那也不能。”老李显然是属于接受不了的那一类人。“他是你父亲啊。”
末日后，为了撑起每一个小家庭，每一对父母都比和平年代付出更多更多，而家里有几个孩子的，大孩子也如贫困年代那会一样吃苦早熟。父母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是天是地，是高山江海，是生活支柱。
明朔对这样的情况已经有些习惯了，他耸耸肩懒得再解释，事实既定，无需多言。
婴儿的胚胎并不大，装进那个密封袋里有些小的可怜。
明朔没有多说什么，甩掉沾上污秽的塑料手套，将密封袋递到男孩的手里。
男孩呆愣愣地看着密封袋里的碎肉和雏形，他这个年纪可能问过自己是怎么来的，但却没有这般直面过“生”。
王建林看着那个密封袋里的胚胎，就像是被脐带勒住了脖子，不再喊着“救命”，也不再缩着发抖让男孩别过来。他知道，他知道这是什么，知道为什么这个可怜的孩子会以这样的姿态来到这个世界，活过从母体坠落到砸落在地的几秒，就匆匆从“生”活到了“死”。
“这是什么？”男孩将不解疑惑的目光投向王建林，仿佛触电一般得很快收回又看向明朔，等待一个答案。
“这是你妹妹啊。”胚胎还没有成型，明朔其实不知道这没来到世上的孩子的性别。
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松开了牵着看不见女孩的手，将密封袋搂进怀里，眼睛血红充血。嘴里再也不是那普普通通的询问，尖锐刺耳属于小孩的高分贝嘶吼仿佛要将心底所有的怨气释放出来。
“是你！是你杀了我妈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男孩悲鸣着犹如孤寡的小兽，展露出他真正的模样。那个样子，跟楼下死去的张珊有几分相似。那一直歪着的脖子不是他歪头扮可爱，是从楼梯上摔下去后脖子就扭成了这个样子，脸上手上的青紫显露出来，跟走廊里被拖走的女人身上的一般如是。最大的改变是他的后脑勺上有一个很大的血洞，血液顺着脖颈往下淌，有些粘稠地腻在头发上，沾着些尘土，掩藏起了别的创口。
王建林沉着脸看着男孩的变化，不像之前的畏缩，他有些咬牙切齿，眼神凶厉起来，似乎比男孩还要怨恨。
“我杀的又怎么样！”他的怒吼声震得房间里墙皮都似乎要掉下来，男孩的气势被吓得一滞。生前经历过太多这般的暴力，对男人的恐惧渗透进了灵魂，即便只是下意识。但愤恨鼓动着神经，摧毁着理智，胆气的背后是无路可退。
“啊——！”男孩耐不住心底的鼓噪，冲上去朝着王建林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一口。一旦冲破固有，他就会发现比起现在的他，王建林根本不值一提。一块鲜血淋漓的肉被撕下，就像是按下了心中怨气的开关。
王建林是没有想到的，作为一个施暴者，他动口动手了四五年。妻子和孩子对他的畏惧，在他的印象里也成了一个固有的概念。无论如何，他们都怕我，就应该怕我！
但，他忘了——那些被酒精麻痹了大脑干出疯狂事的人，平日里也是顶顶普通的人。愤怒和怨恨也能成为冲破理智枷锁的魔鬼。
王建林在被咬下一块肉之后，便知道了绝对不能硬碰硬。他踩着旁边的榻榻米和沙发，也不管在上面留下脚印灰尘，冲进了厕所旁边的小房间里。
那是明朔他们还来不及打扫的房间。
那本来应该是一个书房，放了一张单人睡的小床，有台式电脑和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柜，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快递盒子和各种各样的工具。显然是后来被改成了堆放东西杂物间。里面的东西实在是乱的不行，堆起来那是的的确确碰到了天花板，真不知道就不怕抽下面盒子的时候被上面掉下来砸死吗？
王建林直直冲进去，好险越过几个散落在地上的快递盒子，他从一边的工具箱旁拿了把斧头，斧头因为长久的搁置刃上已经生了锈，他又顺带手把旁边的锯子也拿了，锯子上也锈迹斑斑。此时却已顾不上太多了。
男孩冲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王建林拿着两样对着一只黑色的大行李箱。
这个房间里味道其实很大，发霉的书散发的味道，还有那些堆叠起来的快递包里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发霉散发出来的味道，看着那盆在电脑旁已经枯萎的吊兰都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遍布着毒气。
他们关了门发现在外面几乎闻不见。再加上很久没有清扫过的卫生间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尿/骚味，把移门一拉上，他们装作这里不存在。
所以，他们没有想过，女人的尸体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个房子，甚至就在距离他们那么近的地方。
老李虽然对明朔有了点看法，但他也不会就这样放任事态继续发展。他就跟在男孩身后，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朔似乎已经不想管了，他站在移门外没有再凑过来。
陆深也没有，那股子味道他可受不了，想让娇贵的小猫猫自己进去，梦里都不存在的。本来他还可以去沙发上舔舔毛，可是刚刚被王建林踩过了，就也被嫌弃了。
明朔的冷眼旁观，让陆深有一些满意。同样的他带着些许恶趣味，非要贴着明朔蹲坐：“你不去帮忙吗？”
明朔这时候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之前的事，心里正有些猜测：“帮不上忙的吧。我们之前是不是也在白做工？”
“怎么会呢？你们不是很努力吗？”只是没有强大到阻止事态按照原本既定的剧本发展罢了。
“那个602的王建林他的力气大得不可思议，而这个显然没有那种怪力。那个怪力就是为了保证最后他能够把女人拖进602，而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阻止不了吧。”陆深那会儿就对“王建林”的力气难以置信。
陆深不打算正面回答，绕着圈儿就是不直接：“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那个谁。”
“这里为什么会是这样？”明朔微微侧过身从大开着的门看出去，从601看进了602，像是照镜子一般的两个房间。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陆深表示有意思就行了，这样将两个时间段剪切拼贴到一块的设定，能够愉悦到他就足够了。至于创造出这一切的人大脑结构到底是怎么样，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并不感兴趣。
明朔想到第一个世界的施博艺，看了小男孩一眼：“是他吗？这是那个人的经历？可之前的那个堡垒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明白，也不想知道。”陆深抬头眨着大眼睛，一副你为什么要为难我这只可怜的小猫咪的模样看着他。
明朔撇过了眼，继续围观小房间里的动静。
王建林拿着武器威胁男孩，要是再靠近就把女人的尸体再剁上几刀，逼得男孩双目血红淌血泪，却也真像是被抓住了命脉犹豫在原地。
老李忍不住啐了口，觉得王建林真不是个东西。
明朔也是在捕捉到一个小小的血脚印之后，才想起来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女孩。
女孩走到沙发上，用软垫蹭掉了脚上的血迹。密密麻麻的血脚印将软垫践踏地不成样子，直到迈出的步子不再有血脚印了她才停下。
明朔的感知里也捕捉不到她，但大概还是能够预测到女孩要干什么。
“喵！”陆深尖叫了一声，胆子大了小孩，竟然敢拿脏兮兮的手撸他！
小女孩还是很识时务的，悄无声息地进了小房间。
男孩微微动了动手指，但这动作太细微了，谁也没有注意。
小女孩能下手弄死张珊，就能够对付王建林，即便他手里还拿着武器。
王建林感觉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心下一惊要回过头去，就感觉自己脖颈后一疼，比起手臂上的疼痛，后颈被咬掉了一大块肉的痛楚更为清晰地被身体感知到。他痛得龇牙咧嘴，可是身后什么也没有。
王建林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小女孩坐到了脖颈上。就像是很多爸爸会举高高，把小孩放在脖子上亲昵游戏一般，她坐在不断涌血的脖子上，勒紧了脖子，朝着脑袋下了口。
老李受不住在洗漱台前干呕起来。
男孩趁机上前，咬上了王建林的大腿。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与拳头一起抒发自己的怨恨。
王建林挣扎着，安静了。
男孩重新牵起了小女孩的手，推着那个比他矮不了多少的黑色行李箱来到老李和明朔的身边。
“哥哥，把妈妈带去崖山墓地B区13-14安葬吧。”男孩将行李箱的拎手递到明朔手里，“最终目的地了。”
明朔叹着气接过了那个装着女人的黑色行李箱，很轻，轻的他怀疑这里不是女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