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限那个跳楼的前女友,你认为她的死和他有关系,对不对?”
棠真猛点头,“是啊,说不定不是王限和林露案有瓜葛,而是黎舞呢?或许是黎舞和林露之间有仇?或许黎舞的死是林露造成的?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查过这一条线,也许有突破呢?”
陆逍的脑袋飞速旋转,在某一秒里他灵光乍现,两条完全平行的线,突然在某一个节点相交,然后各自分散形成了新的平行线……
陆逍蹲在原地想了会儿,摸起手机给陈酉取了个电话。陈酉正在和当出查封的“如梦会所”里的工作人员录口供,恰好就在市局,听说陆逍找他,乐颠颠儿的攒了过来。
“什么什么,你要问什么案?半年前滨河西村那个跳楼案?”陈酉打电话托实习警替他取了案卷来,自己先看了几遍,确认细节无误,这才推给陆逍,“这个案情还是比较清楚的,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案卷上陈列的条款很清晰。黎美美(化名黎舞),女,23岁,安徽X市人,两年前与同乡男友王庆杰离开X市来申城发展,在滨河区和象山区打过很多零工,但都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辞退,而后被同乡彩姐(化名)介绍到棋子街“未名”酒吧打工,做酒品销售。黎美美自来到申城后,性格较从前发生了巨大变化,爱慕虚荣,蛮横无理,时常嫌弃自己的男友王庆杰无法为她带来更好的生活,还对王庆杰疑神疑鬼,认为他有出轨嫌疑。但王庆杰要和她分手,她又拒绝,每每都要以上吊跳楼收场。
邻居对上述说法一一进行确认,说王限(王庆杰)家经常发生争吵,但多数都是女方没事找事,大发脾气,邻居们都见怪不怪,并且认为黎舞(黎美美)在那种酒吧工作,王限(王庆杰)还能对她不离不弃到这份上,实在不容易。
案发时正是双十一快递疯狂加班季,王庆杰没有时间陪她,黎美美很长时间都在独处。当天夜里十一点,黎美美从河滨西村的合租公寓的阳台(楼顶9层)跳下,当场死亡,还因砸坏了邻居楼下的南瓜花架。邻居反应迅速,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黎美美的尸体并报了警,警察第一时间封锁现场,即时判定黎美美死亡。
而案发当晚王庆杰正在舜飞快递点和工友吃夜宵打牌,预备通宵清点快递件,舜飞快递十几名员工都是其不在场证明的人证。而王庆杰在得知自己女友跳楼死亡之后,竟然惊慌失措中又报了一遍警,认为有人入室抢劫杀人,知道警方出示了黎美美的遗书,王庆杰的情绪才得以平复,承认女友精神状况不佳,而自己因为忙于工作疏忽了对她的关心。
陆逍在案卷上飞快扫一遍,皱眉指着其中一行——未进行尸检,已按照家属意愿火化。
陈酉露出一个了然地笑,“英雄所见略同啊。”
“少和我扯犊子,”陆逍神色不善,“既然你也觉得蹊跷,当时为什么没有尸检?”
陈酉简直要被他活生生气笑,“大哥,好歹也是派出所干上来的一线,怎么你还不知道尸检要走多少流程?不是恶性刑事案件的遗体处理,百分之九十都是要参考家属意见的。家属不同意尸检这尸检当然可以不做,何况黎美美自杀证据确凿,你也不能拿现在对他男朋友的怀疑去一竿子打翻从前我们的工作啊。”
确实如此。黎舞自杀案案情明确,王限又有充分地不在场证明,现场环境充分显示,她就是自己从楼上跳下去的,家属拒绝尸检,拒绝对遗体的二次破坏,也在情理之中。
陆逍心底暗笑,确实好手段。
陈酉则拍了拍陆逍的肩,“我劝你别陷太深,钻牛角尖容易把自己逼疯。如果你实在觉得这条线可以挖,那不妨去问问那个‘彩姐’,据我所知,她应该还在那个酒吧做销售。”
陆逍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条线索,只是临走前一脸狐疑地看着陈酉,“我说陈妈,你不是协助扫黄扫出感情来了吧,怎么连哪个姐姐哪个妹妹在哪儿上班都这么清楚?”
“去你丫的,那是我线人说的,”陈酉作势要踹陆逍,陆队不吃这个烂亏,一蹦三尺远,“羡慕吧,嫉妒吧,自己怎么这么多年每个混得铁的线人呢?看不起扫黄下次别借我家线人!”
陆队装聋跑了。
不多时,未名酒吧的沙发区迎来了花里胡哨的陆队长。几个妆化的妈都不认识的销售小姐战战兢兢坐他对面,前面摆着的仿佛不是一排酒,是给她们下的降头。
陆队这身衣服倒是很风骚,像是当初在如梦会所扫黄那件儿的兄弟,但这次他并没有来暗访或者套磁儿,进门就甩出证件在桌上,几个迎上来的漂亮姑娘一口伶牙俐齿顿时偃旗息鼓,胎死腹中。
这可能是陆队连轴转之外必要的仪式感。
他把临时打印出来的黎舞照片摆在桌上,向那几个姑娘扬扬下巴,“认识吗?”
由于这张相片年代久远,像是黎舞还未来申城是拍摄的,几个小姑娘你推我搡认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豆儿来,倒是一个来圆场的年长女性见了照片上的黎舞,顿时神色微变,捏着那张照片看了良久,最后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陆逍了然,这就是那位“彩姐”了。
彩姐年纪不轻了,三四十岁的光景,再怎么涂满粉底、画艳丽的口红,也不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那样光彩照人。可她就是静静坐在那里,吸一支烟,却很有风情和韵味。
“我知道,陆警官,您是为着黎舞的案子来的。黎舞死得可惜,可人走茶凉,都半年多了,还能查出什么来呢?”
陆逍从她的话中听出一些无奈和不满,正中下怀,“这么看来,你确实觉得黎舞不是自杀?”
彩姐还没回答,旁边几个缩在一起的小姑娘反而七嘴八舌起来,“就是啊,黎舞怎么可能自杀嘛,她不是才说找到了什么真命天子,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你别说,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怎么会说自杀就自杀啊!”
陆逍皱眉,“真命天子”?
“是啊!”一人起了话头,八卦的精神顿时压灭了陆队长“市局刑侦大队”的官威,气氛倒好了不少,“她当时业绩不错的,说是拉来了一个新客人。这人我见过的,长得蛮好的,看起来也蛮有钱的,就是不太像混……嗤,混我们这种地方的人。”
陆逍连忙追问:“你说那人,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那女孩儿先是下意识摇了摇头,又缓慢地点了点头,“那人来得不多呀,有时是黎舞去找他,所以我们也就偶尔撞见过一两回,说不清的呀。就是,就是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严肃,话也很少,很像是,很像是——”
“很像是那种坐办公室的!写文章的呀!”另一人补充道。
“对对对,像是有学问的人。经常穿白色衣服,戴着副眼镜……眼睛很好看!”
这描述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陆逍在手机里挑挑拣拣,找到几张嫌疑人证件照,刚要出示,手首先划到了沉尧的证件照上,忽然起了点荒唐心思。他先把沉尧的照片给姑娘们展示,“你们仔细看,是这个人吗?”
姑娘们头对头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一人确信地说,“确实长得有些像,穿着打扮还有这副眼镜都很像!但应该不是一个人,这个人比他长得好看多了,我要是见过应该不会忘的。”
哦,长得像?
陆逍一划手机,又换出肖于楷的照片,这次姑娘们确定的时间比较短,好几个都点头说应该没错,就是这个人。
居然在这儿逮到你。陆逍心中忽然豁出一片光亮,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见彩姐仍坐在一旁闷闷不乐地抽烟,陆逍想了想,还是多了句嘴,“除了黎舞之前曾兴奋地炫耀过自己找到了真命天子之外,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证据证明那时黎舞不可能自杀?”
不料彩姐摇了摇头,“没有,如果有的话,我早就交给警察了,还会藏这么多年?”
“我只是想起当时还在老家的时候,美美……就是黎舞,十二三的时候,跟我说过,有一天她也想去念书,去大城市当白领。”她嗤笑一声,“谁知道呢,转年我买了新教材回家想送给她,她却被迫辍学供养她弟弟。后来一家人全死在车祸里,她倒是落了一个清闲,可以为自己打算了,可自那以后,她魂儿也丢了。要不是阿庆……可能,可能她也不会变成那样。”
“你了解王庆杰吗?”
彩姐把烟掐灭,缓了口气,“知道,本分孩子,和黎舞打小儿关系好。他们结伴来申城之后,我也希望他们能共同打拼,在申城站稳脚跟,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不是我做错了?”
这种情绪在受害人关系人身上很常见,陆逍却不擅长处理这样的情绪。从小到大,他都信奉自己的一套行动力,相信真相能够抚慰受害人和受害人关联人,也不遗余力地寻找真相。哪怕为此对嫌疑人造成了伤害,吃了不少处分,他还是相信这一切,都不如真相重要。
可现在他却犹豫了,如果真的让眼前的女人知道真相,她会很痛快吗?
“哦,对了,美美之前有一台用旧不要的笔记本放在仓库了,月前才收拾出来,”彩姐补充道,“可能是冥冥之中吧,知道有人要来让它重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