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夜幕降临，是陆眠约好与“猎妖组织”谷嘉男见面的时间，现在吴染染和陆眠撕破脸……
一声巨响，吴染染疾跑到窗边，院墙高驻，唯一的大门也被关上，院子里逐渐亮起无数道细密的蓝光。
那是——
吴染染的瞳孔里映着那些光亮，交错纵横，像是古老的法阵，抬起眼，空中、天幕也都升起蓝色珠光，仿佛星河碎裂，无数荧光重组、排列、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此刻，蓝光硕然，如同远古的符咒。
这是事前拉起的电网，由于电线十分纤细，用肉眼是无法及时分辨的，吴染染想起那些突然来到的工人，以及一楼厅堂里隆隆不停的装修声。
原来，早有预兆了，是她意识到的太晚了。
白啸早就告诉过她——在出逃摩非前，白啸曾按时过那个姓陆的名字。
陆家权势滔天，想要“长生不老”是常情。他们资助博远，网罗蒋川，想让蒋川实现他的宏伟大计，蒋川有才能，却无法抗拒命运，只能在离开摩非前，将一些关键“意识”存于吴染染的大脑，而白啸，她和蒋川关系斐然，必然是知情的，十五年的隐忍岁月，让她在吴染染心里埋下一把钥匙，之后决然离开摩非，又将吴染染引去了尘世。
H-X分子和她都是打开陆家秘密的钥匙。
而如今故人具已，能否打开蒋川封存在她脑袋里的“意识”，就要看她自己了。
江祈年没有放她单独出去……吴染染转脸看他，她想，姑且就当是，这么久朋友的一个善意提醒。
事已至此，不想太过怨恨。
她双手扒住窗左右两侧窗框，抬腿一蹬，作势要走，却被陆眠一把拉住：“你疯了。”
吴染染回头冲他笑了笑，同时大腿、双臂使劲，使劲儿一挣脱，她就像一只飞鸟冲了出去，随后疾速下坠，电网上蓝光涌动，纵横交错的韧线擦入她的肌肤、切割肌肉骨骼，血雨洒下，陆眠站在窗前，瞳孔放大，眼前似乎笼罩一片红色血雾，而吴染染身子翻转，还没被电网淹没的脸朝着他，她在朝他笑。
——一副□□而已，不屑完整。
跨越近二十年，“灵狐计划“最完美的实验体，吴染染，于2021年11月11日陨落。
*****
白马川，陆公馆。
陆眠，江祈年，坐在床边，前方的窗户上遮着厚厚的帘子，他算不清这是第几天，好久没睡好觉了，每次一闭眼，就是吴染染的笑容。
她双目弯起，嘴角扬起，漆黑的眼眸直直看着她。
说不出怪异，也说不出恐怖，就觉得是个平常的微笑，仿佛在和他进行一场平淡而普通的告别。
这些日子，摩非C实验室完蛋，实验室头领出逃，余下人员全部被陆家收编，江城博远集团倒台，他们在退场前，将陆家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情揽入自己门下。
自此，陆家开始肆无忌惮地重启98年，那场与“灵狐计划”并行的秘密实验——“长生计划”。
陆家任命范毅为总工程师，在谷嘉男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常尖、唐书遥，还有，常尖的儿子，李存。
李存作为“灵狐计划”的失败品，只是是一场谣言，范毅证实，如果不是白啸暗箱操作，让天降的吴染染接替他，他本该是98年“灵狐计划”的唯一成功实验体，陆家答应为李存证明，并对他委以重任，请求他加入“长生计划”。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陆眠也可以摆脱他江祈年的身份，重新回到白马川。
陆家明明大获全胜，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十五年前，陆家收买蒋川不成，用“特别手段”说服他离开摩非，陆桃桃濒死前的谆谆善诱，让蒋川点头，但条件是必须把白啸留在那头。
摩非是苦寒之地，C实验室里养了那么多人，只要把补给给他们切断，他们撑不了多久，所以陆家答应了。
蒋川入职博远后，“长生计划“并不顺利，陆家掌权人和他密谈过几次，最后各退让一步，陆家答应蒋川绝不侵犯摩非，任由实验室C自生自灭，蒋川答应陆家会让实验“顺利”起来。
如今，蒋川、白啸，还有摩非的C实验室全部完蛋，那个所谓的“灵狐”改造体、现代妖精吴染染，也都一并没了。
范毅拥有蒋川的手稿，并制作出了白凡这个能存放意识的有机体，他和蒋川一样有能力，且和陆家同心同意。
明明一切都朝着最好的结局在行进，可陆眠就是觉得，太顺利了，这不正常。
思及此，他闭上眼，满脑子又都是吴染染的笑容。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迷缘”咖啡店，她气势汹汹过来，用叉子在桌上和他过了一来回，之后结果他递来的文件袋，当时她说，蒋川绿了我，我让他让身败名裂。
他回赠她：“祝你成功。”
后来她说，那文件袋里，夹了一张照片。
陆眠叹了口气，双臂展开躺倒在身后的大床上，床上用品都是新换的，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室内光线很暗，床也很软，可他陷在床里，就是睡不着。
吴染染是自杀的，她明明知道外头的天罗地网，但还是毅然决然地跳下去。
为什么？
这间屋子曾是吴染染住过的那间，据她说，那时候她还没有去摩非。
陆眠蜷缩在床上，脸对着的那侧，刚好是窗扇，窗前挂着那种西洋式的旧窗帘，蕾丝花边，米黄底色，上头有小小的团花，外面还有一层深色遮光的厚帘，能把光线完全遮上。屋里，床头柜旁，有一只小暖壶，床前还有一张红木桌子，衣柜贴墙放置。
一切布置如初，和吴染染住进来时一样。
他只换了一套新的床上用品，原先吴染染那套，他让阿姨洗干净放到衣柜里。
他在衣柜夹层里，发现了一封信。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只一张纸叠好放进信封里。
纸上，有人用旁观者的语气，记录了一件事——“灵狐”用三百块，买了一条人命。
陆眠脑海里又浮起吴染染的笑容，她临死前的那个笑容。
为什么啊？
那天她那么决然跳下去，院子里拉起的电网将她四分五裂，她那条异体源体也留下了，谷嘉男收集了这条源体，范毅说，他会保证这只“灵狐”不会再回来。
“意识存留的技术”，目前只有范毅掌握，他不松口，谁也不能让吴染染回来。
回来？
让吴染染回来！？
陆眠猛然睁开眼，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是啊，可以让她回来。
陆眠从床上一骨碌坐起，后脑勺的头发翘着，他抬手随便捋了下，然后五指张开，插进头发里，是啊，他记得吴染染，记得和她见的每一面，还有那封信，他知道她的内疚，知道她的过往，有这些记忆，为什么吴染染回不来呢？
范毅，对，范毅能做出白凡这样的实验体，那像“灵狐”这样的……
他从床上下去，穿上拖鞋，推开屋门，阿姨正在客厅打扫地板，见状，赶紧停下手里的活问他：“小陆你醒了啊，要不要吃点东西，有粥，还有面点，都是现成的。“
陆眠摇了摇头，他冲到门口换鞋，然后迅速拽开门：“阿姨，我出去一趟，今晚不回来了，不用等我。”
他风一样刮出去，开车去了他师父留下的那间老房子里。
老小区，地砖斑驳，落叶覆了一层，昨夜下过雨，踩过去能听到呱唧呱唧的水声，他没跑，大踏步走到单元楼门钱，楼道里有股潮湿的腐臭味，他脸上终于绷不住，露出一点着急神色，然后迈开大步子，两层两层楼梯地跨，等进了师父家，他打开手机手电筒，从柜子里小心翼翼拿出日记本。
翻开日子本，找出那八张照片，一字排开，光照过去，除了萨兰这张，其他人身份都没确认，他盯着那张遮住了半张侧脸的照片看，然后略微张开嘴，指尖微抖，他伸手拿起来，与眼睛平视——这张照片上头的这个人，是吴染染。
这时候，手机响起来，他从兜里摸出，看了眼来电号码，心里下意识一震。
迅速点开接听：“喂？”
对方很焦急：“小陆，你在哪里？“
陆眠反倒沉下心，冷静问：“怎么了？”
“你大哥，今晚回国。”
陆眠的大哥，陆长风，陆景仪次子。
他这时候回国，目的很明显。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说：“小陆啊，你快走吧，趁他还没回来之前，赶紧躲一躲吧。”
陆眠抿了下嘴唇，随后笑了，他把手里的照片放下，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然后翘起二郎腿：“我为什么要跑啊？我是他亲弟弟，他还真能把我怎么样了么？”
电话里：“……“
陆眠说：“您的好意我明白，但我大哥，他不在乎我的，我和桃姐不一样，我入不了他的眼，毕竟……”语气略带玩笑，“在你们眼里，我就只是个领钱的闲人啊。”
“别这么说，万一呢，我们得确保万无一失……”
陆眠打断她，“嗯”了一声，“我是会小心的，但绝不会跑。”
挂了电话，陆眠仰面靠在沙发上，天花板的白皮已经胀了泡，还夹杂着极细极细的裂纹。
陆家的“长生计划”刚刚尘埃落地，他这位大哥陆长风就急着回国，陆家经营这么多年，外头看，依旧像往日辉煌，但内里，早已经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