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但这想法又很快被他否定,因为 “灵狐”说:“你猜的很准。”
她默认了两重人格的事,谷嘉男下意识松下戒备。
他相信她,“嗯”了声。
“灵狐”身后的狐尾尾尖轻轻扫动石子。
哒哒哒——
哒哒哒——
谷嘉男思绪放空,被声音吸引,眼睛不自觉盯着她的异体看。
她异体成长的比较成熟,上头覆盖着一层绒毛,微风一吹,绒毛还会朝一边倾倒。
“灵狐”嘱咐他:“刚才发生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老陆也不能说。”
谷嘉男看得出神,想也不想就答应:“可以。”
世事无常。
谁知道自己哪天就遇到了妖,被妖带走了魂。
他把目光挪到她脸上,她说正事时眸光冷漠,盯着一边的匕首若有所思,可谷嘉男知道,一旦她笑起来,又是天成的媚骨,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自嘲地笑了下,觉得自己再这么不要命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她手里。
诚然,后来也的确如此。
他尝试着站起,但腿脚受了伤,所以又坐定,“灵狐”垂眼看他。
她脖子上青黑色的血管消失大半,但还有些浅浅的印记。
谷嘉男问她:“你这是什么?”
“灵狐”突然侧过身,眼睛逼视这一院子的狼藉:“跑。”
谷嘉男没听清:“什么?”
“跑。”
他看到,她后腰尾骨处的绽开的巨大异体突然伸直,像是触电般突然痉挛起来。
那一刻,周遭无风,树枝软叶挂在枝干上,阳光明澈暖人,沙尘寂寂沉地,碎石无动于衷。
他咽了口唾沫,越是平静,那股蓄势待发的庞然大力越是骇人。
他知道,这种力量不是他能承受的,也不是“灵狐”能承受的。
“跑!”
他猛的起身,在异体挥动前,往旁边疾挪两部,“轰隆”一声,他狗啃地般地摔在那把特质匕首旁边,不知道哪棵大树又遭了殃。
他趴在地,以手护头,躲从天上砸下的树枝、石头子,烟尘又拔地而起,他咳嗽着,抬起眼,燃火拿过匕首。
手死死捏住武器手柄的正中央,两头立马弹出两道长长的尖刺,尖刺四周的细小锯齿状利刃,雕刻着些细小的符文。
觊准时机,他高举匕首,“异体”毫无意外地砍在尖刺上。
“灵狐”哀嚎一声。
声音十分尖锐。
谷嘉男费力拔出匕首,刚蹭地后撤半步,就看到“灵狐”忽然站直身子,一只手按在眉眼旁。
她身后的“异体”已经钻进土地里,地面裂开一个黑魆魆的洞,洞口此刻正朝四面八方开裂出细小的蛛网。
他蓦地看向“灵狐”,她脖颈、耳下,那些乌青色的血管又鼓胀出皮肤表面。乍一看,和这地面上的裂纹十分相像。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闪过,他来不及多想,就又立即抄起匕首。
“灵狐”却喊他:“过来!别走!”
谷嘉男看着她“异体”上的破口:“你要?”
“割!”
她要他割掉自己的“异体”。
谷嘉男确认:“你疯了?真割啊?”
“快点!
谷嘉男踉踉跄跄过去,举起匕首——
——珊瑚草生长在摩非苦寒之地,见者形容其为不详的药草,更有传言,说其会诉说死人的怨气,要用人血滋养。
——但珊瑚草确实只是一种普通草药,因蒋川等人的“灵狐计划”而被迫减产,最终沦为垄断药物。
——它功效极少,平替药物极多,唯一珍贵之处在于,它是“异体”的原材料。所以珊瑚草遭遇灭顶之灾不在于功效,而在于植株本身。
但并非每一株珊瑚草都可以制作成为“异体”。
“异体”制作极为严苛,对珊瑚草的品质要求也很高。需要生长时间长,经脉结实,根系驳杂的老珊瑚草。
而药贩子手里的货物,都是C实验室挑剩下的,用来售出贴补实验费用。
吴染染植入体内的这条“狐尾异体”,极其上乘。
谷嘉男的匕首从狐尾中间贯入,朝一边斜劈,“灵狐”啼啸,声音尖锐悠长。
谷嘉男看向她——她已经跪倒在地,手攥住地面的碎石,有红色汁粘在指缝间。
她抿住嘴唇,鼻梁处皱起细小的褶皱,从嘴里对他艰难挤出几个字:“别……停下,继续。”
还异体给大地,是她唯一能想到解脱的办法。
谷嘉男喘着粗气,不断用尖刺在异体上割、磨,时间过得很慢,一分一秒都似乎被拉长,等异体横切下来后,谷嘉男如释重负。
“灵狐”也吐出长长一口气。
她睁开眼,眼周全是汗雾,看东西模糊了好一阵子才恢复,整个人倒地侧躺。
她侧脸线条柔和,整个人虚虚弱弱,谷嘉男丢掉匕首,四周找东西想给她善后,慌乱中,他注意到她脸上的变化。
那一瞬间,如遭雷击,心里那个可怕的苗头又窜起,却又被他强行压下:“现在怎么办?”
“灵狐”说:“我时间不多了,带我去找蒋川。”
谷嘉男:“什么?”
“灵狐“:“五年的时间太短,老陆再怎么厉害,也跑不赢五年的时间,我不行了……”
见谷嘉男还没有动作,她换了种说法:“我就快要死了。现在只有蒋川能救我。”
陆桃桃万万没有想到,她自立门户后遭遇到的最大变故,居然是她最信任的搭档吴染染倒戈到蒋川那方。
为此,她和吴染染结下了巨大的梁子。
*
蒋川那边对于吴染染迷途知返,十分满意,他们从谷嘉男那里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了专车和专人来接他们。
那会儿吴染染已经奄奄一息,连眼皮都睁不开。
谷嘉男不得已跟着她一起去了蒋川那边。
蒋川人比他想象中更严肃一些,能看得出来,他很抵触吴染染,但又需要她。
蒋川在他的私人公寓里见了谷嘉男一面。
毕竟这男孩儿就是潘美宁的亲儿子,连宋时远都折他手里了。
当时蒋川望着他——潘美宁“后继有人”,心里一定很“宽慰”,他从橱柜里拿出两瓶红酒,启开瓶塞,给他倒了一杯说:“我们也有些渊源。”
谷嘉男:“渊源?”
“嗯。”蒋川说,“早些年我也住泥门巷,和你母亲是邻居。”
谷嘉男眼睛细长,笑起来就多了点懒散随意。
人提往事,无非是想用过去的交情拉拢人。
蒋川为什么想拉拢他,他心里很清楚。
他不徐不急地盯着蒋川看:“蒋叔,你说的这些事都我不记得,不过我妈现在确实还住那,您要是想见她,随时能过去。”
蒋川明白谷嘉男的意思。
他这个人自由,不会为他所用,既然蒋川用他母亲当敲门砖,那他就也用他母亲拒绝。
这是个死扣。
蒋川饮酒不去看他。
这孩子和他母亲的脾气一模一样,倔的不行。
****
吴染染被安排去了陆景仪家的私人疗养院。
蒋川知道她和陆桃桃的关系,对她这举动其实是瞧不上的。
刚开始不愿意见她,把她丢给白啸,嘱咐说,等她恢复神智后,再谈下一步。
白啸点了点头,她对吴染染有过几面之缘,对她的事情也略有耳闻。
据说,她脾气古怪,时而不好说话,时而好说话。
她想,等吴染染心情好的时候,再和她说说后续合作的事情,结果却意外发现了吴染染的一些秘密。
那是个阴雨天的下午,窗户上缀满雨珠,屋子里阴沉发黑。
吴染染一个人躲在病房配备的洗手间里,雪白的灯光从头顶晃下,她杵在洗手池前,盯着半身镜里的自己看。
镜子中的人和她容貌一致,一颦一笑都如出一辙。
白啸每天都回来查房,好巧不巧,那天她来得早,恰好赶上这一幕。
当时她以为吴染染在睡觉,于是悄悄进门,没惊动卫生间里的人。
吴染染正靠近镜子,仔细端详镜镜中人像,她心无旁骛,也不知道门外有人偷听。
她正和灵狐谈话:“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凭什么不相信我?”
“你也说过了,你是因为我存在的,我想做的事就是你想做的事,那到现在这个份上了,你为什么还插手?”
“你不应该再出来捣乱,我能把控好一切。”
卫生间的墙、门有一定隔音效果,外头的白啸听的断断续续。
但她明白了一件事。
那个传闻是真的,吴染染两幅人格,有一副不太好惹……因为有一颗纯粹的妖心。
两副人格共用一个身体,确实有利有害,但吴染染很聪明,她从两个人长得一样中做文章,让外人以为“灵狐人格”不成熟,很少出现。
“灵狐”对此很不满:“你利用我。”
吴染染牵动嘴角,望着镜子里同样牵动嘴角的人像说:“就是利用你,你能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灵狐”说不过她,气跑了。
“你有妖心,我的却是人心。”
妖心哪里有人心那么懂人。
“灵狐”玩不过她。
“你就好好待着吧,反正我们两个殊途同归,怎么走都会到那一步的。”
吴染染笑,然后抬手敲敲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