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到了，刚到，接到你电话就出来了。”
“嗯，没吃，车上吃，八点的车，比她稍微晚点。”
“没事，青城嘛，那么个小地方，困住她还不简单。”
挂了电话，李兴继续刷牙，牙膏泡沫飞的到处都是，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是没休息好，眼白里全是红血色。
突然他一激灵，镜子的倒影能照见卫生间的门口，有个人走错卫生间，只露了个脸就出去了。
他转过身，门帘子静静垂着。
那人……是个女人，杏眼，薄唇，脸型弧度流畅。
他匆忙漱口，把东西一股脑塞进背包里，追出去。
虽然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但他心里还是慌了一下——那女人模样很像吴染染，按理说，她应该走了，七点的车，她不该还在这里逗留。
李兴站在大厅里，眼睛朝大厅梭巡一圈，如果她进错卫生间，那不会走远。
他守在卫生间门口等，心里很乱，刚才他太大意了，以为她没了“异体”，就应该老老实实。不会，李兴用手抹了把脸，不会，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
李兴有点后悔，他应该盯着她过了站口的闸机再去洗漱的。
好在那女人再次出现。
从女厕里出来。
见李兴直勾勾盯着自己，她尴尬一笑，径直从他身后走过。
李兴很震惊，真是和吴染染一模一样的面容，但这女人不认识自己。
这怎么回事？
李兴扭过身子，目送她坐到休息椅上。
双胞胎么？
李兴觉得脚底发虚，他记得吴染染的个人资料里没写过亲属。
这世上真有两个长得像的陌生人……也是正常的吧。
他想打电话报告，但电话掏出来，又觉得算了——小陆总那么忙，这么点小事就别添乱了。
一个女人而已，抓一个也是抓，抓两个也是抓，举手之劳而已。
他也坐到她旁边。
她没带行李，李兴瞥了她两眼，问：“一个人去玩啊？”
拙劣的搭讪，一般人都会警惕，但那女人没有，她望着他的脸：“别动。”
李兴疑惑。她已经伸手过来，凉凉的指肚搭在他脸上。
“你这里有牙膏沫。”
高手。
李兴大气不敢出。
见他浑身都散发出戒备，那女人笑：“你也一个人去玩啊？”
李兴下意识“嗯”了声。
女人笑意更浓：“去青城么？我也去那，不如我们搭个伴吧，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李兴怔怔的。
高手。
让这女人反客为主了。
不过……也行，本身就是这个打算，管她几个吴染染，在青城都一锅端了。
殊不知，“灵狐”也是这么想的。
“灵狐”其实记得李兴，实验室刚刚建成之初，遭到一次打击，陆有位率领的猎妖组织过来替天行道，除妖灭邪。
吴染染不敌人多，被他们削下一尾。
后来谷嘉男被射杀，“灵狐人格”出现，替她承受锥心的痛苦。
“灵狐”其实一直知道吴染染不喜欢自己。
吴染染一直认为，“灵狐”是她软弱的一面，她做事不能放开手脚，很大一个原因是灵狐经常出来规劝。
当时满脸的血污，“灵狐”抬手捂住胸口，锥心的痛苦，吴染染承受不住，倒是她这软弱的“灵狐”能受的住。
心里嗤笑一声，斜过眼，那片模糊的烛光还在视线里，陆有为的”猎妖组织”还没撤退，谷嘉男给她续了第一段命，那这次，就只能靠她自己。
她忍住痛苦，站起身，一双眼里流露出妖气，黑金长刀就在手里，手起刀落，她微笑着削下那一排蜡芯。
黑暗顿时弥漫。
人在黑暗里不能视物，但拥有“妖心”的“灵狐”却可以。
她抬起刀，指向了李兴。
吴染染一直以为她软弱无能，但实际上，诚如灵狐所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她们本身就有相通之处。
那次她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没要李兴的命，只让他很狼狈地跪地求饶。
李兴是个能屈能伸的打手，跪下说句对不起没什么。当时他一脸痞气，跪在地上吊儿郎当道了歉。
“灵狐”不在乎他的态度，说：“既然你道歉了，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伤了我的人，这事必须有个说法。”
李兴无所谓道：“要我偿命就快点动手。”
“灵狐”淡淡注视着他：“我不要你偿命，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将那个男人带出去。”
吴染染很多记忆是缺失的，她不明白蒋川为什么离开摩非，但“灵狐”却知道原因。
她高深莫测的对李兴说：“我有办法让他重新活一次。”
***
从江城到青城，吴染染坐的绿皮车。
绿皮车不比动车速度快，这趟旅途格外漫长。
吴染染买的硬座，等车停靠不同的站，前后左右都坐满了人，就显得局促了，连腿都伸不开。
没想象中悠闲，吴染染坐的有些烦躁。
她嫌弃地撇了撇身旁那个仰头睡得很熟的人——他的腿叉开，右边这条已经叉到她腿下了。
她叹口气，往车窗外看。
外面的景致还不错——田地、水泽、薄雾、山头、青翠，但她都看了一路了，实在没什么兴致。她伸手把帘子拉上，趴到身前的小桌上。
坐对面的三个人，是少数民族打扮，他们见吴染染想要休息，赶紧质朴的往座位里缩，尽可能将公共地方多留给她。
吴染染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起身，规矩坐好，然后重新望着窗帘发呆。
这时候，过道里走过去一个人，手里端着一碗刚泡上的方便面，味道很大，让没吃饭的吴染染鼻翼动了动。
她转脸看，意外发现这人有点眼熟。
“让让。”她起身，挤着旁边睡觉这人的腿往外走。
那人还在过道里，一个劲儿往前冲，好在吴染染脚步更快，追上后直接按住他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拽。
不是吧，茫茫人海，这么一趟车里，都能遇见熟人。
那人兴奋地看着她：“小吴姐，真是巧啊，你也在啊。”
吴染染：“白凡？”
白凡是盛放白啸意识的容器，后来在疗养院里被常尖破坏了有机体，整个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当时吴染染自顾不暇，都忘了打听他情况怎么样了。
吴染染上下打量他，不错，精气神挺好，恢复的挺好。
她记得他主业是走私珊瑚草，于是问：“还做生意呢？”
“哪能啊。”白凡吓得脸色都变了，“金盆洗手了，你可别乱说啊姐。”
吴染染“哦”了声，盯着他手里的泡面看：“给我吃点吧。”
白凡：“啊？”
“我还没吃饭。”
白凡：“……”
“给、给，你吃。”
说不出什么感觉，白凡神色复杂：“我那还有几碗，不够再给你泡。”
*****
吴染染了解到，白凡此行的目的也是青城山。
“正常，热门旅游景点，游客多的是。”
白凡不是来玩的，他是受人之托，他也知道吴染染能出现在这趟车上，必然也是有要事，绝不可能是单纯来玩儿的。
但吴染染一直插科打诨，就是不说实话。
问不出什么，他也懒得再问了。
白凡：“你开心就好。”
下午五点半，两个人一齐到青城。
出站时，白凡帮吴染染拿行李，她东西不多，一只箱子，一只手提袋。
这箱子很眼熟，他记得那里面有把匕首来着：“你挺念旧啊，还是这箱子啊，都不换新的。”
他托着箱子先过出站闸机，然后回头等吴染染。
等她也走过来了，白凡噎她：“既然来青城玩啊，就得多了解了解景点。现在这个气候，爬爬山挺好的，还能锻炼身体。”
吴染染：“……”
不能生气。
到外头广场上，太阳毒辣地照在头顶，白凡精致地打起一把小伞。
广场上大部分都是游客，有的研究路线，有的打电话询问自己的包车。
吴染染下车前略有耳闻，据说公交线路在整改，现在都是游客自己找车，青城山离这里很近，走着过去，也就一个多小时吧。
对妖来说，这路城是小事。
但她没订到旅社的房。
她斜过眼，打量白凡。
白凡被她看的发毛：“啊？怎么了？”
吴染染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行李和手提包，冲他扬扬下巴。
白凡猜测：“没包到车？要不……您坐我的？我那车里还有空位。”
吴染染点点头，继续扬下巴。
白凡皱起眉，还有？
“呃……住宿也没地方？”
想到上次在七岭镇，他一直吃她的住她的。
白凡说：“那你跟着我吧。”
火爆的旅游景点往往要提前规划住宿，不然当天现订房，很可能没有空房，或者价格是平常好几倍。
吴染染这只“现代妖精”肯定不知道人间的生存法则。
白凡打开手机APP，联系之前预定的车，然后问她：“你来青城是为了我江哥吗？”
江祈年被蓝升岩捅了一刀，现在在医院里生死未卜，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白凡相信，吴染染一定知道。
但吴染染没说话。
白凡斜眼看她：“是么？”
他有点紧张：“你给我透个底，你是不是为了我江哥来的？”
“不是。”
吴染染突然看天，夏季昼长夜短，现在六点了，日头还是很好，阳光晒在地上，晒得柏油地都快冒油了。
“我是来这求平安的，听说山上不少神仙像。”
白凡：“动手的人是你们实验室的人，摩非那头出了事，他没办法，才拿我江哥开涮。”
“小吴姐，你真不担心我江哥吗？他现在情况很不好。”
吴染染摇摇头：“不在乎，我就是来玩的。”
白凡看着她那模样。
你就嘴硬吧。
看你能撑到哪会儿。
他“哦“道：“那行，既然是这样，那你自己玩去吧，我就不耽误您了。”
预定的车到了，停在路边打双闪，吴染染望着那辆车，美滋滋地提醒吴染染，“看神仙得早点，不然显得你心不诚，山底下有卖香火的，记得多买点啊。”
说完健步如飞地朝着自己包的车去。
不是嘴硬吗，不是有能耐吗？
自己联系司机和住宿吧，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