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吴染染信口胡诹完,立即冷下神色说正事:“你看看地图,这片草地穿过去是哪里?”
白凡低头查看。
刚才白凡说,青池道长的车里有珊瑚草的香味。
珊瑚草只在摩非出产,数量稀少。
吴染染在江祈年的疗养院里养伤时,江祈年给她疗愈用的药就是珊瑚草。
白凡那批货应该归了陆家。
那,青池道长也是陆家的人?
是陆家谁的人?
陆长风吗?
陆景仪病重,江祈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陆家现在掌事的该是陆长风。
也不尽然。
吴染染摸了摸鼻尖。
陆长风,这人吴染染了解过。
他陆家那俩同母不同父,小时候是个病秧子,脾气倔,与人天生疏离,唯独和陆桃桃稍微亲近些,但陆桃桃太忙了,亲近也有限度,所以“孑然一身”的他很早就去了国外。
夏季天热,油菜花开败了,地上有腐烂的花骨朵,吴染染挪动了腿,蹲的有点发麻。
她问白凡:“怎么样?能过去吗?”
“能。”白凡说,“姐,不是我说,这条路这么宽阔,过去的路也长,人来人往的,咱不用这么躲李兴吧,这么躲也没用啊。”
“谁说我们是躲他。”
白凡:“那我们这是……”
“他聪明的很,肯定能追踪到我们,那边都是监控,我找个荒凉的地方动手。”
白凡愣了下。
然后立马明白了。
先发制人,吴染染要抓李兴,争取主动权。
“那敢情好啊。”白凡来了兴致,也挪动了下腿, “那边有个湖,湖边有空地,够你大展拳脚。”
他还记得吴染染湖边那一幕,巨大的狐尾在身后扫荡,连门框都掀了,虽然当时他吓得要死,但这要是对着敌人,那他就来劲了。
吊打李兴,想想就快乐。
等解决了李兴,他们再顺顺利利去找那棵草,然后让他江哥恢复如初。
美哉,白凡期待地搓了搓手,哪知道吴染染说:“不行,这次我得玩个阴的。”
白凡:“?”
“把李兴绑来了以后,我要把他交给青池道长。”
白凡:“啊?”
青池道长是“赏金猎人”上一代的传人,算谷嘉男他母亲的师父,早年间,吴染染和他交过手,削下过他一缕鬓发,两个人因此结过仇怨。
当时赏金猎人改组成猎妖组织,他没加入。
但世事无常,几十年后局势明朗,他受生活所迫说不定就被陆家收买了。
白凡:“你和青池道长不是有恩怨吗?”
吴染染:“是有恩怨。”
但青池道长都这么大岁数了,再揪着仇怨不放,那他这半辈子就算白过了。
“人年纪大了都会释然的,不然刚才为什么那么爽快地放了你。”
白凡似懂非懂:“哦。”
吴染染思考:照目前的形势来看,猎妖组织现在很可能有多个,而陆家因为陆景仪的原因,势力被后辈瓜分,不同的猎妖组织隶属不同姓陆的人有很大可能。
所以,趁着陆家内部争权,她要试探一件事——陆家那位长女还在不在。
都说陆桃桃当年病故了,可蒋川留下这样的“意识存留技术”。吴染染不信她会真的消失。
博远、实验室C、白啸,那么多事情堆在一个时间点上。都这么乱了,吴染染不相信里头没别的人。不能让乱挡住真正的幕后人。
说话间,一辆车从马路上疾驰而去,李兴坐副驾驶,正打电话:“嗯,我到了”
吴染染揪了挡在她和白凡之间的草叶,说:“白凡,委屈你了。”
白凡是盛放白啸意识的有机体,是范毅制造出的劣质实验体,也是个甜蜜炮弹。到哪都能被人惦记上。
毕竟想见白啸的又不止她一个。
“陆眠让你过来,就是把你托付给我了,我们解决完李兴,你就带我去找他。”
白凡隐隐觉得她说这话很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江祈年也是陆家人,他让白凡来这里,多半是陆家得到消息,“H-X分子”已经在青城泄了踪迹。
白凡是重塑白啸的关键,所以江祈年将他送过来帮忙。
——谢了。
吴染染想到,之前答应过他,要帮他查清十五年前白啸所谓的杀人案。那等这边处理完事情,她回去就向她袒露真相。
有关于那颗妖心。
有关于摩非的那场事故。
***
刚才蹲在路边,一是确定李兴确实追过来了。
二是,定动手的位置。
吴染染的计划很简单,月黑风高,晚上动手,她准备了麻布,绳子,小刀,还有酒精等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凡的钱包和手机被她拿走,刷江祈年的卡,花江祈年的钱,他们谁也不肉痛,白凡还在她采购的时候出主意:“姐,绳子得挑贵的,质量好,和那些便宜的就是不一样。”
“嗯。我也觉得。”
吴染染重新订了房间,花了三倍房价,拿下两晚,青城山的民宿大部分都是农村房改造,村里还有五金店,东西都是在那里采购的。
青池道长能来接白凡,就证明白凡的行程都已经被某些人掌握了,那他订的那间房,就是陷阱点。
能把李兴引出来的陷阱。
在新订的房里,他们两个重新回顾了下计划。
白凡:“我,照常回去,然后装作你受伤了,偷偷摸摸买点药,藏点纱布什么的,然后等晚上,拎包出去,去那个湖边等你。”
吴染染:“嗯,到时候李兴一定尾随着你,他这人太自负,觉得我现在这个状态,他一个只手都能对付。”
白凡:“然后趁他轻敌,你绝地反击,把他拿下。”
他脑海里又飘出湖边那晚,吴染染周身被渡了层月光,硕大的狐尾在身后漂浮,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太爽了。
当当当——
有人敲门。
白凡去看门,是他们两个订的外卖到了。
两份鸡蛋火腿炒面。
揭开盖,酱油色的面条已经坨成一团,白凡眉毛动了动,他想吃川菜,香辣过瘾的那种正宗川菜,但吴染染说,晚上有行动,一切从简,吃简单点,点外卖就行。
哎,吃吧。
***
吃饱了,他悄悄溜下楼,按照之前计划好的,先去药店,然后绕路回自己先前那个旅店,他特意带了行李箱,里头装了几件轻薄的衣服。
前台的人验完他身份证,他就“慌慌张张”按电梯上楼,中间戏瘾犯了,还故意按错一次。
刷房卡开门,把假行李放下,停都没停,立马提起药袋又离开。
***
湖边,李兴脸抢地,双手双腿被绑死,整个人趴在地上,满嘴的沙土,他胳膊肌肉鼓胀,青筋爆开,但仍挣脱不了这浸水的绳子。
沙地上有脚步声了。
又有个女人走过来,在他身边站定,然后伸出条腿,踩在后背上,来回撵。
擦鞋底呢?
李兴觉得胸口里压了股气,他吐了口带血唾沫,泥沙也带出来一些,骂道:“xxx。”
那个新来的女人说:“翻个面,让我看看他。”
***
之前,李兴坐的那辆出租车疾驰而去,后座还有个人——杏眼薄唇,面容温柔,看着人畜无害。
是主动邀他一起去玩的“灵狐”。
听到李兴接电话,灵狐抬起眼,冲着前后视镜笑了笑。
几乎是同一时间,油菜花田里的吴染染蓦然站起。
“灵狐”感受到吴染染的心理活动——把白凡支开,和“灵狐”汇合。
吴染染知道现在自己的状态不是李兴的对手,所以还是想求助她。
“灵狐”温温柔柔朝挂了电话的李兴一笑。
李兴以为到青城,吴染染就是困兽,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把她囚于自己身侧,哪知道,这世上居然有两个吴染染。
出租车没开远,只开了一个路口,就被叫停,“灵狐“请他下车,说附近有个湖,风景独道,很小众,她要去那打卡拍个照。
既然是同游的伙伴,李兴大气地说可以。
她穿上防晒外套,又背起自己的小挎包,很兴奋地在前头走。
李兴抱臂跟在她身上,像看戏一样想看这女人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谁知道,僻静无人处,她突然暴起,回身就是一个手刀,李兴觉得这招式老套,抬手就能挡住,这女人力道不够大,即便速度快也不是他对手,但没想到她玩阴的,抬脚踹他下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灵狐”就是吴染染,吴染染就是“灵狐“,即便“灵狐”是软弱的一面,但也强上正常人许多。
更何况她跟着吴染染这么多年,吴染染会的她也都会。
李兴有个弱点,特别爱轻敌,只要出其不意,趁他准备不深,拿下他简直太简单。
***
李兴被翻了个面,斜着眼看吴染染,那女人和她还真是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染染相貌更凌厉一些,没她好看。
吴染染眼神很冷,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头放着绳子、酒精,还有一些零碎杂物。
她把这包东西给了“灵狐”,说:“动手动的到快,不等我,这些补给你。”
“灵狐”随身携带的小包里装着的东西都用在李兴身上,刚好有缺口,她立马笑纳了。
夏天热,湖边潮热,蚊子也多,李兴的眼皮被蚊子咬了包,已经肿了。
他睁不开,余下的这只眼睛气势也不弱,吴染染觉得他费劲瞪人也是怪辛苦了。
“灵狐“搜了李兴的身,卸了他通讯的工具,还拿走了他的证件、钱包,此刻她把这些东西都给了吴染染。
吴染染挥了挥手,驱赶身前、身侧的蚊虫:“谢了。”
“灵狐”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到李兴的脸上,吴染染才注意到,“灵狐”给他剃了头发,李兴头发本来就短,现在一边被“灵狐“剃的泛青。
她说:“都替你办好了。”
吴染染:“嗯。”
她蹲下,从沙地上拿起自己扣在那里的遮阳帽,戴在头上然后,在下巴系好带子,“我走了,这可是我假期。”
吴染染说:“青城山上景点很多,还有个千年的慧根,你早上起早点,山下买点香火,自己慢慢爬,段练练锻炼身体,见到道观,就进去拜一拜……”
“灵狐”笑说:“啰嗦。“
她走远了,吴染染又目送了一会儿,直到她背影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吴染染低下头,李兴可怎么带回去呢?
不,不用了。
吴染染改了注意。
***
二十分钟后,白凡到。
他跑的气喘吁吁,手里的塑料袋随着他动作打在他身上,到这边第一件事就是扔下这个破袋子,喘口气。
白凡:“这怎么回事啊姐,怎么已经……哈哈哈。”
李兴趴地上,形象实在狼狈。
吴染染说:“叫辆车,咱们走。”
“走?就这么走?”白凡有点失落,他以为能看上一场大戏,他脑子里还有吴染染那天的风采。
“嗯。你去前头叫车。”
白凡虽然疑惑,还是听话地走开,走到马路边,从手机APP上预约车辆。
吴染染蹲在李兴身侧,替他解开了绳子,李兴一股脑爬起,然后抬头看她。
吴染染说:“你走吧,回去给范毅他们报信,把你见到的照实说。”
李兴看到她在笑,唇角扬起,眉眼弯弯。
***
晚上,白凡洗完了澡,坐在床上玩手机,吴染染则认真坐在桌前,桌边的垃圾篓里有好几团写废的纸。
她在写道歉信。
写的很认真。
她打了草稿,又多处修改,最后定稿后,抄了两遍练笔,才开始正式写。
她模样很认真,灯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她脸前是一片阴影,睫毛微微翘着,嘴唇也自不觉抿着。
白凡点开手机的拍照键,悄悄抬起手臂,拍了她一张侧影,然后发给了江祈年。
***
疗养院内。
江祈年正躺在床上看书打发时间,腹部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有时候会觉得很痒,他气色不好,请的阿姨每天都给他熬银耳红枣粥。
现在已经接近零点,他犯困,但不想睡,屋里的大灯没开,只床头的台灯亮着。
暖黄的光照在他手里的书页上,那些小字像是黑豆,他越看越困。
放在床头的手机“叮当”一声,他立马去拿。
以为是特别关心的“黑线微博“更新了。谁知道,拿起来一看,是白凡发来的一条微信消息。
只有一张照片。
他的手指停在对话框。
一个女人坐在桌前,侧影。
他心里蓦地一跳。
手指离开对话框,输入法框立刻弹出来,把那张照片顶上去。
谷嘉男的话还在耳边,他说:“吴染染可不是你能招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