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要是能听见,就给我点提示呗,我已经一事无成太久了……能不能让我找到你一次啊。”
声音涣散在空气里。
他低头看掉在地上的面包。
滚了土,不能吃了。
他暂时放下望远镜,从地上捡起面包,又装进包装袋里。然后捏着包装袋发呆。
他有瞬间的恍惚,自己到这里到底是干嘛来了?他能不能不浪费时间了。
人一旦陷入责难自己的死循环里,就很难跳出来,最后弄得整个人十分抑郁。
江祈年搓了搓脸,不能再想了,越想越难受。
…………
又一夜无功而返。
裴珠去看江祈年的时候,他刚睡醒,桌子上放着个脏兮兮的面包。
“你吃这个?”
“不吃,昨晚……夜宵,掉地上了。扔了浪费。”
裴珠纳闷:“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江祈年叹口气。
裴珠明白了——闹脾气呢。她嗤笑一声,靠在桌子边,指着他那鸡窝脑袋:“才两天就这么消沉啊,江哥,这可不像你。”
江祈年顺了顺头发:“我有点慌。”
“我知道,但是这才两天,至于么?吴染染,是叫这个吧?如果是她,你猜她能坚持多久?”
“我……”
不等江祈年答,裴珠就说:“至少半年。你们都说她这人不简单,要我看,不止是那方面不简单,她这个人这里……”裴珠指了指脑子,“这里才是真不简单。”
裴珠和吴染染见的面不多,虽然后几次不待见她,但心底里还是服气的,毕竟是救命之恩,能从那帮人手里救下她,这女人肯定不简单。
当时吴染染后背受了伤,弯月形的伤痕。
弯月形。
裴珠说:“江哥。”
“嗯?”
“接走你的,不是你大哥吧?”
江祈年:“不是。”
私底下,白凡和裴珠也不是没查过劫持他们的那伙人,只是查不到什么实质性东西,那伙人很鸡贼,把脏水往谷嘉男的“猎妖组织”上泼。
江城里曾经的陆家只能指那一家,但现在却不同了。
裴珠问:“当初抓我和白凡的,和接你走的是同一伙人么?”
江祈年顿了顿,点头:“是。”
——之前劫持白凡和裴珠的是陆桃桃新组建的“猎妖组织”,用弯月镰刀武器。
江城早就变天了,现在有两个陆家。
既然这样,裴珠笑笑:“吴染染是得罪这帮人了吧?”
江祈年“嗯”了声。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怕不太待见她,但在这口恶气前,裴珠也愿意放下恩怨,她手一拍桌面:“江哥,我帮你找这人。”
江祈年一愣:“你确定?”
“确定啊。你也不能天天这么耗,这样吧,轮流,今晚我上天台守着,你告诉要守着什么。”见江祈年磨磨唧唧,她又说,“别想了,同意吧,人多力量大啊。”
对,人多力量大。
江祈年像是被电了下,他摸出电话:“我联系个人。”
手机没信号,他出了旅社,在外头爬高爬低,到处找信号。
终于有了三格信号,他赶紧打电话。
“喂,范教授,嗯,是我。”
他大致和范毅说了青城山的情况,范毅那头沉默片刻,给了四个字:“万物有灵。”
江祈年不明白:“什么意思?”
范毅:“自己琢磨,白啸把地点定在青城山,必然要用这座山的优势。”
挂了。
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很刺耳。
江祈年皱眉,琢磨“万物有灵”这四个字。
吴染染是“妖”,于这山是灵物,古时候说妖要采集天地灵气。万物有灵和这个有关么?
到底什么意思?
脑袋里一团浆糊,他往旅社里走,裴珠已经背着他的望远镜上天台了。他在自己屋里洗了个澡,然后也上了天台。
收拾过后的江祈年精神不少。
裴珠正眯着眼睛看望远镜,听到动静说:“来了。”
“嗯。”江祈年坐她旁边,“看到什么了?”
“你别说这人造星空还挺好看。”
细密的网线纵横交错,无数蓝光按照线路游走闪动,有点……浪漫?
“这网子真存在?”
江祈年说:“存在,就在你看到的那里,只不过这网兜比较高端,咱们肉眼看不见。”
裴珠“哦”了两声:“那我许个愿吧。”
“你有愿望?”
裴珠怒道:“我怎么就没愿望!”
“没,不是这意思,就是觉得你活的挺潇洒的,以为你看的挺开,不会干这种幼稚事。”
“嗐,以前是不信。”裴珠又抬高望远镜,看头顶的星空,“这不是发现2021年了这世上还有妖,万一科技进不到能造人造流星,专门实现人们愿望呢?躺着心想事成,再洒脱的人也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吧。”
江祈年笑。
裴珠听到这声小声,浑身僵了下,她手还维持着这个动作,头却转向一边,望着江祈年——他眼睛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干净明澈。
江祈年也仰头看着天,还没发现自己注视他。
裴珠赶紧把视线移走,重新看望远镜。
星空罗网还在,那些光点还在闪烁。
江祈年问:“许完了么?”
裴珠胡乱“嗯”了声。
“许的什么……算了,别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怕什么。”裴珠笑笑,“说出来也没事,我刚许的愿望是……”顿了顿,她说,“希望你早日找到吴染染。”
江祈年:“借你吉言。”
裴珠把望远镜递给他:“你盯会儿,我脖子酸了。”
活动了下肩颈,问:“你这两晚上都是这么看的,没放下休息休息?”
“没。”
“嘶……”裴珠转了下脖子,“怪不得第二天憔悴的跟狗一样。”
江祈年:“……”
——什么时候才能天有异象呢?
江祈年:“小珠子。”
“啊?”
“你对万物有灵这四个字是怎么理解的?”
怎么理解?
这是在难为她么?
裴珠停下活动肩颈的动作,皱起眉,随手双手撑地,身子向后一仰,身上挂饰上的铃铛霎时叮叮当当响起来。
“我不理解。”
江祈年“嗯”。
“怎么了?”
江祈年:“范教授提供的关键词,应该和天有异象有关。”
裴珠又“啊”了声:“有文化的就是不愿意好好说话,不打哑谜会死啊。”
两个人聊天,时间过的还算快。
后半夜的时候,江祈年被裴珠强行赶走了:“滚滚滚,下去睡觉,别明天又一副肾虚样,明晚让给你。”
……………………
又一夜无事发生。
裴珠有点理解江祈年昨天下午的颓废了,抬头看星星,只存在文艺青年当中,还得是脖子好的文艺青年。
刚开始看是有点意思,但要这么观察一晚,还要像巡逻一样搜索着四角天空,那这兴致就会迅速消退,最后只剩下无聊、枯燥、想死。
终于天亮了,那些细密的线都隐藏在天光中,裴珠像是撒了欢的鸭子,赶紧“kua ji kua ji”跑下楼,冲进自己的屋子里,瘫到自己那张大床上。
累死老娘了,比之前上高速拉货还要累。
之前那是累腰,现在这是累脖子,还累心。
她有点后悔在江祈年面前说大话,一人一天轮班制,还是他两天,不,三天,她一天这样比较好。
想着想着,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然后闭上眼睡着了。
****
裴珠错过饭点,必然要饿肚子,江祈年下山给她打包饭,路上又遇到了那只小松鼠。
小松鼠就自己形单影只站在路边,像是在等他,见他停住脚步,立即刺溜爬到他脚前,搓搓爪子。
江祈年垂头——小松鼠像昨天那样歪头看自己。
江祈年冷笑一声,他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那个掉地上的面包,掰了点放手心里,然后蹲下,把手掌试探着凑到它身边。
小松鼠迟疑着过来,鼻子抖动,随后像会轻功一样,三两步点过他的手掌,嗖嗖嗖消失在路边的草丛、树木里。
看着掌心这团面包,江祈年有疑惑:不吃?还跑?松鼠到底爱吃什么啊?
至少脏面包不爱吃。
他脑残样地冒出来一个念头:会不会它只是不吃脏面包?
到了山下。还是昨天那家饭馆,江祈年打包了两份水煮肉片,两份炒青菜,还有两份米饭。
然后又去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只夹心面包。
面包里有奶酪,甜的,老板说山上那些松鼠都会功夫,喂这东西它们肯定吃,就是可能对身体不好,但野生松鼠嘛……可能不一样。
结账时,老板又交代他:“喂的时候小心点啊,我听说不少游客都被松鼠咬过,别被它们可爱的外表骗了……”
江祈年:“好。”
拎着盒子上山,他走的很轻松。
自打他上山那天,他就发现自己身体这个特点——体力比之前好,有点赶得上他年轻的时候。
不错。
看来变成半个实验体还有这优待。能返老还“青”,这次算因祸得福了。
一路上,它都没再偶遇那只松鼠,倒是在进旅社前,突然停下,然后回头看——有道小小的黑影从他余光里闪过。
江祈年神经兮兮地走过去,望着那片树丛观察了会儿。
没收获。眼花了,刚说返老还青,这立马又被赶到老年人视力的行列。
他摇摇头,转身进了旅社。
上二楼,楼梯吱呀吱呀响,旅社设施不好,门不是很隔音,站在裴珠门口,能听到她轻微的鼾声。
看来是还睡着呢。
有那么累么?
到底是女孩子。
他把饭带回自己房间,等六点一到,裴珠要是还没醒,他就打电话喊她起来吃饭。
“吱吱——”
嗯?
江祈年警惕看向窗口。
“吱吱——”
窗口那有团小小黑影。
什么东西?
江祈年站起身,现在天已经见黑了,室内点灯,玻璃上就有倒影,有些看不清外头——他走过去,嚯!松鼠!
它还是对着他搓搓爪子。
还是那么萌。
“你干嘛啊,老跟着我。我就只有面包。”
他把窗户打开,松鼠嗖一下跑不见了,随后又探头探脑扒住窗框,然后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往里看。
——万物有灵。
松鼠也算万物种一的物,她灵吗?
看它这矫捷的动作,这灵活的神态,肯定是有灵的。
江祈年“刺啦”一声,撕开面包的包装袋——贿赂它,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