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苏磊冷冷望着白啸。
一个人耐心是有限的，何况对面还是错的人。
他不顾白啸阻拦，直接推开手术室的门，范毅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才一夜白发都露出来了，人也苍老许多。
苏磊停在门口，话也都咽下去了。
——到此情此景，范毅还是没想明白。
大方向全都错了。
真正的白啸不知道“H-X分子”，她的记忆仅停留在最初的“灵狐计划”。
按照时间推算，白啸在进入摩非还不到一年就死亡了，之后假白啸接替了她的位置。
蒋川喉咙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范毅又开始翻动手里的文件。
“范教授。”
他置若罔闻。
当初蒋川招募人才去摩非，给蓝升岩许下的承诺是——设置梦境参数，让他在梦中与母亲相见，以此来了却自我夙愿。
后来蒋川因为一些因由离开摩非，此事暂时搁置。
但没不了了之。
蒋川在博远时，还在研发这个更改梦境的项目，且有一定成效，大概是2005年的时候，他给蓝升岩去了一封邮件。
“成败在此一举。”
思及此，范毅拿出自己的手机。
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潮流，智能手机虽然用了一段时间，但手机里那几个APP还是没用太明白。
除了最常用的微信，就是这个……最近才频繁使用的微博软件。
他点开微博，点进了“黑线”微博。
他也一直在关注“黑线”。
“道歉信一……”
“道歉信二……”
“道歉信三……”
一共有六封。
文笔粗烂，处处矫情，但中心思想都指向了一个——母亲。
蓝升岩为什么要在黑线微博上发送这个？
他是要和什么人说话么？
蓝升岩唯一的心结就是他妈，稍微有点联系的人就属蒋川了。
可蒋川已经死了。
不，没有。
蒋川研发出“意识存留技术”，不可能不应用到自己身上。
所以蒋川的意识体是谁？他的意识藏在哪里。
他又看看了一眼“黑线”微博。
*****
李兴不是好惹的。
自打吴染染离开摩非入江城，他就一再失手，到现在几乎什么事都没办成过。
陆桃桃已经对他有了不满。所以李兴将这次当成翻盘的关键。
“陆少爷，你是小陆总的亲戚，我动不了你，但你也别得寸进尺，太过分了啊。”
“这是陆家的家事，小陆总成事了，你也少不了好处。”
李兴循循善诱，江祈年只觉得浑身都紧张——天有异象，陆桃桃来到青城。吴染染一定就藏在青城山里。
他看了眼裴珠，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对李兴说：“你放她走，桃姐想要的东西我知道在哪儿，我们出去说。”
“你知道？”李兴侧身让开道。
江祈年点点头：“H-X分子……走！”
裴珠不动。
江祈年使眼色：“走！”
裴珠咬牙离开。
外面暴雨如注，裴珠用手机当手电照亮，地面被水冲的发亮，走几步浑身就湿透了，她抹了把脸上的水，不敢回头，夜里山间的温度很低，风一过，冷的人打哆嗦。
裴珠继续咬着牙沿山道下山。
天空那么遥远，青城山那么大，前山被开发成旅游景点，如果陆桃桃要找东西，那东西肯定只能在后山。
陆眠被李兴带走了。
陆桃桃的车队开不上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包了整座山的住宿，她现在就在其中一处住宅里。
山里除了江祈年住的那种，也有那种修建比较豪华的山景房。
陆桃桃现在就在那里。
李兴穿着雨衣，给江祈年撑伞，到大门近前，他推了江祈年一把。
江祈年被推到雨里，抬眼看眼前的宅子，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前，眼睛被雨水打的睁不开。
李兴的帮手都在后头等着，无数道手电光乱照。
李兴请江祈年进去：“请。”
江祈年他“嗯”了声，推开门，跨过高门槛站定。
雨雾霎时停下，他抖了抖身上的水。
这宅子是老宅，像民国那种建筑，，进去后是个天井，地上都是青苔，里面的住屋房梁很高，没点灯，一眼望过去黑漆漆的，再加上隔着雨雾，那边一切都陌生。
江祈年仔细往里看。
主屋的门是敞开的，里头隐隐约约有个人。
江祈年穿过天井，抬步迈过第二个门槛，进到主屋里。
陆桃桃坐在红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头上悬着一副山水丹青。
江祈年叫她：“大姐。”
陆桃桃穿着黑色带兜帽的外套，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掩着脸问：“回来了？”
江祈年：“嗯。”
“大姐把你变成这样，你恨我吗？”她突然放下册子，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望他。
江祈年摇摇头：“没事。大姐是为了家族好，我做出点牺牲是应该的。”
陆桃桃不知道在回忆什么，想了很久才说：“你基因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现在整个人的症状还不明显，你再等等，你来青城山不是偶然。”
吴染染会知道的。
只要江祈年在这里，她一定会知道的。
江祈年还是点头。
这温度冷的他头脑不转。
陆桃桃：“我听说蒋川是死在你手下的？”
江祈年一怔，又点头。
那时候他年少气盛，知道师父黄兴暗示的人就是蒋川，他杀到了他老巢，在一片火海里，举起了枪。
“他最后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
陆桃桃皱眉：“不记得了？”
“那时候太冲动了，环境太乱，真记不得了。”
陆桃桃说：“把门关上。”
江祈年依言。
门合上屋里瞬间变得更暗，这老宅没通电，陆桃桃亲自起身点蜡。烛光暗淡，但显得屋子里暖和。
江祈年：“你怎么过来了桃姐？”
陆桃桃正点火的手一顿，她知道他身边有个挺厉害的女孩，刚才李兴去请他，想必没用什么好手段。“李兴得罪你了？他给你了，你想怎么样都行。”
江祈年笑笑：“他没难为我，我就是随便关心下大姐。”
蜡烛点完了，她又坐回椅子里。
“蒋川和我是故交，我能活过来，他付出极大，所以当初听说他死了，我还有点吃惊。”
江祈年依旧笑着：“嗯。”
陆桃桃能再度活过来，陆长风查过她的底，蒋川当年已经在摩非落了巢，却因为陆桃桃不远万里再回江城。陆桃桃挑着陆景仪病重的时候出现，和当年的投资选择有关。
过去，都是过去那笔烂账。人死了又活，反反复复就是为了那点事。烦不烦啊。
陆桃桃：“蒋川我很了解他，我对他没兴趣，我只想问问你那位师父，黄兴对吧，我想知道黄兴到底了解多少，当初他给你的证据里……”
“桃姐，我累了。我好几个晚上没睡过了。”
陆桃桃坐着没动。
江祈年露出不耐烦：“明天再说吧。我真的累了。”
陆桃桃突然拍桌而起，江祈年突然按住腰间，抬眼时眸光冷冽。
陆桃桃一愣。
“为什么桃姐对黄兴感兴趣？”
果然，一提到他师父黄兴他就开始不配合。
陆桃桃温声温语的打算换对策：“是大姐着急了，你累了就让李兴带你去休息……”
江祈年不依不饶：“王渊怎么死的？”
“桃姐什么时候活过来的，这些事掺和多少了？”
“我当初能那么对蒋川，也能那么对你。”
“我劝桃姐不要欺人太甚——”
“好自为之。”
外头大雨收束，雨线稀稀拉拉，最后大地一片清明，刮来一阵山风，植被簌簌而动，不少水点再次落了地，响声清脆。
江祈年十分烦躁，这种山间的环境，大半夜放裴珠一个女孩儿单独下山。
他不是人。
他明明想过后果，而他居然觉得陆桃桃这边更重要，所以支走了裴珠，一路配合着李兴来到陆桃桃面前。
大错特错。
江祈年冷冷看陆桃桃一眼，他敬重她是手足，人家可从来没这么想过他，甚至为了逼迫吴染染去找那个所谓的“H-X分子”，不惜将她亲弟弟变成实验体。
什么基因改造，什么意识存留。
他居然耐着性子在这和她客套。
江祈念收起目光，转身推门而出。
夜里的山风很凉。
李兴还守在门口，见江祈年黑着脸出来，赶紧出手拦，结果被江祈年折过一只手，按在地上捶的半边脸肿起。
裴珠虽然比普通姑娘看着强壮一些，但她是人，现在月黑风高，整座山都是陆桃桃的人……
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泄气一样又一拳打在李兴的脸上。
李兴身后那些人不敢上前，李兴也不敢发狠还手，毕竟他是小陆总的亲弟弟。
也是……诱饵。
江祈年起身，路边有小洼积水，他低头看，后头的手电光照过来，能在水里看到自己一个模糊的沦落。
——如果裴珠出事了，就是你默认裴珠出事的。
——江祈年，你不是人。
“吱吱——”
有什么响声。
江祈年猛然转过身子。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小松鼠，两只爪搭在一块，正抬头看他。
四周寂静无声，一人，一松鼠，对望。
借着身后的光，他看到松鼠毛茸茸的大尾巴上有浅红色的印迹。
他唇动了动。
感觉胸口有股气没上来。
同时脑子嗡的一炸——裴珠出事了。